「章老師,我看你最近出校門很頻繁啊,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好事啊?」
「嗯?沒有的事……」
這天上午沒課,她和另外一個女教師在辦公室內閒聊,她不是那種善於言辭的人,對於女教師在語言上的不斷進攻,只能被動防守導致節節敗退。
她本在看書,指尖觸碰紙張上的凸起,閱讀的速度很慢,對於同事的問題只是有一茬兒沒一茬兒的接着,直到話題忽然轉向她最近活動比較頻繁的事情上,她恍惚了一下,連閱讀到哪都忘記了,矢口否認最近她確實有些反常的動向。
「聽食堂阿姨說,你最近經常打飯帶出學校,章老師……你不會談戀愛了吧?」
人一旦過了中年,通常女人的八卦心會成倍的往上升,作為一名活動範圍僅限學校和家庭,每天只靠教書和打啷消磨時間的女教師來說,這種小女孩的情感問題最容易讓她們感到激動了。
見小章老師開始結巴,表情也變的扭扭捏捏後,中年女老師的表情也從好奇變成了毫不掩飾的興奮,她已經有了預感,今兒要有大瓜吃了。
眼看着小章老師從脖頸子開始,紅潤的顏色開始逐漸向上攀升,在極短的時間內到達了天靈感,她輕輕的呼了一聲,像是腦子過熱引起了短路,整個人直接宕機藍了屏,靠着椅背,連忸怩的表情都不見了蹤影。
她麻了。
她當然知道戀愛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麼,只是從未想過這兩個字有一天會跟她產生關聯,正因如此,女老師才能夠憑藉這幾個字就在她的心裏掀起了一場猛烈的海嘯。
「我……我……我……才沒有。」
「章老師,你這可不像是在說真話啊,戀愛了是好事呀!你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齡了,沒必要藏着躲着的,談了多久了?」
年過四十的女教師如今已經完全沒了為人師表的莊重形象,整個就一老媽子,聽到這事兒眼睛裏都冒着賊光,扒着桌沿,腦袋都快伸到章老師的辦公桌上了,笑眯眯的看着章老師一雙小手不停的搓揉衣角,一臉的驚慌失措。
她猶豫了很久,腦子裏編織出了許多的謊言,試圖騙過這個吃瓜女人,但或許是她腦子不太靈光,想不出一個完美的謊,她想到的謊,不用女老師來說,自己就能輕易將其戳穿,所以,她雙腿併攏的很緊,牛仔褲不斷的相互摩擦,最終咬了咬牙,還是透露出了實情。
「真的沒有……只是,我自己胡思亂想而已……」
「這……章老師,你是喜歡人家嗎?」
聽到這兒,女老師也開始猶豫了,在思考再問下去是否合適,若要說以兩人同事有幾年的關係,章老師談戀愛了,自己八卦一嘴,得到個肯定的答覆來滿足她的八卦之心就足夠了,但問題是,看她現在這樣,八成是單相思,再問下去,怎麼都感覺不太妥當。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他懂的好多,好厲害……」
女人通往愛的路徑有很多條,可能是一見鍾情,沉醉於男人的容貌與身材,也可能是日久生情,習慣了與對方的朝夕相處,甚至可能是金錢和權力,迷戀被強者保護的安全感,但最最忌諱的愛,源自於崇拜,因為這條路太容易令人失去自尊與矜持。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對於章老師而言,所以女老師開始擔憂,畢竟她每天打飯帶出學校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不是給男人,難道會是拿去餵狗?若只是對男人有略微好感,還犯不上讓一個看不見的女孩經常給他送飯。
她決定繼續問下去,不再為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只是為了確保這個涉世未深的女孩不會被人欺騙,一個值得女人崇拜的男人,心計與見識絕對都不會淺。
當然,若是聽到了一個基本可以定性為騙女孩身子的答案,她也不會明擺着去阻攔,因為一個逐漸丟掉自尊和矜持的女孩是絕對聽不進去的。
她會選擇報警……
「他叫什麼名字啊?」
「陸澤。」
「名還起的挺大,還跟個大明星對上號了……那他是做什麼工作的呀?」
「就在前面的小區門店開啤酒屋……」
「哦哦,我好像有印象……」
那男人是個賣啤酒的,這個答案出乎了她的意料,這玩意掙錢嗎?她是不知道,在她的印象里,啤酒就是三四塊錢一瓶的玩意,小賣部里就有的賣,或許單獨賣啤酒的店會更便宜一些,畢竟搞批發嘛~
不過結合之前認定的,那男人一定有故事的推論,再聯想到曾經路過門店時,門口那確實帶着點藝術感的牌匾,她倒是覺得那個男人或許真的有點東西。
看着小章老師那已經緩過勁兒來,卻仍然有些扭捏的模樣,她知道這件事該到此為止了,再問下去就該引起小章老師的反感了。
此外,她也不能僅靠幾句話,或者一天的了解就能斷定他的為人,她只能祈禱,小章老師一定要把持的住,別因為崇拜而稀里糊塗的跟男人睡了覺,若萬一那男人真的有家世,小章老師傷心是次要的,人生都可能會毀掉。
下課鈴聲響了,學生們衝出班級的吵鬧聲忽然間湧進了整個走廊,老師們也該去吃飯了,二人結伴下樓,女教師見她又拎着飯盒,只能默默嘆了口氣,這事兒她不該管,也不需要她去管,她只能盼望小章老師,能喜歡上個正人君子吧。
……
「今天我剛和準備引進公司的人才進行了第一輪的談判,對方的意願也很強烈,我估計這事兒穩了,第二次洽談,應該就要商量待遇問題了。」
「好,這件事你去辦,不用經過我,掛了。」
陸澤掛了電話,伸手摸了摸最近瘋狂掉毛的瘸子,將貓薄荷遞給它,看着它逐漸上勁兒,目光開始渙散,輕輕笑了笑,繼續做起了自己的工作。
最近他的思路很好,書里想要寫的表演方式也漸漸有了眉目,這種還未正式誕生的表演方式暫時被陸澤取名為「交互法」,簡而言之就是需要演員與角色之間的關係是對立,而並非共同體。
它需要演員將角色的基本框架率先建立,隨後填補進其他細節來完善角色,對演員編寫小傳的能力要求十分苛刻,隨後與角色換置處境,來推導出角色本該做出的舉動。
簡單點說,就是創造一個「真實存在」的人,並且需要演員和角色交朋友,不斷進行溝通,從而做到將心比心,理解角色在場景中的所有情緒,以達到表演要求。
這與體驗派不同,並不追求演員即是角色,角色即是演員,也不能像表現派一般將演員與角色分割,可以隨意的將思想從角色中抽離出來,在生活中做到毫無相關,與梅蘭芳體系的差別就更大了,它不是程式化的表演形式,且不以演員為中心。
嗯……其實叫多重人格養成法更為貼切。
不過這都不重要,陸澤也不在意有多少人會學習陸澤提出的新型表演方式,反而他更希望其他人別像他這麼玩,不然離魔怔就不遠了,他寫這本書的目的,只是為了得到學術界的認可,至於有多演員把這本書當成演員的新聖經,對陸澤而言,其實並不重要。
思維被米奇的一通電話打亂,再想進入十分良好的狀態去編寫書籍開始變得困難,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二點,肚子有些餓了,他起身,為流了一桌子口水的瘸子倒好貓糧,自己也在思考要吃點什麼。
「老闆……」
門被推開,她走了進來,手裏拿着粉色的保溫飯盒,這幅模樣陸澤已經見了很多次,起初是因為他說過自己一個人不愛做飯,被細心的她記下,第二日便從學校打了些飯菜帶給陸澤,省的他再為吃飯煩惱。
兩人早就可以稱之為朋友關係,所以陸澤並沒有太客氣,也是金希望食堂的伙食也很好,一葷兩素味道很不錯,這麼一來二去,他也就吃習慣了。
陸澤也曾問過她,這樣會不會給她添了麻煩,不過被她乾脆利落的反駁,陸澤也就再也沒說過拒絕。
今天吃的是溜肉段、尖椒土豆絲、還有醋溜白菜,將飯菜折進碗裏,並沒有使用她的飯盒,兩人十分自然,一個坐在角落安靜的聽着音樂,讀着一本用盲文編寫的書籍,另一個坐在桌前,安靜的吃着大鍋飯,在這段時間裏,二人鮮有交流。
直到飯菜吃完,陸澤將飯盒連帶着碗筷一塊清洗乾淨,將飯盒重新交還給她後,他繼續忙着自己寫書的事宜,並為此撓了不少次頭髮。
雖然演員行業的專業書籍並不需要太過優美的文字,但卻需要簡潔幹練,以最少的文字表達出最正確的含義,在這方面,陸澤確實不是很在行。
下午一點半,她起身,向陸澤告別,回到學校準備授課,而陸澤,則在她走後的十幾分鐘後,再次接到了一通電話。
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陸澤的心一沉,手指擦拭着來電信息,似乎想要將來電人擦拭成另外一個名字,但這不是魔術,只是在正常不過的生活,最終他把筆記本電腦合上,點了根煙,這才接通了電話,沉聲問道。
「餵?」
「是我,我媽走了。」
「我馬上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