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張秋月?」
姜爻有些尷尬地望着眼前這道裹着浴袍的女人身影,點點水滴順着對方濕漉漉的頭髮滴落在地,像是並沒有好好擦試過,披髮遮掩下的臉在陰影中晦暗不明。姜爻本已做好了被斥責的準備,但令他意外的是,眼前的張秋月只是這麼低着頭站着,一言不發,像是在爆發前積蓄着沉默。
「唔……唔啊啊啊!」
驚恐的呼喊將沉默地氣氛陡然打破,只見阿虎像是見了鬼似的鬼哭狼嚎着,掉頭便往屋外衝去!而雲叔見到阿虎如此反常的表現,眉頭一皺,隨即拔腿追了上去。
「什麼情況?」姜爻驚訝着,待到他轉頭再次看向張秋月時,卻發現對方已經開始了行動,搖搖晃晃地向自己走來。
「你……」
沒等姜爻來得及有所反應,他卻忽然覺得手臂一緊,只見饕餮猛地拉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說地將他拖出大門,沖入了雨幕。
「快走!別讓她靠近你。」饕餮臉色難看,徑直拉着姜爻衝到了後院,此時卻見不遠處的雲叔已護在了陳思緲和趙敏敏的身邊,而阿虎則已不知跑到了哪裏。
「怎麼回事?房裏到底出了什麼事?」見到姜爻兩人也衝出了宿舍,陳思緲在震驚之餘,也是意識到了事出蹊蹺,開口追問道。
「大小姐,這裏很危險,請您和我立即離開這裏!」雲叔說着,擋在了陳思緲跟前,警惕地注視着不遠處的張秋月宿舍。
「剛、剛才到底是……?」姜爻轉頭看向饕餮,急忙問道。
「死氣,那間宿舍里充斥着死氣。」饕餮說着,視線聚焦在了那道裹着浴袍,搖晃着走出宿舍的人影身上。「而且……死氣的源頭,就是這個女人。」
「死氣的源頭是……張秋月!?」姜爻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着前方那道人影。「那你、你的意思是……」
「那女人已經死了。」饕餮抬起頭,冷冷地說道。「現在在你眼前的,是一具屍體。」
「什麼!?」
這下不只是姜爻,連一旁的陳思緲和趙敏敏也是臉色大變,他們目不轉睛地望着不遠處那名披頭散髮的女人,而對方似乎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突然站定住了腳步,就這麼耷拉着腦袋,站在雨幕中和眾人對峙着。
「這、這怎麼可能!她、她明明還在動……」趙敏敏顫抖着,滿臉不敢相信。
「還在動不代表她還有生命,事實是,她確實死了。」饕餮的話語中絲毫不帶感情。「從散發的氣息來看,死的時間不長,估計在我們來之前不久。」
「但死了為什麼還能活動?」姜爻驚訝道。「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屍變』??
「你還不明白嗎?所謂的『屍變』並不是什麼死而復生,也不是受妖氣操縱,而是通過一種更為簡單,也早已暴露給過我們的手段。」饕餮望着止步於不遠處的張秋月,嚴肅地說道。「還記得『蠱蟲』的能力是什麼嗎?」
「『蠱蟲』……我記得雲叔說過,有的『蠱蟲』身懷劇毒,有的能進入人體控制人的行為,使之成為傀儡……等等,難道說!?」姜爻猛地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下子白了。
「沒錯,所謂的『屍變』,其實只是屍體被『蠱蟲』寄生成為了傀儡,就像現在這個女人的情況一樣。」饕餮冷聲說道。「當初在廚房見到屍體中的『蠱蟲』時我就應該想到了……不留妖氣,又能掩人耳目地操縱屍體,答案顯然易見。」
「……!」聽聞饕餮所言,在場所有人頓時陷入了沉默,而其中趙敏敏的表情尤為蒼白,她顫抖着看了眼前方的張秋月,又悄悄轉頭瞥了眼某個方向,輕咬着嘴唇,沒有說話。
「秋月她,難道真的已經……為什麼會這樣……」陳思緲望着散發着死氣的張秋月,眼中划過一絲悲哀,而此時的姜爻卻是突然像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頓時一股不祥的預感從他心中爆發開來。
「等一下,如果她真的是被『蠱蟲』控制的屍體的話,那也就是說,如今的她相當於一個移動的!?」
姜爻的話令陳思緲的臉色為之一變,而此時卻見矗立已久的張秋月忽然動了動,與此同時,一陣「吱嘎吱嘎」的異響開始從她體內窸窸窣窣傳了出來。
「小心!」
饕餮和雲叔同時上前一步做出防禦姿勢,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一次的張秋月並沒有沖向饕餮等人,而是在異響中以一種活人不可能做到的詭異姿勢扭曲着身子,緊接着猛地向上躍起躥上了屋頂,並開始如一隻爬蟲般四腳着地,匍匐着身子沿着屋頂迅速朝前院的方向攀爬而去!
「不好,她要逃了!」
陳思緲猛地反應了過來,連忙伸手一揮,隨着她手心中的銘文再次亮起,雨幕中頓時划過了一道無色的虛影,徑直衝向了張秋月逃竄的方向。而眾人見狀也立即轉身奔向前院,但當他們趕到時卻發現前院竟然空空蕩蕩,張秋月的身影已經不見蹤影。
「嘖,沒追上嗎……」陳思緲咬着牙,手中的銘文漸漸暗去。「如果讓她躥到外面,那會害死更多無辜的人!」
「不,氣息還在,她應該就在這座宅子裏。」饕餮掃了眼四周,說道。
「竟然玩起了捉迷藏,背後操縱『蠱蟲』的那傢伙到底想干什……」
話說一半,姜爻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阿虎那張驚慌失措的臉,先前偷聽到的張秋月與阿虎的對話也頓時迴蕩在腦海。
【哼,現在王樂死了,阿星死了,我看搞不好接下來就要盯上你了……】
「阿虎……不好!阿虎人在哪!?」
姜爻連忙轉向雲叔,卻只見對方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時出了宿舍他就逃走了,我因為要保護大小姐所以才沒繼續追……」
「之前他那副樣子,果然不對勁!」回想起阿虎當初反常的點點滴滴,姜爻心中的疑慮揮之不去。「我覺得他一定知道張秋月之死的內情……」
「呵,何止知道內情,我看人十有八九就是他殺的。」饕餮冷笑道。「只不過他自己也沒想到屍體會被『蠱蟲』寄生,所以看到人『死而復生』之時才會嚇成這樣。」
「阿虎平日裏和秋月的感情似乎不錯,他沒有理由突然殺人啊……」陳思緲立即提出了質疑,但姜爻卻似乎並不以未然。
「不,他有動機,如果說是他殺了張秋月,也不是不可能……」姜爻思忖着,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張秋月那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再聯想起張秋月生前口中所提到的『保留了阿虎和王樂作惡的證據』,答案也就顯而易見。
「總而言之,阿虎很可能是幕後者的下一個目標,必須儘快找到他……」
『唔啊啊啊啊——砰!』
正說着,一陣沉悶的墜落聲突然從不遠處響起,伴隨着撕心裂肺的哀嚎,眾人赫然發現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影掙扎在院牆的一角,而此人正是先前從張秋月宿舍倉惶逃離的男人——阿虎。
「別、別過來!!」阿虎的聲音扭曲着,驚恐之情難以掩飾。只見他一邊不斷回頭望着後方,一邊拖着摔殘的身軀奮力朝着眾人爬去。
「我也、我也不想這樣的……秋月!不要……不要來害我!!」
阿虎失控地大吼着,滿是血痕的身上,一道道詭異的青色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的手臂處迅速蔓延,不斷腐蝕着他的皮肉。透過殘破的袖管,此時眾人這才發現三道泛着毒氣的抓痕深深地刻在了阿虎的手臂之上;不僅如此,同樣的抓痕還出現在阿虎敞開的衣領之中,而這時的阿虎早已無心掩飾。
「當初我就是為了你,才特意聯合王樂嫁禍給文婕替你頂罪!你和王樂做假賬的事也是我替你瞞着的!後來文婕發現了你們的事,也是我和王樂替你滅口!!但為什麼,你卻恩將仇報來威脅我……」阿虎的眼神渙散,死亡的威脅已讓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是你逼我的!這一切都是你逼的!!」
「他、他剛才說的是……真的嗎?原來文婕是被他和王樂給……」意外的供述讓陳思緲倒抽一口冷氣,她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姜爻,卻發現對方的臉上並沒有多少驚訝,像是對此早有預料。
「大小姐,請退後,阿虎他中毒已深,靠近他的話怕是連您也會受到波及。」雲叔看着那團冒着毒氣,攀爬在地的「血人」,將陳思緲護在了身後,而就在這時,卻見那「血人」突然頓住了。
『吱嘎……吱嘎……』
窸窸窣窣的聲響由遠及近,如惡魔的低語逐漸盤桓在腳下。阿虎僵硬地低下頭,正看到一隻破土而出的慘白手爪死死地抓着他的腳踝,青黑的指甲間還殘留着屬於阿虎的些許皮肉,那是當初這隻手的主人在垂死掙扎間在他的身上所撕下的印記。
「唔……秋……秋……」
阿虎語無倫次地發出着無意義的音節,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道披着長發的人影從地下慢慢鑽了出來,被扯開的浴袍下,一道刺眼的勒痕出現在人影那搖搖欲墜的脖頸之上,渾濁的眼珠死死盯着阿虎,仿佛一隻從黃泉歸來的亡靈。
『吱嘎……吱嘎……嘎……』
「不好,快閃開!!」
就在張秋月的身影倒向阿虎的那一刻,饕餮猛地飛身將姜爻撲倒在地,伴隨着「轟隆」一聲爆響,一道巨焰霎那間沖天而起!而阿虎與張秋月的身影也在那地獄般的烈火中糾纏着,扭曲着,最終化為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