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歸樓盤踞於西楚汴京城,城中是林林總總街道無數,有走街串巷買賣人,有世代居於此地本地百姓,更有古木參天,當真叫一個氣派,張明月與落魄遊俠兒於三樓離開大廳之後便從後門下樓行於汴京城大街之上,只因百花宴起,行人熙熙攘攘皆想一睹這百花宴風采,不說能進去,哪怕只在附近看上一眼也足可成為聊天時討論的資本,用汴京城的話說,能去雁歸樓的人那可都是臉面人吶,有頭有臉,走路都比別人高出幾個頭。
張明月對此不置可否,世間的事情大抵都是這樣,外面的人想進進不去,裏面的人想出出不來,但見落魄遊俠兒學着張明月的模樣將張明月送給他的刀負在了身後,只是這遊俠兒不論怎麼變換動作始終覺得不得勁兒,不能有張明月那般的派頭,便索性直接將刀握在了手中,雖無三分風采,倒也像模像樣,他道。
「小張子,這裏就咱們兩兄弟,沒有外人,老子也就不妨直說了,從前只羨慕那些能有資格進雁歸樓的傢伙,可真當進去之後我才發現遠遠不是那麼回事兒,瞅瞅那些傢伙,跟茅坑裏的臭蟲有什麼區別,臭烘烘亂糟糟,倒不如咱們兩兄弟在外面散散步比那也強多了。」
張明月已多次告誡古月應當把小張子這個稱呼換了,可說了好幾次無奈這傢伙根本不聽,便只能無奈任由其如此稱呼,張明月雙手負後。
「老實說我對這什麼百花宴完全沒有興趣,若非公主邀請,我也不會前去,不過我倒是知道老狐狸對這件事情很上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老狐狸好像在下一盤大棋子,你也不是外人,我也就實話實說了。」
張明月皺了皺眉頭。
「其實我跟老狐狸在一起也不過三年光景而已,不了解他的從前,但我知道這傢伙不是一個輕易說話的人,一旦說話就會兌現,就比如你。」
「比如我?」古月方才掏了一把褲襠的手又指了指自己鼻子。
「你可是說司馬大哥救我的事情?」
「我是說你要做天下第一劍客的事情。」
「別逗了,老子又不是笨蛋,怎麼不會知道這天下第一劍客有多難,別說什麼天下第一,就是我現在連一套劍都耍不出來,你何以對老子這麼有自信?」遊俠兒咧嘴一笑。
「你莫要以為我看不出來。」張明月別過頭看了古月一眼。
「一個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你的眼睛裏有對劍的渴望,我猜若是有朝一日有人允諾你如同刀聖洛知秋老前輩一般直入陸地神仙,你定會不顧一切也要去,我說的可對?正是因為經歷了寒冬臘月,所以人才會更珍惜眼前的風和日麗,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明白。」
「扯犢子吧你,你這傢伙才多大,就跟我說這些,總之怎麼樣都行,老子古月這輩子是跟定老爺子和你們兩個了,趕都趕不走。」
二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便到了一處酒樓,摸了摸自己五臟廟,張明月倒是覺得自己有些餓了。
「走吧,我請你吃大餐。」
「得嘞,這天下誰都能辜負,唯有自己的肚子不能辜負啊,哈哈。」
落魄遊俠兒隨即大笑進店,點了三五個小菜,又要了一壺花雕,邊吃邊喝,他倒覺得這天下恐怕是沒有再比這更舒服的事情了。
「小張子,光這么喝酒實在是太沒意思了,不如我兩說一說這天下的奇聞異事?」
「奇聞異事?這天下能有什麼奇聞異事?除了太平盛世出惡蛟,上清觀弟子提劍走人間之外又有什麼可以算得上奇聞異事?便是江湖風雲榜上的高手也就那麼幾位,實在沒什麼說的。」負刀少年人搖了搖頭,非是他不願說這天下高手,只是身邊已有了一個名動江湖的春秋劍神,老劍神有多厲害?昔年一襲青衫,橫渡廣陵,踏浪而吟詩,引天下無數文人墨客棄文從劍,天下風流只此一人而已,恐怕就是那獨居南海號稱天下第一的王長生都未必能出老爺子其右。
這天下用劍的人多,但劍神,永遠只有一個。
對於年輕道人下山的事情,說實話張明月倒也驚訝了一把,不過一上山幾個月的弟子如何能擔此大任?那惡龍又豈是雁鳴山惡蛟能比?他倒不知道祝飛羽究竟得了什麼機緣,只記得上清觀連同祝飛羽有兩個人最讓他難以忘懷,姓楊的小道士,更有司馬雲言說天下何時大亂?待這姓楊的小道下山時天下便會大亂,張明月如何不知這話里玄機還有另一番意思,那便是待天下大亂之時,便是楊鴻葉下山之日,收起了思緒,只見落魄遊俠兒道。
「誰要與你說這些沒用的事兒?實在太不解風情,等咱們吃完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去一個風月之地。」落魄遊俠兒喝了一大口花雕便又接着道。
「放心,不用你花錢,我帶你去自然是我掏銀子。」古月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腰包。
「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這你就別管了,總之老子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而是靠自己本事得來的。」
待到一席飯畢之後張明月才明白了古月所說的風月之地是何意,原來竟然是將張明月帶到了汴京城中胭脂樓,一進樓便有十個八個抹着厚厚脂粉的風塵女子上來招呼,落魄遊俠兒對此樂此不疲,拍拍這個屁股,摸摸那個胸脯,時不時換來女子的笑罵但又很快投進了古月的懷抱,張明月不禁皺眉。
「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做什麼?你應當知道我從來不喜歡來這煙花之地。」張明月一把推開一湊上來的大概三十來歲的女子,但見那女子怨恨瞪了其一眼。
「小屁孩,來這種地方還裝什么正人君子,當真好笑。」張明月對此不置可否,只默念若非你也是為了生活,小爺我這身後的刀怕是早就一刀劈了你。
「唉,我說兄弟,你看哥們兒好不容易奢侈一把,你就不能給點面子陪哥們兒好好玩兒玩兒嗎,又或者說兄弟你看不上這些地攤貨,那也行,我這就讓老鴇去給你換幾個年輕的,總要比這些好一點才行。」
「打住,不用了。」
張明月心知古月怕是在這裏被地板上的青磚黏住了走不動了,便只能無奈隨意躺在包房床榻之上,卸了刀,雙手枕在腦後默念從峨眉藏劍閣得來的心法秘籍,這麼一來二去所有的姑娘倒全部衝着古月而去,花雕一杯接一杯,看樣子是非要榨乾這落魄遊俠兒的錢袋不可,風月之地,一向如此,張明月倒也看得開,只道若是古月兜里幾個銀子全部揮霍出去了應該就能安分點了。
這胭脂樓老鴇乃是一濃妝艷抹最起碼三十五歲以上的半老徐娘。
見喝的醉醺醺的古月不斷從腰間掏出銀兩更是笑的合不攏嘴,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便已掏出不下三四十兩,這要是擱在北魏,那可是他與司馬雲做三筆買賣的酬勞,也不知這傢伙是怎的能弄到這麼多銀兩。
張明月有些疑惑,不過倒也不理會,酒過三巡,古月頭暈暈乎乎倒在一二十來歲女子胸口,他道。
「老闆娘,老子也不多說廢話了,瞅見咱這位兄弟沒有,那可不是什麼貨色都能看得上的,老子要你把你們這胭脂樓最好的姑娘帶到這裏來陪我喝幾杯,也順便讓我這兄弟開開眼見識見識咱們汴京城的美女。」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畢竟不過是俗語,這老闆娘不知道能不能讓鬼推磨,倒知道她見了錢卻是跑的比誰都快,見古月再出手十兩銀子更是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小哥,我這就去為你叫紅玉姑娘過來,只是有件事情卻必須先跟小哥說清楚,我家紅玉是賣藝不賣身,所以小哥還請多擔待擔待。」
「行了行了,別廢話了,老子知道。」
古月不耐煩的擺擺手。
「順便把你這些庸脂俗粉也帶回去,待會兒有紅玉姑娘一人陪我兩兄弟就行了。」
這話道完,那老鴇便帶着手下罵罵咧咧的姑娘出了門,不外乎就是罵一些什麼生意全被那個妖精搶走了之類,張明月笑道。
「那紅玉姑娘當真有那麼吃香?」
「那可不是嗎?不瞞你說兄弟,這胭脂樓啊,最出名的便就是這位女子了,實在算得上我汴京城第一大美女,足可與公主一爭高下,前來胭脂樓的人多半都是沖這姑娘去的,老子早就心痒痒了,可惜沒錢。」
落魄遊俠兒當即翻了一哥大大的白眼。
「要不是老子機靈從公主侍衛那裏弄到了不少銀兩,指不定這輩子什麼時候才能一睹這紅玉姑娘真容呢。」
「哦?你這銀兩是從公主侍衛那裏弄來的?」
少年人也不由得詫異了一下。
「怎麼?哥們兒不信?哈哈,我古月別的本事沒有,糊弄幾個侍衛還不是妥妥的?對了,待會兒紅玉姑娘來了之後你可得替哥們兒擔待着點,哥們兒指不定這輩子就這回露臉這一次了,一定要替哥們兒多擺點兒譜,哥們兒下半生的幸福就指望你啦。」
落魄遊俠兒擠眉弄眼對張明月說道。
「有這麼誇張?莫非你下半生要寄予在一個風塵女子身上不成?」
張明月似笑非笑道。
「唉,哥們兒,我說你說話別這麼難聽行不行,什麼叫風塵女子,我都跟你說了人家紅玉姑娘那是潔身自好,賣藝不賣身。」
古月如此解釋道。
「行行行,就算是賣藝不賣身吧。」
張明月也懶得與其辯解那麼多,只道這天下又有幾個女子真能淪落風塵卻依然潔身自好。
老鴇離去不過一刻鐘功夫便就傳來敲門聲。
打開門那一剎那張明月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