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霆舟牽着陸清漪移居棋室,卓英鴻也跟着去。
郁長空起身道:「一起去看看。」
他一句話郁家的人跟着去了。
郁霆舟執黑棋,卓英鴻執白棋,兩人在棋盤上廝殺,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郁霆舟一直都很平靜,情緒內斂,不管是自己走得好,還是對方走錯棋,都不會表現出來。
他一步一步逼得卓英鴻繳械投降,輸了棋。
「大侄兒棋藝還不錯,只是好像有些急功近利。這可不好。下棋就是要穩。」郁霆舟把手裏的棋子丟入棋盒裏。
「再來一盤。」卓英鴻請求再戰。
郁霆舟也不推辭:「好。」
他也想趁這個機會好好挫一挫卓英鴻的銳氣,不要以為他回了郁家就可以與他平分秋色,甚至妄想些什麼。
不過,郁霆舟的棋藝水平非常之高,所以卓英鴻的段位還是差了好大一截,屢戰屢敗。
卓英鴻不一會就被郁霆舟給秒得渣都不剩了。
直到他輸了第盤的時候,他還要再戰時,郁霆舟卻不同意了:「天色不早了,我都是十點睡覺。現在已經是十一點了,於你已經是破例了。想要贏我,大侄子得多多加倍練習才行。」
郁霆舟說完,便起了身:「爸,大姐,姐夫……你們都休息吧。」
郁長空擰眉,看着棋局:「這才多久沒過招,霆舟這棋藝越發精進了。」
「爸,為了要贏你,兒子自然得勤加練習。」郁霆舟說得很是為難一般。
但郁長空卻更是深擰了花白的長眉:「還想騙你老子,你以前輸給我那麼多次都是故意讓着我的吧。這才是你的真正不平吧。你這個臭小子,你這麼做好像你爸我是輸不起你的人一樣!下次拿出你的實力!這才是對你爸我尊重。」
「我想的不是輸贏,而是爸你開心就好。」郁霆舟之所以這麼做也是為了能哄父親開心,輸贏在父親這裏是不重要的。
而其他人自然不能和郁長空相比,特別是卓英鴻,已經激起了郁霆舟的好勝心。
「你這小子總是有理由,讓我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不過下不為例,以後都要拿出實力來,否則我要生氣了。」郁長空心裏很是開心,至少兒子是把他放在心裏的。
說完,他便帶着陸清漪離開。
郁長空看向連輸幾場而晃得沮喪的卓英鴻,拍着他的肩頭安慰着:「別太在意,霆舟從小就學圍棋,又有天賦,你輸給他不算丟臉。因為你的棋藝也挺不錯的,只要勤加練習,不怕贏不了他!」
「是,外公。」卓英鴻雖然學棋沒有郁霆舟的時間久,但贏給了他,還是不甘心。
他的想要的一切,郁霆舟從出身便擁有。他的那一點點的驕傲,也被郁霆舟所摧毀!
「是啊,英鴻,大嫂覺得你已經很棒了。」譚思凌笑道,「比你大哥要強。」
「謝謝大嫂寬慰。」卓英鴻知道自己是技不如人。
「時間也不早,那大家就趕緊去休息吧。」
卓英鴻便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了,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洗了澡後卻一點困意都沒有。
他的腦海里全是郁霆舟那高深莫測的笑意,那笑,就像是在嘲笑嘲笑着自己。
他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會浮起他的笑,勾着唇,一雙利眸緊緊地盯着他,讓人心裏發寒。
卓英鴻睡不着,感覺到頭疼。
他夢寐以求的身世背景不是有了嗎?他可以不用再看人臉色,他可以少奮鬥三十年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為什麼心裏還是空的,依然不開心。
他成了郁家的人,的確是什麼都有了,可是卻偏偏失去了最心愛的人。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自己是郁家的人,那麼他也不會放棄陸清漪而選擇楚文茜,那麼現在和陸清漪恩愛有加的人該是他,而不是郁霆舟!
「砰砰砰——」
傳來的敲門聲將他的思緒拉回來,卓英鴻深吸一口氣,整好自己情緒,恢復如常,這才開口:「誰?」
「英鴻,是我。」郁澤柔慈母般的聲音傳來。
卓英鴻起身去開門,郁澤柔手裏端着一杯牛奶:「換了環境,你肯定是不習慣,所以媽給你準備了一杯牛奶。」
「你看你媽對你多好。」卓秉獻和郁澤柔站在一起。
卓英鴻退開身,讓父母進來:「你們也睡不着?」
郁澤柔和卓秉獻並沒有住在上京市,而是遠在千里之外,而且還是爺爺留下的老房子。如今被郁澤揚說服回了郁家,所以他們都算是換了新環境而不習慣。
「我還好,還是我以前的房間。」郁澤柔畢竟是在這裏長大的。
卓英鴻坐在沙發里,說話的興致並不高。
「英鴻,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有心事你告訴我們。」郁澤柔看出兒子心裏藏着事。
卓英鴻猶豫了許久才問道:「爸,媽,你們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真相?如果我早一點知道的話該多好。」
他和陸清漪的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英鴻,那個時候媽媽和你爸爸戀愛你外公不同意……」郁澤柔陷入了回憶里,那個時候是她最兩難的時候。
卓秉獻當時只是一個大學生,但他成績非常好。因為是家境不好,所以他一邊讀書一邊打工,兼職了郁澤澔和梁子韻的實習老師。
這是在這樣機緣巧合之下,他認識了郁家大小姐郁澤柔。
卓秉獻年輕英俊,又很有才學,寫得一首好字好詩。
他很喜歡郁澤柔,知道郁澤柔看愛書,就用自己打工掙的錢省下來給郁澤柔買書看,而且還寫詩做成書籤夾在裏面。
他的心思,他的才情把郁澤柔吸引,所以郁澤柔愛上了一介文人出身的卓秉獻。
兩人暗自交往着,直到有一天郁長空帶郁澤柔去了世交家舉辦的生日會,介紹了對方的兒子與她認識後。
她終於意識到了他必須要把真相告訴父親,她愛卓秉獻,不想與他分開。
那一天,郁澤柔把卓秉獻帶回了郁家,並對郁長空道:「爸,我和秉獻地交往,要結婚的話我也是和秉獻結婚。」
「結婚?」郁長空聽到這個消息後很不悅,「小柔,你考慮清楚沒有?」
「爸,我想得很清楚了,今生我非秉獻不嫁!」郁澤柔一向柔弱,可這一次為了愛情為了愛人卻非常勇敢,「所以爸,救你成全!」
「郁總,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會給小柔幸福。但我會努力的,讓她成為最幸福的人。幸福並不僅僅是指物質上的,還有精神上的。我相信我給小柔的愛會讓她有幸福的感覺。」卓秉獻也誠心請求,「郁總,所以也請你成全,把小柔嫁給我!」
「你才二十歲,你都還是一個學生,你拿什麼來給小柔幸福?」郁長空完全不能放心地把郁澤柔交給卓秉獻,「我不能同意!」
「爸,我相信他。」郁澤柔與卓秉獻對視,兩人眸光相撞,撞出幸福的火花,「爸,給他時間吧。」
「小柔,他還是大學,他連自己都養不起怎麼給你幸福?況且你還比他大幾歲。一個女人的青春是耽誤不起的,如果人給他十年的時間來證明自己,那麼這十年後你已經沒有現在這麼年輕漂亮了。而在卻要更多漂亮年輕的女子圍繞在他的周圍。他若是有能力了,他就更有機會重新做選擇,而不一定是要選你了!你別犯傻好嗎?」郁長空苦勸着郁澤柔,為的就是不想自己的女兒吃苦。
「好好已經不在了,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兒。爸把你介紹給朋友的孩子,那也都是為你好,為你的發後考慮。你懂嗎?爸不想看着你走錯路!」
「爸,我已經做了選擇。我只想選擇自己愛的人,而不是你的安排。」郁澤柔依然反抗着,爭取着屬於自己的幸福。
「郁總,我愛小柔,如你一樣愛。所以我定不會委屈她,如果我委屈了她,那麼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卓秉獻吐出最後那個字時,被郁澤柔急急伸手捂住了嘴。
郁澤柔的眼底含着難過的淚水:「我不許你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小柔,我不怕!因為我肯定不會委屈你。」卓秉獻握住她的手拉下來,然後緊緊地握在手裏。
「我知道你不會的。我相信你,所以你不需要說這麼重的話。」郁澤柔忍下眼眶裏的淚水,與卓秉獻更是扣緊了十指,情真意切。
「謝謝你,小柔。」卓秉獻也很是感動郁澤柔如此愛他信任他。
「爸,如果您想我幸福,那麼就答應我。」郁澤柔側眸看向郁長空,哀切乞求。
可是郁長空還是不能接受卓秉獻還是一個學生,根本擔不起婚姻里該有的責任,他怎麼放心?
他已經失去了好好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小柔了。
「小柔,不是爸不想你幸福,而是你嫁給他不會幸福,聽爸的話。」郁長空放軟語氣哄着郁澤柔。
「爸!若我堅持呢?」郁澤柔強忍的淚水從眼眶流了出來。
「就算你堅持我也不同意!」郁長空氣憤道,然後招呼家裏的人,「把大小姐送上樓,把卓先生送走。」
「爸,我已經是秉獻的人了!」郁澤柔伸手撫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所以我必須嫁給他!」
「小柔,你……」卓秉獻也是驚呆了。
郁長空一聽,怒得拍桌而來,憤怒得額頭上的青筋都繃起來了。
他指着郁澤柔責備道:「郁澤柔,你是郁家的千金,你怎麼能做這麼沒有廉恥的事情!你這是要氣死我!」
「爸,你不就是介意他比我小嗎?那沈姨不是也比你小嗎,還小那麼多,你都可以做她的父親了,可是你還是不娶了她!可秉獻只小了我兩歲,不是二十歲,我們又憑什麼不能在一起?何況現在我已經有了秉獻的骨肉。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郁澤柔為了卓秉獻據力爭,能爭到自然是最好的結果,如果爭不到……
「他怎麼能和你沈姨比?況且我就算比你沈姨大,那我也已經是一個成熟成功的男人,婚姻里的責任和風險我都能以一人之力擔起,他能嗎?他如今還在求學,他的父母又同意你們在一起嗎?」郁長空反問着郁澤柔,「小柔,不要為了愛情而沖昏了頭腦。」
郁長空覺得卓秉獻遠沒有表現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怕卓秉獻會因為郁澤柔的身份,她擁有的地位而才親近,畢竟能成為郁家的人,從此便可以平步青雲。
「爸,你還是不同意是嗎?」郁澤柔勾了勾唇。
「至少現在不能同意!以後還要看表現。」郁長空不會這麼輕易就承認了卓秉獻,「如果你真的愛小柔,那麼現在先回去繼續完成你的學業,在你闖出一片屬於你自己的天空前不見小柔。等你有了能力之後再來求娶,你若是得到我的認可,我便會把小柔嫁給你,把你們的婚禮辦得風風光光。」
「小柔,要不我們就聽郁總的,你給我時間,我一定會來找你的。」卓秉獻勸着郁澤柔,也是不想郁長空以為他對郁家的一切有想法。
「不,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這一輩子我跟定你了。」郁澤柔跪在了地上,向郁長空磕頭,聲音里都是悲傷的情緒,「爸,恕女兒不孝,以後不能再陪伴你了。你自己多保重。」
郁澤柔起身,拉着卓秉獻:「我們走吧。」
「小柔,不要為了我而傷了你和郁總的感情。」卓秉獻替她試去臉上的淚痕,「給我點時間,等我。」
「難道你就不怕在我等的時候我爸已經把我嫁給別人了嗎?」郁澤柔抿着唇,拉起弧度,「我並不求你成功,只求能與你相守。」
郁澤柔如此真心交付,讓卓秉獻心裏更是感動。
「小柔……」卓秉獻擰眉。
郁澤柔拉着卓秉獻要離開,郁長空看着他們的背影,想到郁澤柔頂撞他,又如此痴戀着卓秉獻,心裏是又急又氣:「郁澤柔,你果然是翅膀長硬了,想飛了。好好好,既然你想走,那麼以後就永遠不要回這個家!也不要認我這個父親。」
郁澤柔心裏一痛,卻還是沒有回頭,一咬牙說了句:「爸,恕女兒不孝!」
「啪——」郁長空拿起桌上的青花瓷的茶杯便摔在地上砸了一個四分五裂。
就這樣,郁澤柔和卓秉獻一起離開,這麼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直到郁長空年事已高,一再想起這個女兒,直到他的氣消了,想通了,加上郁澤揚的進諫,所以這才開始尋找郁澤柔他們。
卓英鴻聽完這個長長故事後,他握緊了拳頭,眼眸盯着桌上那杯牛奶,心裏的不甘難過像是爆發的山洪而來,洶湧澎湃。
「……所以就不想告訴你。」郁澤柔溫柔解釋,「媽媽雖然柔弱,但是骨氣還是有的,說出口的話怎麼能反悔呢?如果我反悔回來那就是屈服了。」
「是啊,現在你外公想通了,現在只想一家團聚共享天倫。雖然我們過得並不富裕,但也沒有委屈過你媽媽。所以外公也看到了我的對你媽媽的情意。」卓秉獻對郁澤柔的確是一片真心。
剛開始郁澤柔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什麼都不會,卓秉獻也不讓他做家裏的事情。可是她卻不想自己除卻了郁家千金小姐的光環後什麼都不會,所以還是慢慢地學,現在也什麼都會了。
「媽,你和外公堵氣就算了,你可知道因此我失去了什麼嗎?」卓英鴻眼眶染紅,模樣難過得讓郁澤柔心疼,「英鴻,你這是怎麼了?」
「我失去了我最心愛的人。」卓英鴻別開了臉,忍着眼睛的酸脹感。
「你心愛的人……是誰?」卓氏夫妻追問,他們從沒看到兒子這樣脆弱而痛苦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