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詭異輕笑令兩人的神經頓時緊繃,然而在最初的詫異過後,姜爻與路星月卻同時反應了過來,迅速作出了應對。
淡黃的細鈎連帶着鋼絲般的光索從路星月手掌中蔓延而出,環繞在兩人周圍架起了警戒;而姜爻也立即調動起體內的能量聚集在掌心,同時愈加全神貫注地通過飄蕩在前的「探路符咒」,感知前方的動靜。
噗通……噗通……噗通……
雷鳴般的心跳聲震動着鼓膜,在那異常沉悶的寂靜中,絲絲詭譎陰冷的氣息透過前方的「探路符咒」傳進姜爻的感知,然而僅僅片刻之後,這樣的感知卻悄然斷線,那符咒像是被什麼忽然吞噬了一般,霎那間便淹沒在了前方那如墨的黑暗之中。
「不好……!」
姜爻臉色一變,一股危機感瞬間來襲,還沒等他來得及做什麼,便忽覺腳下一空,只見兩人腳下的石板豁然裂開,而與震動同時帶來的,是奔襲而至的失重感。
「小心!!」
路星月大喊着,左手中的光索瞬息而動,立馬纏上了姜爻的身體,與此同時右手中飛出的細鈎一頭扎進了旁側的石壁,兩人就這麼憑着路星月的鈎索,一上一下吊在了石壁邊緣,而坍塌的腳下則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喀啦啦……』
碎石從鈎索固定的位置不斷落下,而路星月的臉色也有愈發蒼白之勢,顯然僅僅靠着路星月的光索支撐不了兩人的體重;而此時的姜爻也總算從心有餘悸中回過神,他明白再這樣下去,恐怕迎接兩人的是一起摔死的結局。
但姜爻又豈能坐視這種事發生。
「再堅持一下……!」
懸空的姜爻大喊着,同時拼命伸出手臂,試圖抓向不遠處的石牆,手掌中聚集的能量也隨着姜爻的意識流向他的五指,而只要接觸到牆壁,他便能借力攀上並減輕路星月的負擔,正如當初在懸崖壁上與阿璃戰鬥時所做的那般。然而悲劇的是,此時姜爻的正處在一個離牆壁不遠不近的位置,明明近在咫尺,卻始終和牆壁差了一截。
可惡!就差一點……如果……如果我能再具象化出些什麼的話……
姜爻心中懊惱着,然而越是心急卻越是事與願違,連視線也在緊張中變得有些模糊起來,在焰火光珠那越發微弱的光線中,他看到了自己伸出的五指表面似乎包裹上了一層混雜着隱約紅光的暗紫色妖氣,並且沿着指尖不斷向前延伸,仿佛長出了爪子一般,朝着前方的石壁慢慢伸去。
這、這是……!
姜爻大驚,甚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奇怪的是,此番場景卻意外地讓他有種眼熟的感覺,仿佛在記憶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被慢慢激起,某些久遠而又危險的回憶畫面忽然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嘩啦啦……砰——」
淅瀝的雨聲,飛濺的鮮血,刺耳的槍鳴……一瞬間,一股驚悚恐懼的感覺忽然籠罩上姜爻周身,十年前的那段痛苦往事不知為何在此時突然在他心底翻湧,令姜爻頭痛欲裂,動作霎時凝固。
怎麼回事!?我……
【呵呵……呵呵呵……】
正當姜爻驚疑不定之時,先前飄來的那聲詭異的輕笑卻再次響徹四周,而這一次聲音的源頭卻似乎來自兩人的正上方。
聲音越飄越近,大感不妙的姜爻猛地回過神,一時間顧不上心中洶湧的不安,連忙試圖再次抓向牆壁,但在這時他的眼前卻忽然一黑。
『磅啷!』
那是路星月腰間的焰火光珠碎裂的聲音。
「糟了!小心——」
路星月的喊聲伴隨着碎石與失重感紛至沓來,在那一瞬間姜爻只覺腦袋撞到了什麼東西,耳鳴頓時四起,隨即……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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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嘩啦啦——』
輕柔的雨滴淅淅瀝瀝落下,沒過多久便匯聚成一場呼嘯的山雨,將這片山林籠罩上一層迷濛的雨霧。
「又下雨了麼……」沐劍雲抬起頭,看着木屋外連綿的祁連山脈,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陰霾。他注視着灰濛濛的山色,隨即又低下頭打開懷表,看了眼懷表上的日期。
十七天。
距離姜爻被帶入幽冥界,已經足足過去了十七天,而靈御台理事會所給的剩餘「時限」,已所剩無多。
沐劍雲輕輕嘆了口氣,收起了懷表,轉身坐回這座林間小屋的木桌,再次拿起桌上那捲陳舊案宗資料,翻閱了起來。
自從接到陸境儀的秘密任務以來,沐劍雲便趕往祁連山日以繼夜地進行探查,然而想要在短短一個月內查清一樁十年前的舊案又談何容易,不僅因為時間久遠許多線索早已湮滅,還因為當年這片偏遠山區的警備檔案系統並不完善,一些資料或遺失或保存不當,能查到的新線索幾乎為零,唯一值得參考的,也只有這份記述姜爻當年口供的文檔。
「……據姜爻供述,其原本跟隨父親進山打獵,但中途突遭山雨,為了躲雨不慎迷路,手機也丟了……」沐劍雲默念着口供記錄上的文字。
「兩人一路遊蕩到一棵千年梧桐樹下,在樹洞裏躲了一夜,凌晨時再次出發打算下山尋路,後來似乎發生了一些事,但具體姜爻表示記不清了……待到他恢復意識,便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山下的樹林,而腳下則是已死去的繼父……」
沐劍雲盯着文檔上的記述,眉頭不自覺地微微皺起。這份文檔其實他已經反覆看了好幾遍,但不論怎麼看,有些疑惑卻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千年梧桐樹』。
從口供資料上來看,姜爻能對找到該古樹的過程、古樹的外觀進行詳細描述,連當夜在樹洞裏躲雨的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仿佛真的親身經歷一般。然而矛盾的是,無論是當地人的說法也好,後續警方根據姜爻的供述前往探查後得出的結果也罷,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一個——當地祁連山尾區域根本就不存在這麼一棵千年梧桐樹。
考慮到姜爻當年已十三歲,理論上不會出現類似孩童期的「將臆想當成現實」的情況,而實際探查結果又與姜爻本人的口述相互矛盾,因此當年的姜爻被警方貼上了『說謊』的標籤。再加上姜爻對案件最重要的槍擊部分供述語焉不詳,而且其手上還殘存着最關鍵的證據——開槍後的『硝煙反應』,警方對姜爻的懷疑也就不難理解了。
『硝煙反應』……即射擊後附着在身上的殘留物,如果的確在姜爻身上檢測出了該反應,那也就是說……姜爻的確開過槍?
沐劍雲想着,繼續翻閱着資料。從他繼父的屍檢報告來看,造成死亡的子彈也確實是從姜爻所持的獵槍中打出的,這也是當年給姜爻定罪的證據之一。只是這看似確鑿的證據,在沐劍雲的眼裏卻也是存在着疑點的。
沐劍雲想着,順手打開了另一份證物記錄文檔。根據文檔中的記載,姜爻手上雖然檢測出了『硝煙反應』,但現場卻並沒有找到開槍後應有的另一項殘留物——彈殼。不僅如此,對於姜爻開槍這件事本身,也有說不通的地方。
作為「兇器」的是把復古的重型獵槍,對於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來說理論上根本開不動,更何況姜爻之前也根本沒有學過用槍,也沒有理由開槍射殺一直善待他的繼父。而如果並非「故意」,那就只能推測為「意外」,比如擦槍走火,但不管那種情況,也依然無法解釋『沒有留下彈殼』這一反常現象。
沐劍雲放下文檔,輕輕揉着眉心。這個舊案值得深究的地方太多了,他尤其在意的是姜爻口供中所描述的那棵『千年梧桐樹』。
雖然他與姜爻認識其實並不久,甚至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也並不愉快,但在經過員丘山上那一系列事件後,沐劍雲多少也了解到了姜爻的品格,尤其對方在生死關頭所表現出的勇氣,以及對同伴安危發自內心的關心。沐劍雲實在無法相信這樣的姜爻會為了脫罪而故意說謊,而且還是一個極易被戳穿,毫無意義的謊言。
如果姜爻當年並沒有說謊,那麼他口中的這棵神秘的『千年梧桐樹』,或許便是解開當年事件真相的重要「鑰匙」。但問題是,要如何找到那棵古樹?這幾天沐劍雲也不是沒找過,但如果真能找到線索,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待在這間山中臨時小屋裏獨自惆悵了。
要不……再試着找一次「那位大人」吧?
沐劍雲再次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思忖片刻後便像是下了決心似的,起身披上雨篷,推開門鑽進了雨幕之中。
『嘩……嘩嘩……』
陣陣山雨洗禮着這片祁連山尾的樹林,美麗而靜謐的景色並未因這陰雨而遜色分毫,很難讓人相信如此絕景曾是十年前一樁血案的發生地。只是再美的景色此刻也無法引起沐劍雲的興趣,他的全部注意力此時只關注在前方一個小山丘上面。
這座泥石山丘不高不低,乍看之下與林子中其他山丘比似乎並無特別之處,至少在普通人眼中確實如此。然而對於像沐劍雲這樣的高階異能者,卻是能在「普通山丘」的表象之外看到一些「別的東西」。
只見亂石嶙峋的山丘上,隱約出現了一扇破舊的青銅小門,仿佛投射的虛影一般,在石堆的陰影下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