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大雪紛飛。
陽光灑在街面,白雪泛着銀光。
顧傑帶着妹妹顧雨竹趕着騾車進了城,顧雨竹瓷娃娃般的臉上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不斷的哈着氣。
「哥,你能不能快點。」
「雨竹,再有半個多小時就到家了。」
從北邊入城,沒走多遠,兄妹倆就聽到了幾聲槍響。
自去年九一八以後,今年上半年滿州國成立,街面上經常響槍已讓兄妹倆習以為常。
這次他倆出城是到木幫的一名會計,也是他們父親的一名朋友周鵬那裏拉了一車木炭和四十斤棒子麵,這也夠兄妹倆在這兵荒馬亂的日子裏對付一陣子了。
車子剛駛入了一條巷弄,顧傑發現槍聲越來越密,好象就在這條巷子附近,情急之中,他一揚鞭子,大車行進的步伐越來越快,不多久,二人便回到了家,打開了院門,系好了騾馬。
兄妹二人這才放下心來,外面不斷傳來槍聲,關好院門才是第一要緊的事。
30分鐘前——
哈爾濱大劇院,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今天是駐哈爾濱最高司令官西村隆一將軍五十歲大壽。
這可是哈爾濱的頭等大事,去年九一八事變後,日軍全面佔領了東北,今年又成立了偽滿州國,作為哈爾濱的最高司令官,他是哈爾濱當之無愧的主宰,翻雲覆雨,隻手遮天。
哈爾濱全市的軍警特憲的頭頭腦腦,鄉紳代表今天在大劇院專門為西村將軍慶生,光這排場就不一般,來的都是方方面面的頭腦人物,並且還清了場,閒雜人等不得進入劇院。
里外都站滿了憲兵隊鬼子兵,可見安保措施不一般。
幾段東北地方的二人轉小段子後,終於來了正戲了,這是鄉紳們專門從天津請來的昇平戲院的戲班子,說是在天津衛相當有名,尤其是名震津門的當家花旦紫香蓮,不僅唱腔好,臉蛋也好,最拿手的好戲就是劍舞,聽說隔個兩三丈遠能將人頭頂上的蘋果一劍刺穿,而人毫髮未損。
一陣陣鼓點之後,從簾後面走出了一個身着紅色粉衣長裙的年輕女子,踏着小碎步,這就是紫香蓮,生得一副傾國傾城容顏,一雙秋水眸子顧盼生情。
才出場一亮相,台下就嘖嘖叫好,贏得了一個滿堂彩。
紫香蓮翩翩起舞,合着琴瑟之聲,她引吭而歌。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
觀眾的情緒被引至高潮,觀呼聲、掌聲響成一片。
紫香蓮邊歌連舞,指帶紅綾,尾端系短劍,劍尖遊走着至極的偏鋒。
剎那間,劍氣籠罩着整個空間。
整個劇場演出達到了空前的高潮。
一名衛兵將一個紅蘋果放到了西村將軍的頭頂,將軍面色紅潤,心情愉快,朝着旁邊的維持會會長謝棠林贊道:「不錯,有一點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武士道精神。」
說完,他站起身來,身子筆直,立定。
這是事先約定好的,馬上就是紫香蓮的招牌式表演,劍碎蘋果。
紫香蓮繼續舞劍,每一劍揮出都帶着呼呼風聲。
突然間,她雙手一揚,兩枚短劍如閃電般飛出。
劍的目標,不是蘋果,一劍中西村隆一的喉嚨、一劍刺中左胸,西村栽倒在地上。
只有不到半秒鐘的沉寂,劇場一片大亂。
「殺人了。」
「殺人了。」
憲兵對着劇台一陣掃射,一隊憲兵往前台追,準備捉拿殺手。
人群開始湧向劇場大門,紫香蓮趁勢跑入後堂,倉皇躥逃。
紫香蓮跑入後院,這裏是她事先設置好的一個逃生通道,一把梯子架在圍牆上,她順着梯子就往圍牆上爬。
後面槍聲大作,後背中了一槍,她反手回擊了一槍後翻到了牆外,按照預先選定好的逃跑路線順着街道往一處居民區奔跑了過去。
時值寒冬,大片大片的雪落在她單薄的衣裙上,她也顧不了這些,朝着自己的安全屋方向快步而行。
不遠處有一隊警察在設崗盤查,她不得已改變了撤退路線,拐入一個里弄,但還是被那幾個警察發現,從遠處追了過來,後面還響起了警犬的叫聲。
受傷太重,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消逝,步伐邁得越來越吃力,情急之中,他爬上了一處只有半米高的土圍院牆,栽倒在院子裏。
聽到響聲,顧傑從裏間走了出來,見到滿身是血的紅裙女子,並沒有與他年齡相符的慌亂,而是扶着她進了屋。
顧傑馬上走了出來,打開院門,將雪地上的血跡處理乾淨,然後將手裏面的紅裙碎布扔到了另一個路口,再跑回了家裏關上院門,又以極快的速度處理了場院內地面上的血跡。
終於,他才長舒了一口氣,進入了房內。
紫香蓮斜靠在炕上,神志還算清醒,嘴唇凍得發紫,臉色蒼白。
「謝謝你。」
門外,十一二歲的顧雨竹端着一個銅盆走了進來,「哥,你能不能救這位姐姐,她好可憐。」
「怎麼救,可不敢送她到醫院。」
「哥,你不是醫生麼?」
「顧雨竹,你哥醫學院還沒畢業,哪是什麼醫生。」
這是顧傑和顧雨竹兩人的家,他現在是哈爾濱醫學院大三的學生,不過現在學校都停課了,妹妹是一家教會學校的初一學生。
兩年前,他們的父母無緣無故失蹤,兄妹倆就相依為命,還好父母親給他倆留了一大筆錢,學費和生活費還是夠的,兄妹倆不至於挨凍受餓。
自九一八後,學校的教學上上停停,教會學校上個月就徹底停了,加上又是寒冬,兄妹倆就在家裏喵冬,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顧傑年紀不超過二十歲,但還是顯得少年老成。
「姑娘,你是抗聯?」
紫香蓮搖搖頭。
「義勇軍?」
「鐵血鋤奸團。」
再次搖搖頭。
「藍衣社」
「你年紀雖小,懂得還多,你知道藍衣社?」
顧傑心中卻很淡然,這算什麼,我不僅知道藍衣社,而且還知道你們以後叫軍統,你們最大的長官叫戴笠,不過後來軍統就有些臭名昭著了。
顧傑終於有了判斷,原來是藍衣社的特務,他眼角的失望神色一閃而逝,頭腦迅速運轉,讓妹妹幫助這位姑娘迅速的換好了自己母親的衣服,處理了房間裏地面的血跡,將有血跡的紅色粉裙丟入了火爐中,而且還替紫香蓮做了簡單的止血和包紮,前世和今生,他都學過醫,做起這一切來得心應手。
看着顧傑很熟煉的處理這些痕跡,紫香蓮有些吃驚,「你還懂這些。」
顧傑笑着說道:「我在醫學院學過法醫學。」
剛處理得差不多,外面響起了砸門聲。
紫香蓮拔出手槍,準備奪門逃走。
顧傑攔住了她,揭開了炕上的被褥,打開了一個帶有精巧暗格的板子,「躲到裏面去吧,你逃是逃不掉的。」
這是來到這個世界的兩個多月里,顧傑自己設計的逃生方式,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紫香蓮猶豫片刻,還是躲了進去,顧傑重新一按按扭,板子合為一體,嚴絲合縫,重新鋪上了被褥,整理好一切擺設。
顧傑讓妹妹坐在炕上,他才出去打開了院門。
這是一隊警察在搜查,領頭的他倒是挺熟,是北街警署的陳德勝署長,他帶着警署十二名巡警和兩名憲兵走進了院子。
「顧傑,你家裏來沒來過陌生人。」
顧傑茫然的搖了搖頭。
「屋裏有什麼人。」
「我妹妹。」
陳德勝掀開帘子看了一眼,他回頭向兩名憲名報告,「太君,這家是大大的良民,這家我認識,我們去搜下一家吧。」
憲兵點點頭,說了一句「開路」後,便和一隊警察離去。
顧傑在門口聽着動靜,確定走遠後,才回到屋子,掀開被子,將紫香蓮喚了出來。
「你懂醫,能不能馬上給我取子彈。」
「小姐,我沒有麻藥,沒有手術工具,沒有消毒水。」
「有白酒就行,給,用這個。」
紫香蓮將一把約五十公分長,似短劍,似匕首又都不太象的短刀遞給了他。
稍一遲疑,顧傑還是接了過來,現在這種情況,取出子彈是當務之急。
他吩咐妹妹準備了一大盆熱水,將短劍在爐火燙熱,將冒着熱氣的帕子塞在紫香蓮的嘴裏,提醒她忍着點,便開始做起了手術。
紫香蓮已經不是第一次負傷,作為藍衣社特務處總部派往東北的「滿蒙之刺」行動小組,為了完成任務,已經針對西村隆一進行了三次刺殺,由於對方安保太嚴密,三次都以失敗而告終。
組長楚天凡也在行動中被叛徒認出,行動組的落腳地點被哈爾濱警查廳特務科行動大隊包圍,行動組遭受毀滅性重創,五名成員除紫香蓮外全部被擊斃,虧得她那次上街去準備劍舞的服裝才倖免於難。
她生性倔強,況且就這樣回南京,自己也說不清楚,會被嚴密審查,所以只有按照原計劃實施對西村隆一的刺殺,但是沒有了掩護、接應和及時撤退出哈爾濱的路線安排,這次行動雖成功刺殺了西村隆一,但是她也成了一隻斷線的風箏,在哈爾濱孤立無援,幸好遇到了顧傑兩兄妹。
顧傑用短劍,劃開了受傷的皮肉,這是他到這個世界第一次做手術,難免有些生疏,很用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了子彈頭,家裏面有一把鑷子,他快速的拔出了彈頭。
紫香蓮尖叫一聲,昏迷了過去。
在妹妹的幫助下,他迅速的包紮了傷口,現在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受授不親了,最重要的是傷口不要被感染。
重新替紫香蓮穿好衣服,蓋上了厚厚的被褥,顧傑一顆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顧傑只求在這亂世中苟全性命,保護好自己的妹妹,沒想到這一場變故打破了他原來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