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玄峰,只見大玄廣場上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均在議論着什麼。看那些弟子的神色,有的振奮,有的則是嘆息,還有的則是複雜。林晚風行在廣場上,這些弟子紛紛給他見禮,雖然他比許多的弟子都晚入山門,但修道一途達者為先,以他如今的聲望有此待遇倒也平常。
林晚風輕易的便了解到便在方才掌教道清真人宣佈了蒙顏被誅之事,同時還取其首級加以證明,並將此事傳告天下,並輔以鄭重警告:凡犯太玄威嚴者,雖遠必誅!
先不說外界,此事在太玄神宗內部都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蒙顏化名蕭乘月潛入太玄多年,與諸多同門交好,其暴露之後太玄震動不已,在暗中進行了一番清查,有不少弟子都受到了牽連。而蕭乘月這個主要人物回到了鬼修界,諸修士以為此事會一直是太玄的羞恥,沒想到不過幾月的時間,蒙顏就被誅殺,而且還是在鬼修界被誅,此事無疑挽回了太玄神宗的威望,令太玄弟子振奮,有如此師門,更能穩定人心。
道清掌教在宣佈此事之時,同時還宣佈了諸殺血八、綠袍、飛羽、唐三少、許刻等鬼門神境的事,這更令太玄弟子振奮,畢竟這些人都是鬼門聖子級的人物,對於鬼門六道聲望的打擊,不謂不重。至於瘋魔沐秋,卻沒有再提及。
林晚風暗自沉思,保留瘋魔沐秋的這個身份雖然有利於以後行走鬼修界,但鬼修界也不是一幫蠢人,或許有人會猜測瘋魔與太玄神宗的關係,這個不能不令人隱憂。
「林晚風!」一道怒叱聲喝然傳來,驚擾了他的沉思。他凝目看去太玄弟子紛紛讓開了一條路,一道身着白色孝服,頭帶白花的身影行了過來。
這人是葉婉柔。
如今的葉婉柔身清體瘦,膚色黯淡,神情間一片憔悴。這個麗人,太玄四大仙子之一,似乎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其精氣神都顯得甚為低落。
林晚風暗自嘆息了一聲,蕭乘月乃是噬血道蒙顏一事對於太玄弟子打擊最大的,恐怕莫過於眼前的麗人了。
蕭乘月暴露之後,葉婉柔感覺半邊天都塌了下來,這樣的風浪對於她而言,太過於殘酷,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幾月以來,她都是遠離同門,獨自一個人尋找一寂靜之處發着呆,她一邊想着蕭乘月一邊又念着他,心裏矛盾之極,以至於神情恍惚。
她的同門見她如此狀態,一邊尋找原因一邊勸慰,她倒也想開了許多。
或許一直這樣下去,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痕。
這樣也好,雖不再有長相廝守的可能,但心裏至少存了一份念想,或許某年某月某日再相見,還能怒叱和責問。
然而,剛剛傳來的消息,將她最後一點念想也無情的擊碎。林晚風不再當中的事她也有聽聞,而如今林晚風剛回太玄,便有此消息傳出,這令她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蕭乘月死於林晚風之手。
不知是什麼樣的念頭在作祟,她穿起了素衣,頭帶喪花來到了太玄主峰。看着不遠處的那一個青年,其身如淵岳,面目如畫,其安安靜靜的立在那裏,眼神有幾分憂鬱和傷感。如此模樣似乎與一直鏤刻在心底的那一道身影疊合起來,令她微微恍惚,繼而又怒火蒸騰,嘶聲問道:「是你對不對?一定是你,對不對?」
悽愴的神情,矛盾的眼神,令人惻目。
林晚風定定的看着這個人,想要這個麗人與記憶中的那道身影融合,卻悲哀發現,已經找不到過去的影子。記憶里,那個少女笑如春陽,聲如和風,眸如秋水,身似凝香,言行之間總帶着幾分溫柔,讓人難以忘懷。可如今的葉婉柔,還是那一個他曾暗慕的「小柔師姐」麼?
他不知道,究竟是這人世間的愛與恨將她改變,還是她自己將自己改變。
「究竟是不是你?」葉婉柔狀如瘋狂,大聲叱問。
林晚風眼中有過往流淌而過,想及在南荒臨幕鎮時被葉婉柔誤會,或許在那時已經心碎了吧。他凝望着葉婉柔,收悲傷收於心底,淡漠的說道:「是我。」又想及在南荒古塔,為了救葉婉柔而走火入魔,只是她曾知否?他淡淡的道:「是我。」而這一次,葉婉柔不念一絲情份斷然喝問是不是他殺了蕭乘月,他又怎會否認,他當即淡然說道:「是我。」
三個「是我」已經令他的道心都波動了起來,他失心瘋般的笑了起來,「是我,是我,就是我,哈哈哈哈!」笑到後來,連周圍的太玄弟子都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悲傷。
「去死!」葉婉柔取出了碧玉笛,瘋狂揮舞,一道道音波之氣切割而出,一道不落的斬在林晚風的身上。那些勁氣斬落後,惹得周圍太玄弟子神情大變,葉婉柔已為神境強者,這些勁氣怎可輕視?令諸人更為疑惑的是,林晚風為何不躲?晚風不是躲不開,只是不想躲罷了。
葉婉柔也怔住了,有些糊塗的望着林晚風。
勁氣除了割裂了衣衫,然後對林晚風造成了微許的震動之外,並未震成其他傷害。
林晚風呆呆的立着,似乎還陷入在回憶里。還記得,她在凝香峰百花谷里花海深處,獨坐白石上,手撫七弦琴。那時的她是那麼的美,像是畫中的仙子,身上不沾人世煙火,悠然而恬靜,即便現在回想,深心處亦泛起道道漣漪。
「香飄蝶舞凝山,雲衣動如流年。深谷有仙子,百花叢中弄弦。驚艷,驚艷,許我一世魂牽。」在他眼中,一片過去的景像,仿佛還在那百花谷中,他在痴痴凝望。
如若時光能停滯,他願永遠駐立那時。
「是你!」葉婉柔聽聞這首小詞,微微失神。她突想想及了過往林晚風與她的一幕幕,似乎明白了什麼。或許她自己一直都明白,只不過不想去深想罷了。
「呵呵!」兩個人四目相對,卻是無言的沉默。
看過往,若雲煙,如夢幻,似水無痕。
她絕然轉身,踩上碧玉笛,破空離去。在她踏上玉笛上那一刻,有輕吟聲傳了過來:「仙路華錦一場夢,恩恩怨怨轉頭空。孑然御笛乘風去,誓將此身鎖寒宮。」輕吟聲中,葉仙子一頭青絲垂落下來,從其頭頂開始,都化為雪白。這一幕,令許多弟子都深深動容,有女弟子更是感同深受一般,紅了眼睛。
「太玄,從此少了一個仙子。」有弟子念着葉婉柔的那首小詩,落寞而言。
寒宮,乃是凝香峰的一處神奇之地,只可進不可出,凝香峰歷代以來,許多心哀若死的弟子都身入寒宮,一直到死都不曾出來,所以寒宮成了一處充滿悲**彩的地方。
如今葉婉柔吟出的那首詩中最後一句中「誓將」二字,深刻的反應了她的心志。
她意已決,斬釘截鐵!
太玄弟子神情大變,能飛者皆破空相攔,欲勸得葉婉柔回心轉意,然而後者心堅意定,毫不為外言所動,絕然的離開。
寒宮之前,一片落敗,亂石雜草比比皆是。此地名是寒宮,其實乃是凝香峰後山的一處山洞,這個山洞洞口有一層天藍色的水幕。寒宮門口,立了一對石獅子,石獅子兩邊本各有一花圃,但常年失修,花圃的邊沿早已破損不堪,而園中也是雜草叢生。
葉婉柔神情平靜,目光已經沒了靈動,像是失了魂魄,顯得極為的空洞。雪白的髮絲在風中狂亂的飛舞,少許的一些凌亂的貼在她的臉上,為她憑增了許多的淒婉。
「葉師妹,一入寒宮再難出來,還請三思啊。」
「是啊,葉仙子,你大好年華附於寒宮,人生豈不虛渡?」
「師姐,萬萬不可啊。」
一個個太玄弟子緊緊追隨而來,紛紛勸阻。
葉婉柔回身相望,淡淡的道:「無可留戀!不入寒宮還能做什麼?」也不待眾人反應,像是乳燕投林,飛身朝着寒宮而去。這一刻,她像是一個飛仙,雪發飄逸,周身衫帶飛舞,給人留下悽美的一幕。
「婉柔,你在做什麼?」
猛然間,一道怒喝聲傳了過來。
如此聲音令得半空中的身影微微一頓,但也僅僅是一頓,她落入寒宮的洞口,徐徐轉身,隔着天藍色的水幕,凝眸而望。之前還在遠處的身影,已然落到了洞前。
這人是凝香峰的掌峰落虹上人。
落虹上人聞聽首徒要自鎖寒宮,一刻不停的趕了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她看着水幕之後的身影,露出驚怒之色:「究竟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而非得如此?」
「師傅!」葉婉柔空洞的目光泛起了幾許生氣,望着師尊驚怒的神色而滿是痛心的憐愛的眼神,她忍不住想落淚,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只是,事已至此,難以迴轉。她咬了咬玉唇,對着落虹上人俯身而跪:「請恕弟子愚昧!以後弟子不能侍奉師傅左右,望師傅多加珍重!」
說完便是三個響頭,俯身面貼地面,長跪不起。其身體微顫,有輕泣聲傳了出來。
「你呀你呀,我究竟說你什麼好呢。」落虹上人重重的嘆息了一聲,焦躁的在水幕之外走來走去。寒宮的詭異,便是她這個凝香峰掌教都束手無策。
這時,又一道身影落到了寒宮之前,落虹上人看到這到身影又是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