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伴隨着敲門聲響起的,是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聲音:「玲玲,你在家嗎?」
「在!」
薛玲從衣兜里摸出張手帕,不慌不忙地將沾染到胡蘿蔔汁水的手指擦拭乾淨後,才淺淺一笑。
自從醫院裏「清醒」後,她做的「鋪墊」,終於起到應有的效果了。
眼下,就到了驗證「大嬸團」戰鬥力的時刻了!
「文嬸、於嬸、許嬸,外面風大,你們進來坐。」
一打開門,薛玲就眼前一亮,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越發地明媚燦爛起來。
眼前這三位,可是整個軍區都聲名赫赫的「包打聽」呢!
就沒什麼事情是她們不知道的!
而,一旦有事情被她們知曉,那麼,不管大小,都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傳遍整個軍區!
通常來說,這樣的人,應該遭人厭,才對。
然而,這三位卻牢牢把握住一個「度」——該說的,才往外面說,不該說的,那絕對是爛在肚子裏,哪怕灌十斤白酒,也絕不可能出現那種「酒後吐真言」的情況。
「玲玲,你這是……」文嬸往前邁去的腳步頓住,一臉猶豫遲疑地看着薛玲,「好了?」
於嬸仗着自己個子小,一竄,就竄了進來,拽着薛玲的胳膊就是一通摩挲,嘴裏也問道:「玲玲,你咋個好的?醫生怎麼說的?」
許嬸個子壯,沒辦法像於嬸那樣,從文嬸身旁竄進去,只能伸出粗壯的胳膊,一邊推着站在原地久久不動的文嬸,一邊嚷嚷道:「我早就說了,玲玲平時就是反應慢了一些,這種情況,書上怎麼說來着?發育……遲緩?對,就是發育遲緩,但,只要營養跟上了,養個幾年,就能恢復正常的!結果呢,你們就是不相信!現在總該相信了吧?!」
「知道你看書報多,是個文化人!」於嬸嘴裏說着話的時候,也不忘記伸手拽住被許嬸推得一個踉蹌的文嬸,「文化人不都是那啥動口不動手的嗎?瞅瞅你這動手比動口還利索的勁!」
……
薛玲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打鬧成一團,雖互相調侃,卻感情很好的三位嬸子。
直到,文嬸輕咳一聲,提醒於嬸和許嬸這兩位「一得瑟,就不會看場合」的隊友:「行了,咱們今天是來看玲玲的,可別鬧着玲玲了……」
剩下的話,湮沒在文嬸喉嚨里。
就連於嬸和許嬸兩人臉上的笑容,也跟着僵住了。
無它,只因,那一地狼藉的客廳!
桌椅歪斜,茶具玻璃擺件碎落一地,被拽下半截的窗簾、一多半泡在稀稀落落水裏的桌椅套……
這些,還真算不了什麼。
真正讓文嬸、於嬸和許嬸這三位捂住胸口,臉頰脹得通紅,一幅憋氣模樣的,卻是客廳里那砸落在地上的電視機、縫紉機和風扇!
三位嬸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彼此的眼神里,都傳遞着這樣一句話:「敗家玩意啊!」
七十年代結婚的三大件:自行車、手機和縫紉機。
八十年代結婚的三大件:電視機、洗衣機和電冰箱。
可見,這些東西有多麼金貴。
尤其,七八年,還是一個票證橫行的年代。
有錢,沒票,買不到東西。
有票,沒錢,同樣買不到東西。
薛家能買到這三樣東西,錢和票都沒少花啊!
可,如今呢?
卻被王紅這個小姑娘給砸了!
這真是「鄰居」,親如一家的「鄰居」?
而不是打着「鄰居」旗號,為非作歹的「仇人」?
……
薛玲一拍自己額頭,仿若現在才想到這一幕似的,一臉尷尬地對三人說道:「文嬸、於嬸、許嬸,本來想讓你們進來歇歇腳,但家裏實在太亂了……」
被這一幕給震懾住的三位嬸子,紛紛擺手打斷薛玲的話,嘴裏寬慰勸說着薛玲的同時,也不忘記討伐「做了錯事,卻沒一點擔當力」的王紅。
於是,薛玲就這樣被帶到了客廳角落的小椅子上,懷裏塞滿了三位嬸子帶來的水果糕點零食果脯。
而,此時,三位嬸子又在做什麼呢?
當然是幫薛玲這個才八歲的小姑娘,收拾家裏這個爛攤子啦!
順便嘛,確認下王紅究竟砸碎了多少東西?這些東西值多少錢?尤其,電視機、縫紉機和風扇這三大件,全部通一次電,以確認有沒有被摔壞!
……
都是一些做慣家務活的大嬸,很快,被王紅折騰得亂糟糟的客廳就變得整潔乾淨起來,幾乎達到了纖塵不染的程度。
這才半個小時吧?
薛玲眨了眨眼,一臉羨慕敬仰地看着三位嬸子,再一次地覺得:果然,每個人都有長處,哪怕是一位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最最普通不過的大嬸,也不例外。
「哈哈……」
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房間,發現恢復到曾見過的乾淨清爽後,恰好此時回頭的文嬸,就將薛玲此刻的神情舉止盡收眼底,不由得順手拽了下一旁的於嬸和許嬸,忍不住地捧腹大笑起來。
「你們瞧,這小姑娘,太可愛了!」
……
送走三位嬸子後,薛玲就毫不猶豫地撥通了薛將軍的電話。
「爺爺。」
薛·告狀小能手·玲上線!
軟糯的聲音,透過細細的電話線,清楚地傳到了薛將軍耳里。只令薛將軍那張嚴謹肅穆到輕易就能嚇哭小孩子,就連許多大人,包括他自己嫡親的兒孫們也都望而生畏的面容,立刻就笑成了一朵燦爛的太陽花。
「玲玲,今天怎麼想起給爺爺打電話了?家裏就你一個人嗎?其它人呢?」
得虧,這個時間,沒人來薛將軍辦公室。
不然,任誰見到這一幕,都難免被打擊得懷疑人生!
「爸爸帶兵去交流,最短半個月,最長一個月才能回來。」
「媽媽帶隊巡演,最短三個月,最長半年才能回來。」
「大哥和二哥表現特別好,被選中參加『特戰隊』訓練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三哥在軍校,說是不能墮了咱們薛家的家風,所以,周末和寒暑假大多會在學校里加練。」
「四哥也準備跟三哥學習,看能不能憑實力打動他最欣賞的那位教官,讓那位教官教他幾手看家本領。」
「爸爸媽媽走之前,特意拜託了隔壁的鄰居照顧我。不過,王叔叔無愧『軍人』這個稱號,但,周嬸子嘛……就有些讓人一言難盡了。反正,大人的事情,我們這些做小孩子的也不好隨意評判,說不準就是那什麼『周瑜打黃蓋——一人願打,一人願挨』呢!」
「今天我就跟你說說王家那個比我大四歲,天天一口一個『玲玲』地喚我,逢人就說待我親如姐妹的王紅……」
劈里啪啦一番話,猶如晴天霹雷,瞬間,就將薛將軍給震懾住了!
說實話,任何一個從「屍山血海」中拼殺出來的大將,那強悍應對周圍變化的心志能力,都非尋常人能想像的,薛將軍也不例外。
然而,世間事,向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比如說,今日,薛將軍就只覺得晴天一道驚雷,將自己給劈成了兩半。
一半在下意識地回應薛玲的絮叨,就只差沒大包大攬地說要收拾了王家人來給薛玲出氣!直到被薛玲溫言軟語地安撫住,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這個計劃,轉而交由薛玲自個兒出手。
畢竟,薛玲說得也對,王家並非個個都是壞人,那麼,又怎能一視同仁呢?
一半嘛?則是在思考「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在做什麼?」這句話的真諦。
自家反應慢半拍,被人私下裏安上個「傻子」標籤,讓人心疼不已的小姑娘,什麼時候能這般快速地反應過來,並口齒伶俐、條理清晰地將自己的想法表述出來了?
難道?
心裏浮現出來的那個看似荒謬,卻是唯一能解釋眼下這種情況的猜測,讓薛將軍身體一個激淋,迅速從那本不應該出現在他這樣大將軍身上的懵逼狀態中脫離出來。
「玲玲,你……」
薛將軍的聲音有些乾澀,隱約有些哽咽,就連眼睛也有些濕潤,滿滿的激動和不可置信的情緒,猶如那呼嘯而來的狂風般,將他整個人包圍住,讓他根本就無法分辨出外間的情況。
「爺爺,昨天,林醫生和院長一起給我做了全身檢查,說我大腦里的堵塞消失了,如此,也算是『因禍得福』……」
因禍得福?
可不是嘛!
誰能想得到,被人放倒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了一遍後,還能如同武俠小說中那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瞬間就由一個跑龍套的小蝦米,一躍而變成武林中人人尊敬仰望的高人大俠呢?
若換了其它人,哪怕心裏再多的憤怒,卻也不該感激這幕後指使者?
即便不能給對方幾分好處,卻也應該大度仁善地原諒對方往日裏的算計坑害舉動,在雙方已經冰釋前嫌的情況下,和對方化敵為友?
畢竟,這樣一個「無心插柳」的舉動,可是真正地挽救了一個龐大家族的未來呢!
然而,薛將軍只想「呸」一聲!
就王紅那表面仁善,背後陰狠的做派,真沒讓人將薛玲揍成一個比剛出生的嬰幼兒還要懵懂「傻子」的想法?
畢竟,這樣的傻子,才更容易牢牢地控制住,完全不必擔憂哪天對方陡然清醒過來,知曉過往的一切後,展開對自己家的瘋狂報復哪!
王家?呵,薛將軍表示,就算礙於方才對薛玲的承諾,他不能明目張胆地對王家動手,但,到他這地位和高度的人,一個隨意的眼神,一句漫不經心的話語,就多的是「有心人」願意為他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