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魔法紀年 章節509 必要的

    在費奇的注視下，歐麗安娜佈置好了「新生路」，從昏睡的人堆一直通往湖邊相對舒適的環境。筆硯閣 m.biyange.net她用神力在這條路上種植了小花，那是一種白色花瓣黃色花蕊的脆弱小花，每朵只有孤零零一片葉子，輕輕一碰就會掉落。她在這些花附近安排了尖銳的碎石。

    這條路不好走，會把腳底刺破，但如果前人能夠想辦法清理一下碎石，後面的人就會方便很多。費奇看出了歐麗安娜安排的深意，但他不會說破。他反而脫掉鞋，赤腳在這條路上走了一段，然後帶着失望的表情又把鞋穿上了。

    「完全不疼，」費奇搖搖頭，說道：「我是在也辦法體會這種感覺了。」

    「那是當然。如果這點傷害就能穿透你的防護，那我早就把你殺掉，而不是反過來被你關在這裏了。」歐麗安娜撅了噘嘴，然後雙手推着費奇，說道：「行啦，皇帝陛下趕緊走吧，這裏的人馬上就要醒了。接下來我要裝作女神，不想給你看，免得笑出聲來。走吧走吧！」

    費奇點點頭，打開傳送通道離開，不過他把幻蛇科克塔爾留下，躲在不遠處的山頭上盯着這裏。他看到歐麗安娜好好整了整衣服，然後揉了揉臉，將自己變成另外一幅模樣。那張精緻的臉上有數片柳葉形狀的火焰油彩分佈在下巴到耳根之間的位置，堅挺的鼻樑上開着魚鰓一樣的呼吸縫，兩隻蛇一樣的瞳孔以及眉心位置多出來的第三隻豎眼。若是按照永黎大陸的審美，這叫做怪物。但在第二世界，這或許擊中了人們對神靈的各種想像吧。

    頭一批醒來的有七個，他們一邊捂着腦袋和心臟，一邊茫然四顧，根本搞不清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這時，歐麗安娜從空中入場，全身散發金光，聖潔威嚴美麗於一身，聲音中充滿魅惑。她祝賀這些人完成了創世神上一個世界的歷練，因此得以進入「新世界」，成為這裏第一批移民。他們必須「踏過荊棘」，獲取在這裏生活的資格。因為他們是第一批醒來的，所以還有着喚醒其他人，告知他們情況的任務。為此，他們七個人都可以獲得一件單薄的長袍……

    看到這一切的費奇幾乎要笑出聲來。那件袍子完全沒有保暖的能力，最多也就隔隔風，遮一遮赤裸的身體。它真正能夠發揮功效的方法還是當做拖布，清掃地上的碎石，讓前往湖邊的這一路更好走一些。歐麗安娜蔫壞，並沒有說這個，反而給人一種「袍子是身份象徵」的感覺。袍子只會是袍子，腦子足夠好並能夠為他人着想的人，才能真正將它變成獲得尊敬和地位的工具。

    經過討論、爭吵以及一系列的事情後，這七個人中只有五個最終走到湖邊，一個因為傷勢死在半路上，另一個根本就沒上路，而是朝着其他方向走了。他帶着不服氣的九個人，想要憑着一己之力穿過落日山脈，這怎麼可能？賭氣式的下場就是在連綿的貧瘠山脈中被困，然後一個接一個餓死了。

    他們連十座魔法塔的影子都沒機會看到。

    第二世界「死而復生」的移民來到湖邊，一邊痛哭一邊向創世神以及「三眼女神」表達感恩之情。這裏有着肥沃的土地、無盡的淡水、成片的果樹，牛羊豬馬雞自由地在這裏徜徉。他們立刻行動起來，通過限制其他生物的自由，建立起最初的家園。

    接下來，歐麗安娜將會以「新世界管理女神」的身份出現。她模仿的正是真理雷霆女神，她會聲稱自己被造物故主委託並升神，管理和開拓這一片新世界。永黎大陸的事情在第二世界早已流傳甚廣，只是真理雷霆女神一直被宣傳成造物故主的背叛者，一個享受了好處卻忘恩負義的反面形象。但真理雷霆女神的模式更容易被第二世界移民所接受，他們願意相信這一次是造物故主一系列「糾錯和再證明自己舉動」的一部分，與「毀滅重生」一脈相傳。

    想要更好的生活，就需要向「三眼女神」祈禱。在新世界向造物故主祈禱是得不到回應的，因為造物故主創造這個世界後消耗巨大，正在為期一萬年的恢復中。現在向他祈禱只會打擾他的休息，造物故主的「起床氣」是很恐怖的。

    這些都是第二世界人們沒聽說過的新故事，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比如第二世界和永黎大陸最終的結局是什麼。歐麗安娜精心地準備了一系列故事，所有的故事都不包括特別細節的描寫，免得被推敲出問題來。第二世界的移民還會一批接一批被「燒過來」，必須要考慮這個因素。

    總之，湖邊移民村慢慢穩定下來，以後還會變成鎮子以及城市。費奇在火山口湖底打通了連接水元素位面的通道，源源不斷的水會被輸送過來，歐麗安娜只需要用神力規劃出河道，更多的聚居點就會沿着河流快速散出去。第二世界的人早就習慣了祈禱與苦工的雙重生活，現在還是一樣，祈禱與苦工，只是現在的苦工不是為了戰爭和毀滅，而是為了他們自己的新生活，積極性比之前要好得多。

    以前他們臉上常見的表情是忍耐和悲苦，現在變成了舒心的笑容。儘管依舊活在謊言中，但費奇的這個謊言更加人性，比戰爭騎士與造物故主那個高明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歐麗安娜很好地完成了費奇給她的任務，讓「新生活」這個念頭進入到第二世界移民的腦子裏。但是真正讓動搖「毀滅與重生」這個邪念的根本不是「新生活」，而是費奇的紅蓮火。他用可怕的咒語折磨靈魂，讓他們來到物極必反的邊緣。歐麗安娜做得只是給他們臨門一腳。

    所以，費奇還要繼續燒下去。這火不僅要在第二世界燃燒，它的餘燼和熱量也要到永黎大陸來。自紅蓮間第一次使用後，征討軍中就出現了大面積的精神問題，這早就在費奇的預料之中，直接將真理雷霆女神的牧師們派出去進行疏導就行。可這怎麼疏導啊？牧師們一個比一個頭大。只要皇帝陛下還在下令燒俘虜，這事兒就只能更嚴重。

    偏偏費奇還真就對「燒人」上癮，時不時就要燒一批，每次都還命令大量士兵到現場觀看，期間間或發出愉悅、痛快和爽朗的笑聲，讓正常人聽得心裏發毛。同時，征伐軍中有一些習慣拍馬屁的前貴族和騎士，他們或許是見識過更變態的事情，對皇帝陛下的怪癖不僅不奇怪，而且大加讚揚，主動表示要為皇帝更盡心盡力服務。

    費奇便遂了他們的願，給他們安排了相應的官職，專門監督抓捕俘虜、審判和焚燒的相關工作，將這項邪惡的可怕事業制度化、流程化、規範化。這個時候，凡是頭腦正常的人已經沒法給皇帝陛下找藉口，用「對第二世界和血色流星的仇恨」來解釋他的「燒人」行為。這已經是不是報復，這完全是暴虐，是一種可怕的傾向。

    來向費奇進諫的人也不是沒有，但效果是沒有的。對這些人，費奇表現出非常強烈的剛愎自用態度，完全油鹽不進水火不侵。若是被說的煩了，是官員的被一擼到底，是士兵的揍上十鞭子，隨後找個機會剔除出征伐軍，扔回永黎大陸讓他們滾蛋。

    與此同時，征伐軍繼續在永黎大陸徵兵，讓更多的新鮮血液進入，到破碎的世界經受紅蓮的洗禮。由於費奇最終會把第二世界的俘虜都「燒」掉，所以他們的財產就理所當然地被剝奪，成了征討軍的戰利品。幾個騎士，特別是戰爭騎士為了毀滅重生所積攢了幾百年的家底讓征討軍每個人的腰包都鼓了起來，不僅完全支持了征伐軍的行動，還有足夠的結餘給帝國國庫。一時間，加入征伐軍掙錢成了人人羨慕的事情。

    費奇充分考慮了人民的訴求，專門設立了短期臨時工作。只需要完成三個月的輔助工作，比如建設、看守、做飯洗衣等輔助型工作，也能從戰利品中分得一定份額。

    他們註定要被安排去看紅蓮間燒人。

    皇帝陛下新增的怪癖讓人擔心，「皇帝是魔鬼說」又重新獲得了一點生存空間。好在雷維魔法帝國內部的管理沒有出現任何問題，還在開墾新的農田，還在獲得豐收，還在增加道路里程，還在修建更多的傳送陣，還在不斷培養魔法師。所以費奇喜歡燒人這點只被叫做「怪癖」，還沒有獲得更嚴重的評價，比如「醜陋的人性」。

    「就算是皇帝也是人，需要發泄情緒的方法。」一部分費奇身邊的大臣是這樣解釋的，「第二世界的那些人不該死嗎？他們發動了侵略，支持血色流星殺害咱們的人，而且被俘虜後也不投降，對真理雷霆女神的教誨充耳不聞，根本就是不可救藥的死硬分子。皇帝陛下將他們殺了又如何？又不是在殺永黎大陸他自己的子民。你是站在哪一邊的？」

    被問到的人啞口無言。一旦將討論停留在「立場」的層面而不講「程度」，就等於可以無限拔高，永遠站在高地壓制反對聲音。魔鬼對這種手法熟悉得很，它們多少次以「無限的善」來發動邪惡攻勢，就能取得多少次勝利，這種知識也被費奇繼承。

    真正引起警覺的是夏妮，這個最了解費奇的女人。她在聽說後也勸過費奇不要再燒人了，但費奇解釋說這是必要的，連這樣都不能逼第二世界的人投降，那就只剩下將他們全部殺光一條了。要全殺光嗎？夏妮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她可以去第二世界看看具體情況。

    在特隆的保護下，夏妮短暫訪問了第二世界，真正看到了費奇燒人時的場面。那些痛苦慘叫的聲音固然讓人膽怯，但費奇的笑聲更令人恐懼。

    「你不是真的在笑。」回來之後夏妮對費奇說道：「你發出了笑聲，做出了表情，但我能看出來那是假的。你現在幾乎所有的表情都是假的，你在掩飾什麼？」

    「我在做需要我做的事情。任何現在我在做的事情都是有必要的，是非做不可的。」費奇只能這樣對夏妮解釋。「我當然不會因為燒人而感到快樂，我又不是變態。但我需要一個理由將這項工作持續下去，否則就無法征服第二世界。你以後別去第二世界，那邊的危險還沒有解除，我預計還會有反撲。如果你一定要去，提前告訴我，我好對你加以保護。」

    「如果你出了事情，那麼保護我並沒有意義。」夏妮皺着眉頭，將手放在費奇的肩膀上。從指間和掌心，她都感受到費奇身體微微顫抖一下，就像是在抗拒。「費奇，那份自我審視的問答題，你還記得嗎？」

    「我全都記得，包括答案，那個東西已經沒有用了。」費奇的眼睛沒有看着夏妮，他只是將手放在夏妮面前，一翻手腕，讓散發着神聖能量波動的閃電球在掌心跳躍。他說道：「瞧，女神還在庇佑我，這比問答題更有效。」

    「女神已經不在了，現在只是神國和那些天使在庇佑你。」

    「這已經足夠了。」費奇將閃電球收起來，他已經想儘快結束這場對話。

    「不，不夠。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可以騙過神國和天使，它們分辨不出你是否有問題。」

    「好了，夠了，別再說這件事了！你想證明什麼？你想證明你的皇帝陛下已經不是過去的人，他已經成了魔鬼或者已經瘋了嗎？夏妮，我向你保證我還是過去的我，我現在所作的一切都是必要的。去做點別的事情吧，別再糾纏這件事了！」

    「終於，你現在說的是你內心的想法，表情是真實的，我能看出真誠。可是……」夏妮兩隻手分別抓緊費奇的胳膊，顯得更着急了。「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一句『這是必要的』並不能說明問題。你要征服第二世界我很贊成，可為什麼要這樣做？以你的能力，一揮手不就可以將大地劈裂、將大海填平嗎？」

    「我沒那麼厲害。就算是神也沒那麼厲害，必要的就是必要的。」費奇重新恢復冰冷嚴肅的表情，說道：「如果這是個信任問題，那你現在應該停止了。」

    「這不是一個信任問題，我在擔心你！」夏妮雙手緊緊捏着費奇，她的蛇發因為焦急的情緒而活躍起來，上百雙小蛇眼睛盯着費奇，蛇嘴裏嘶嘶的吐出蛇信。「費奇，我害怕你需要做的事情毀了你。」

    「你不需要擔心這點，我很清楚我要做什麼。魔鬼都不能毀滅我，這點事情也不會。」

    「但是我不清楚，而且你讓我不要再繼續思考了，這是為什麼？你不要那麼自信好嗎？真理雷霆女神都會隕落，你又不是神，你也會有危險，你需要有人擔心你的安危！」

    費奇搖搖頭，用法力輕鬆震開夏妮的手，然後說道：「你現在的精神狀態不好，甚至有些危險。我建議你徹底放鬆一下，不要再想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