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從何說起?難不成閣下竟以為蓬萊不是中原?何為我們中原人?這等不認祖宗的話居然都能從閣下嘴裏說出來,看來蓬萊遠非我等想像中的那個蓬萊。」
司馬雲站立於乘風破浪的船頭之上,身形挺拔英姿勃勃,恐怕誰從這南海之上望過去都會道一聲真正公子也,倘若不是才踏入蓬萊地盤便如此劍拔弩張的話。
蓬萊公孫家三艘大船,中間一艘船上那男子同樣是與司馬雲差不多而立之年,身着白衣,竟是與這幾年來指點江山培養出來上人氣質的司馬雲平分秋色不相伯仲,其人顏如玉,面如霜,眉如月,便是最難生的出標誌模樣的鼻樑都是極為挺拔。
那人大袖一揮擋住了李玉湖彈回去的數百箭矢,竟是氣機毫不紊亂,雖說李玉湖輕描淡寫一手,不過這白衣男子能承受住就連王長生都不得不退讓三分的李玉湖一擊,亦早已足夠讓人刮目相看。
那人繼司馬雲之後又繼續道。
「中原與我蓬萊雖同屬天下東方,不過蓬萊素來與世無爭,更是從來與中原毫無瓜葛,你如何能說我忘了祖宗?我等世代居於此地,不曾出蓬萊,亦不踏進中原半步,早就不屬中原,自居一方天地,所以還請各位哪兒來的回哪兒去,蓬萊不歡迎外人,尤其是不懂半分禮貌的外人,我這麼說,各位是不是就懂了?」
「懂,如何能不懂。」
司馬雲大笑不已。
「不過我等不遠千里翻山越嶺漂洋過海而來如果就這樣被你們蓬萊人三言兩語給嚇了回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你說你蓬萊與我中原毫無瓜葛,我倒是想問問,既毫無瓜葛,那你蓬萊號稱春秋之後中原第二的公孫家公孫靜是如何聞名中原?你說中原與蓬萊互不相干,那麼這個消息我相信不會是憑空長出來一雙翅膀飛出去的,你以為呢?」
「總之不論如何,我蓬萊並不歡迎外人來,所以,還請諸位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那與司馬雲不相伯仲的男子似並不願再多話,字裏行間不論何時都透露着一種不歡迎,司馬雲倒也不以為意,他道。
「那倘若我們今日不回去又當如何?」
「不回去的話就莫要怪我們先禮後兵了,你們只有一艘船,一艘船能有多少人,除非你覺得你們的人能對抗得過我蓬萊三艘大船,而且你嫩當中恐怕除了方才那兩位也沒有什麼拿的出來的高手了,所以該怎麼辦各位還是請多掂量掂量。」
「那就是說要打了?」
司馬雲不禁笑了笑。
「解決問題的辦法有很多種,偏偏你選擇了最差的一種,既如此,那就怪不得我們了,各位,有誰願意出手將這三艘船全部給打沉到海裏面去?」
這麼簡簡單單一句話,落到蓬萊三艘大船這裏卻是惹來了滿堂鬨笑。
「中原人,你們可知我蓬萊船有多堅固?渾身用鐵黎木打造,莫說是打沉,就算你想用刀在上面留下一點痕跡都難,你們以為你們是誰?」
這話倒不是那男子說的,而是男子身旁另一位漢子說的。
對這鬨笑,乘風破浪而來的中原船隻似乎並未察覺到一般。
司馬雲繼續道。
「各位,既然別人不相信你們有這個能耐,那你們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
「不知道怎麼辦。」
李玉湖搖搖頭。
「這是你們凡人事情,跟我這種神是沒有關係的,要打要殺隨便你們。」
「也跟老夫沒關係。」
老劍神同樣搖搖頭。
「如今本就是我們先踏進人家地盤在先,現在又要主動對人家出手。這種事情老夫可做不來。再說了,你讓老夫對一個同輩之人出手也就罷了,讓老夫欺負這麼一群後輩,老夫可做不出來這種事情,實在不行你讓酒老頭子去也行,他喝了你的酒總得為你做點事情。」
被老劍神稱作酒老頭子的人,除了落霞山才願意出面幫司馬雲的酒劍仙已再無別人,彼時方才才出了一手的雞窩老人正在船頭好整以暇隔岸觀火,在聽老劍神如此一言之後自是不忿,他便道。
「李老不要臉的,這一路上有多少次遇見的麻煩都是我擺平的?你倒好,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盹兒,如今有這種力氣活兒要乾的時候便想起了我,平日裏你偷偷喝他們送你的美酒之時為何不想起我?我告訴你,這事兒我還就不幹了。」
「你不干就不干,你還能威脅老夫不成?倒是司馬小子,你找的這活兒沒人願意干,只能自己想辦法了,鐵黎木如他們所說,堅不可摧,堪比精鋼鑄造,的確難以攻破,不過倘若掌握訣竅,想必攻破也不是什麼難事,只需要聚忌憚於一點即可,一點過去,渾身即潰,老夫已經將破這三艘大船辦法交給了你們,你們誰願意做那就去。」
老劍神道完這句話便慵懶的躺在這船頭繼續打盹兒,好似面前這三艘看不起中原的船隻與他並無半分關係一般。
連老爺子尚且如此肯定這大船堅固程度,想要拿下這三艘大船恐怕也得耗費不少力氣,再看這船頭與司馬雲同行之人,年輕盟主不會武功,自打落霞山之後也是先別了楚人隊伍單獨與司馬雲而行,除去盟主,老實和尚,只會念經的瞎眼僧人,劍無求,老黃,酒劍仙,李文諄,李玉湖,之後便是才從三四個月之後漸漸醒來的姜明。除去姜明之外便是一直與年輕盟主形影不離的天刀王木生,再之外,大概便是掌舵的船夫與幾個水手,伺候人的事情,以上這些人做不來,也不願意去做,故此自打出海以來衣食住行不外乎都是自行解決罷了。
面對這並不歡迎自己這些人的三艘蓬萊大船,司馬雲似早就料到一般,不止全無驚訝,甚至似乎還有些期待起來。
他們原本打算先去飛仙關設法擒住野狼,但司馬雲念及如今軒轅宏圖正是憤怒時候,便改道先行南海,於落霞山匆匆一面便聞名天下的南海李驀然亦在落霞山之戰以後與其分道揚鑣,並相約來年再聚南海,南海之地很大,除去陸地便只剩下汪洋大海,他們不去坐鎮有天下第一高手的摘星樓,直入南海尋蓬萊,司馬雲欲打算先收服號稱春秋之後第二的公孫靜,只是南海蓬萊素來與中原少有聯繫,光是尋到就花費了不少功夫,而今萬水千山而來還未登蓬萊便遇上了這麼一件事兒,老劍神酒劍仙早就活了不少年頭,已過了年輕氣盛時候,李玉湖更是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極少操心,每天吃喝玩樂僅此而已,老實和尚整日裏只會打坐念經,讓他出面,恐怕不比讓兩位老爺子出手容易多少,至於瞎眼和尚,同樣如此,所不同的也不過只是他只念往生咒而已,這麼算來算去,似乎適合出手的也唯獨只剩下劍無求與老黃二人。
劍無求不喜出風頭,又或者說是落霞山之戰出盡了風頭,這也讓這位以劍入魔的傢伙知道了有時候出風頭其實也不是那麼好的一件事情,不過眼下面對這赤裸裸的挑釁,泥人尚且有三分火候,更何況是他劍無求。
劍無求雖被天下人冠以瘋子之稱呼,不過瘋子歸瘋子,天下歸心的大道理他還是能明白,而今同屬中原的蓬萊竟直言不諱道自己並非中土人氏,這等不認祖宗的事情劍無求自是看不下去,畢竟哪怕這位瘋子同樣也是欺師滅祖之人,不過卻從未在天下人面前撇清自己與他那位師父的關係,頂多也不過就是在天下英雄面前多損那位死在他劍下的師父罷了。
劍無求當即冷笑道。
「黃老頭兒,我念你上了年紀,你就老老實實在船上待着,讓老子去會一會這勞什子鐵黎木究竟是怎麼個厲害法兒。」
「去吧去吧。」
老黃不假思索回答。
「萬一你出了什麼叉子我還能用劍接住你讓你不至於掉進汪洋大海中餵鯊魚。」
這冷不丁的一句話讓才飄上船頭的蛇瞳男子險些一個趔趄。
「黃老頭兒,難道你敢否認你是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不過話說回來,其實今天這一仗本來應該你去的,要不是老子見你老了不想讓你傷筋動骨,在還沒來得及找一個徒弟的時候就沒了你匣中的七把劍,老子絕對不會站出來當這個出頭鳥。」
繼而船頭之上的蛇瞳男子又看向面色蒼白氣機絲若針線的姜家公子。
「姜明,老子雖當初十分看你不順眼,不過現在你也落得這個下場了,我也就不再落井下石了,你劍心已毀,老子不忍看你就這樣沒落下去,故此在這裏出手其實說到底有一半都是想讓你看看能不能從我的劍裏面找出來一些什麼。現在你看好了,看老子如何以一人破他的蓬萊三艘鐵黎木大船。」
倒不是交代遺言,只是但凡高手出手總都要慷慨激昂一番才行,劍無求說不出來別的,想來想去似乎就只有這些能說,哪怕他直到就在他身邊還有那麼一個半人半神的異類。
劍無求微微躬身,手中三尺紅鋒慨然出錢,其人如同流星墜落一般直向三艘雲紋大船而去,只是正在眾人期待着這位瘋子能有什麼作為的時候,卻見這一道流光不上船帆,竟是在數百雙眼睛注視之下直入海底。
「果真是妙。」
王木生不禁拍手叫好。
「從上面攻擊他們會防禦,如此一來分身乏術,倒不如直接潛入海底攻擊船底,船底瓦解,三艘大船不消片刻便會沉入這汪洋大海之中,以前我倒是聽說這位劍冢奇才是瘋子,可現在看來這瘋子也依然有非常聰明的時候。」
他雖如此歡欣,怎料一直保護着的李沐智卻緩緩搖頭。
「你若注意到他們人臉上的表情便能知道這件事情絕對沒那麼容易辦到。」
彼時在中土大船絲毫不減速度情況下,從最開始百丈距離到現在已不過三十丈距離,三十丈距離四艘大船遙遙相對,亦能看清楚這幫蓬萊人的每一張臉,每一個反應,卻並沒有看到那般面色巨變的樣子,反而是頗為玩味。
果不其然,才在劍無求墮入南海不過十幾個呼吸功夫便狼狽出來,渾身衣裳濕透,甚至身上有好幾處被利物刮蹭的傷痕。
劍無求大罵道。
「好你們這幫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在船底裝上機甲勁弩,要不是老子反應快,恐怕真他娘的下去了就上不來餵鯊魚去了。」
面對劍無求的破口大罵,雲紋大船之上的溫潤如玉公子淺笑而已。
「自己沒那個本事還要下去送死?能怨得了誰?你們當中難道就沒有更厲害的高手?派出來這麼一個廢物送死?」
起初對劍無求負傷之事眾人或有不明白,只因劍無求好歹也是當今中原久負盛名高手,只是水中使劍與陸地上使劍全然不同,倘若在陸地上使劍能使出十分力道,那麼水中使劍恐怕最多不過四五分而已,故此才有不少人練一種兵器,便會不斷在各種環境中變換練兵器的由來。
能讓這些蓬萊人全然不懼的機關勁弩有多厲害即便不曾親眼見過想必也能猜的出來,劍無求能在這等環境下活着出來已是萬幸。
只不過對這溫潤公子的一句廢物劍無求實在氣的厲害。
「你有沒有覺得你們這些蓬萊人就好比龜縮在龜殼裏的烏龜躲起來見不得人,不過就沖你方才那句話,哪怕你他娘是刺蝟殼老子都給你捅個窟窿出來。」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個捅出來個窟窿。」
劍無求道畢,才從海底鑽出來,不去理會一頭青絲海水滴滴答答,再度單掌拍水整個身子從南海之平面躍起至少三丈高。
驚濤拍岸?
三尺紅鋒再度對着那溫潤公子所在大船憤怒之下一斬,劍氣驚人,空間劃出一道肉眼可見漣漪極速朝公子而去,這動靜只不過持續一兩個呼吸時間,劍氣便在公子面前停了下來,蕩然無存,余勁不退,劍氣餘威至船身,最終不過只是在大床上留下一道白色印記而已。
毫髮無損。
劍無求身在三丈高,無處借力,與此同時公子不願束手就擒,三艘大船放出三張鐵鏈網將劍無求團團困住。
「收。」
一聲令下,三張大網極速收回,劍無求已成瓮中之鱉逃無可逃,被這三張重愈千斤大網牢牢捆住。
溫潤公子冷笑不已,「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蚍蜉撼大樹?
一聲咆哮自這三張千斤大網中傳來,蛇瞳男子雙目通紅,三道宛如來自無間地獄的紅色劍芒破開三張千斤巨網,南海海面之上,長發飄揚,衣衫獵獵作響。
於數百雙眼睛注視之下,紅瞳妖異男子虛空之中踏出一步,一步已是溫潤公子頭頂,繼而劍無求化作一道極速颶風,有形劍氣繞體,頭下腳上對着溫潤公子透頂墜落下去。
公子豈敢硬扛這劍氣繞體一擊?閃身躲開,那道有形颶風便趁着這來自不易機會重重砸向甲板,劍在前,人在後,硬生生將那號稱堅不可摧鐵黎木鑽出來一個黝黑深洞,已是黃昏的冰冷海水宛如被壓抑多年打出來一個缺口一般衝進了船體。
也不知是誰大喝一聲船要沉了,大船甲板之上的蓬萊人驚慌失措沒了方向,老黃說若是一個不小心就掉進海里餵鯊魚,此言並非危言聳聽,世人或不知蓬萊,但絕對無可能不知南海鯊魚,更有傳言南海鯊群這麼些年來不食魚肉,反食人肉食上了癮,若是聞見人的味道,不論多遠都會張着血盆大口朝這方向追來,靠近蓬萊更是如此。
又說劍無求聚集渾身氣機在這堅不可摧的鐵黎木大船身上鑽出來一個洞之後並不停歇,再度出來時候已是從另一艘船船底鑽上甲板,如此反覆,直到三艘大船全部被挖出來一個大洞。
鐵黎木堅不可摧?
既堅不可摧又何談修補?不等司馬雲一行人各顯神通,蓬萊之人便已自亂陣腳,不多時已沉沒下去至少三尺。
恍惚間似聽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驚呼聲,道是這大船之內進了幾條兇猛鯊魚咬死了好幾個在甲板之下運作的水手。
武功高強之人或許厲害,但畢竟沒有在海底同樣能隻手遮天的本領。
你若是不殺鯊魚還好,若是殺了那麼一條鯊魚,血腥味只會引來更多的鯊魚,如此反覆無窮無盡也。
海中沒有了站住腳跟的載具,縱有通天能耐也只會淪為待宰羔羊。
不多時三艘大船之蓬萊人便紛紛棄船逃命,即便是那寵辱不驚的溫潤公子都面色難看,最後不得不放下小船逃生。
再無人敢攔去路。
倒是已經入魔的劍無求好似一頭出籠猛虎一般根本收拾不住,逢人便殺,劍下無有一條活命。
「再給他這麼殺下去恐怕我們還未上蓬萊,便已經得罪了蓬萊。」
司馬雲不驚不喜道。
「雖說就算他不殺我們也已經得罪了蓬萊,不過如此不給人留下生路難免會讓人詬病我等以客欺主,諸位,誰來制止這傢伙?」
無人願意接下這份差事,對上一年前以劍入魔便能欺師滅祖的這麼一個瘋子,誰都不想接下這筆吃力不討好的買賣,哪怕這其中還有如同老劍神,酒劍仙這等恐怖絕倫人物,因為他們除了喝酒之外,對其他事情極少上心,如此一來,算來算去能穩穩擒住劍無求的也不過只剩下李玉湖一人而已。
「看來這件事情還真得麻煩你了。」
司馬雲沖那假裝沒看見的清秀年輕公子眨眨眼。
「為什麼又是我?有什麼好處?別忘了我跟你的合作也不過只是為了某一件事情而已,老子幫你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哈哈,虱子多了不癢,你好不容易才遇見這麼一個對胃口的傢伙,總不能讓他就這樣無休止的殺戮下去成為蓬萊公敵吧,到時候咱們的計劃豈不是還未開始就要以失敗而告終?」
李玉湖終於妥協,雖說他不知比司馬雲年長多少年,到底還是不得不服這傢伙有時候的臉皮厚度的確令人嘆為觀止。
在別人看來跟真的瘋子一般無二的劍無求就被李玉湖那般輕描淡寫擒住兩條胳膊從南海之中硬生生拽了回來丟到甲板之上。
宛如落水狗一般被卸了劍。
「醒不醒?你醒不醒?」
面對踢在自己身上的一腳一腳,凶光大盛的劍無求到底還是雙眼漸漸暗淡,最後昏死過去。
落水狗?
才清醒過來不久的姜家公子在心裏緩緩搖搖頭。
只能說眼前這幫子人真的是恐怖如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