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出口的那一刻,陸淺就後悔了,特別是在喬深沉默之後,她恨不得時間能倒流到兩分鐘以前,最好不要挑起這個話題。
她絞盡腦汁的想要說點什麼時,喬深開口了。
「我爸過世了。」他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
陸淺道歉,說了一句「對不起」,車內的氣氛一下沉入谷底。
喬深無所謂地笑了笑:「沒事,都過去了。他去世的時候我年紀還小,在那之前我都是跟着外公外婆的。有機會再帶你回去看他們。」
陸淺點點頭,心思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到了門口,喬深沒有勉強同行,只是叮囑陸淺「下次輪休提前通知我。」
「嗯。」陸淺解開安全帶,去開車門時,又被喬深拽回來。
「就這麼走了?」他問。
陸淺檢查了一圈:「差點把手機給忘了。」
把手機揣進兜里,陸淺瀟灑地下了車,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喬深腦殼痛,追出去把人壓在車門上親了兩下。
陸淺受了驚嚇,以為自己遇到突然襲擊,拳頭已經舉起來了,才意識到這人是喬深,
正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想一抬頭就看到了衝出大門的林女士。
林女士原本在作畫,一聽到汽車引擎的聲音,就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她左手拿着調色盤,右手拿着五六隻排筆,脖子上還掛了一條五顏六色的圍裙,原本是出來找自己女兒興師問罪的,卻不料撞到了別家的「豬」正在拱着自家養了二十幾年的「小白菜」。
那麼問題來了,她是先砍「白菜」呢?還是先殺「豬」?
緊要關頭,陸淺只有一個想法,棄車保帥。很顯然,喬深就是她的那個「帥」。讓林女士看到自己強迫喬深,總比看到喬深強迫自己好。有了這個意識,陸淺很快做出決斷,在林女士發火前,她眼睛一閉,雙手攀上了喬深的脖子,反身把他壓在了車門上。
發狠的咬了一下喬深的唇,後者意識到不對勁,匆匆忙忙地睜開雙眼。忽的看到站在門口的林女士,喬深噎了一下:「……阿姨好。」
「叫誰阿姨呢?」陸淺故作嬌羞地錘了喬深一拳。這動作換成其他小姑娘來做,就是小拳拳捶胸口,可是在陸淺這兒,就是實打實的胸口碎大石。喬深忽略隱隱作痛的肋骨,指着門口提醒陸淺:「你媽……」
「我媽?」陸淺假裝驚訝地回頭,又嚇了個踉蹌,「媽!你怎麼出來了?」
林女士用畫筆敲了幾下手裏的調色板:「我來給你們點顏色瞧瞧……」
喬深:「……」
陸淺假笑了兩聲,幫喬深拉開車門:「你不是說下午有事嗎?你去忙吧!!」
「來都來了,要不坐會兒再走?」林女士臉上浮現出一抹商業假笑。
陸淺三下五除二把喬深塞進車裏:「他今天下午約了醫生做檢查,不能改期,還是改天吧!。」
陸淺挽着林姿的胳膊把人扯進了屋,喬深無奈地看了一眼後備箱,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看樣子今天是送不出去了。
陸淺知道母親不可能就此作罷,所以進屋就先發制人:「不是我不帶他來見你,主要是我倆還沒確立關係。」
「他不喜歡你?」
昨晚林姿從靳長風那裏要喬深的地址,靳長風只給了喬深的電話號碼。林姿撥過去之前,已經做好了喬深會撒謊的準備,但他沒有,他誠實的說「小淺睡着了,阿姨你放心,我明早一定陪她回家拜訪您」,怕她不放心,他還自報了公司信息和工作崗位。也正是這個原因,林姿才沒有大晚上撲過去逮人。
陸淺什麼情況,林姿是知道的,這孩一直很有異性緣,但就是缺點桃花運。
她問陸淺:「人家是不是把你當朋友了?」
「不是,我們兩情相悅的。」
「那為什麼……」
陸淺:「他爸是喬昊。」
林姿準備了一肚子的問題,全被陸淺這五個字打回原形。手裏的調色盤沒握穩摔在地上,彩色的顏料很快在地板上風乾,亂七八糟的顏色和她此刻五味陳雜的心境意外貼合。
陸淺緊閉着雙眼等待母親接下來的咆哮,遲遲沒有等來任何反饋,再睜開眼時,發現林姿拿了她的手機:「跟他斷了!」
「什麼?」
「斷乾淨!」
「媽?」陸淺想過很多種林女士的反應,或咆哮,或冷漠,卻獨獨沒有想到這種。這不是她認識的林姿。
林姿把手機拍在她身上:「我讓你跟他斷了!」
她一腳踢開調色盤:「喬昊他害死了你爸!!」
踢開的調色盤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劃出一條彩虹,陸淺怔怔的盯了幾秒,才抬頭看向林姿,她語調出奇的平靜:「就算我爸是喬昊害死的,那和喬深有關係嗎?」
林姿一時無語凝噎,悲從中來:「你看上誰不行,偏偏看上喬昊的兒子!就算我不反對,他媽也不可能答應,趁早斷了吧!」
林姿不想再多說一個字,轉身讓人過來收拾這一片狼藉。
陸淺和母親經常因為意見不合而吵架,就她當消防員這件事,母女倆就沒少鬧過矛盾。但這還是第一次,母親以用沉默的方式來和她對抗。
陸淺心頭堵得慌,恰好這時南曲打來電話,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瞥了一眼畫室的林姿,最終叫了一輛出租車。
南曲的公司距離喬洲大廈不遠,陸淺過去的時候,南曲正在辦公室處理文件。
「南總,你的外賣。」陸淺晃晃手裏的口袋,放到南曲桌上,這是她特地繞到高中附近那家奶茶店買來的布丁奶茶。
南曲簽完最後一份文件,遞給助理。心滿意足地吸溜兩口奶茶:「爽!」
陸淺嘖嘖了兩聲:「誰能想到,一個在金融市場殺伐果決的女魔頭,竟然是個喜歡喝奶茶的妙齡女子。」
南曲翻了她一記大白眼:「說說吧,今天林姨是怎麼扒你皮的。」
陸淺把上午發生的事重複了一遍。
南曲說:「我理解林姨的想法。」
「那我呢?」陸淺是理性的,她認為,就算當年害死父親的人是喬昊,那和喬深也沒有關係。哪怕最後他們走不到一起,也一定是因為彼此的選擇出現了分歧,而不是因為雙方家長的反對。
南曲說:「林姨出於對陸叔叔的愛,她恨喬昊是肯定的。林姨出於對你的愛,反對你和喬深也是肯定的。自古以來婆媳關係就不好處,更何況你們這關係還這麼複雜。別說是林姨,就算是我女兒,我也反對。」
「其實我知道,我媽啊,嘴上嚷嚷着我爸就是個破消防員,其實她一點也不嫌棄我爸,她要是真嫌棄的話,當初就不會嫁給我爸了。她就是怕我犧牲,怕我像我爸一樣……」陸淺鼻子有點酸,她吸了兩下,「我媽內心比我脆弱多了。」
她強硬地轉移話題:「你叫我過來幹嘛?周雲瀾的行程表搞到了?」
「哪那麼容易……」南曲吐槽,「我又不是專業間諜。」
她說:「你不是讓我幫你盯着蕭泊舟嗎?最近他沒來煩你吧?」
陸淺也奇怪了,上回蕭泊舟信誓旦旦來威脅她,說要曝光她政審的事兒,這段時間沒聽到風聲,反而銷聲匿跡了,也不知道他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陸淺就讓南曲幫忙盯着點。
南曲自問自答:「他當然沒空找你麻煩了,他最近被證監會盯上了。」
陸淺趴在桌上:「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