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淤地壩可是我們知青帶人建成的,別的隊我不管,我們要分一些,不過分吧?」鍾躍民嚷道。
「嚷啥嘛~咋說着說着你還着急了?」常貴沒辦法,只好道:「你這麼說也有道理,誰出力誰先得益,額做主了,這地分你們隊上一些。」
「謝謝,常支書!那咱們什麼時候把這地劃一下?」鍾躍民高興道,拉着常貴就要去分地。
「急啥嘛!」常貴被拉的猝不及防,披在肩上的褂子都要掉下來。
「這不趁熱打鐵嗎!不然您轉身忘了,我找誰去?」鍾躍民理所當然道。
常貴無奈苦笑,只好叫上張金鎖,扛上木橛子,給鍾躍民他們分地去了。
······
五隊的田地大部分都分散在岇上的旱地,只有鍾躍民從常貴那邊要來的壩地算得上水澆地。
儘管隊長陳老漢病了在床上,可社員們都不敢怠慢春耕,所謂「人哄地一天,地哄人一年」,鍾躍民接手五隊的時候,啥都顧不上,天天帶着社員們去地里耕地。
村里只有一頭牛,幾個生產隊要輪流着用,天還要讓耕牛歇歇。可耕牛能歇息,人可不能歇,沒有牛隻能用人來拉着犁耕地。
每天雞叫三遍,黑還未亮,鍾躍民就要叫知青們起床,拿上撅頭、背上木犁就要出門,此時村里家家戶戶也都點上燈。
在村口集合好,五隊的社員們就一塊出發了,爬山過窪,走羊腸小道,一路打着火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自己隊的田地里趕。
「躍民,你當了隊長,咱哥們兒不說落個好處吧,怎麼還扛上糞了?」鄭桐扛着裝着綠肥的袋子一邊走一邊抱怨道。
趙大勇跟在後面,附和道:「就是,這口袋裏驢羊糞也太味兒了!」
「咱們整個生產隊,除了小孩兒和起不來的,能幹活的都在這兒了,一共七十三個人,四十六個男的,肩上都扛着東西呢,你總不能讓女同學還有大嬸子扛糞肥吧?」鍾躍民反問道。
「那,那不能。」趙大勇左右看看確實是那麼回事,也就沒了聲兒。
鄭桐也不說話了,只好用手捂着鼻子。
狗娃道:「這些都是肥田的好東西,曬乾了也沒啥味兒。」
「這還沒味兒啊?」鄭桐瓮聲瓮氣道。
「羊糞不就是這味兒嘛,要不是躍民前天晚上找杜老漢連夜搬回來,咱們哪裏輪的上哦!」栓柱嘲笑鄭桐等人嬌氣,「天天蹲茅坑不也好好的嗎,咋就受不了這個綠肥的味兒了?」
村里其他社員鬨笑,腳下步子卻不慢。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聲音,給寂靜的黎明增添了幾分美妙,天邊剛透着一絲光亮。
鍾躍民和幾個生產小組長商量着分了工,定好了工作量,大家就各自回去幹活了。
大一些的村子每個生產隊都有記工分的記工員、會計、倉庫管理員,可五隊實在養活不了那麼多閒人,就鍾躍民自己一個人幹了。
小組長再回去給社員分工,有人抓糞,有人拉犁,有人扶犁,有人播種,每個人都有固定的工作量。
動作快一些的小組,很快就在田地里來來回回地播種起來,畢竟一天的工作量是固定的,早點做完就可以早點休息。
和很多人認知不同的是,集體勞動很難偷懶,因為隊長和小組長統籌所有的工作量,計劃到每一天,根據個人情況分配到每個人頭上,做完可以早點收工,做不完干到天黑也不能回去。
所以大家都賣力得干起活來,一時間只能聽到犁刃掀開泥土的聲音,還有拉犁人沉重的喘息聲。
一副犁用牛可能只需一頭,可是用人來拉,需要兩個壯勞力,隊裏的壯勞力能拉個十幾趟,輪換到知青拉個五六趟就沒了力氣,只能不停換人。
鍾躍民正拉着犁,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前,汗水不斷地順着下巴落到土地里,旁邊和他搭夥的趙大勇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個隊裏的老嬸子在前面抱着糞兜子抓糞,鄭桐扶着犁,蔣碧雲跟在後面播着種子,慢慢就耕了不小的一片土地。
耕着耕着,太陽陡然從天邊蹦了出來,往人身上臉上撒着五顏六色的光芒,驅散了清晨的露水。
太陽的照耀,讓一直沉默着幹活的大伙兒頓時有了莫名的愜意,甚至有社員扯開嗓門唱起了:
「背靠黃河面對着天,
(哎呀)陝北的山(來)山套着山。
東山上糜子兒(喲)西山上的谷,
(哎呀)黃土裏笑(來)黃土裏哭。
抓一把黃土(喲)撒上天,
(哎呀)信天游永世也唱不完。
噢……」
登時大家心思也都活泛了起來,看着天邊的太陽,臉上都不禁洋溢着笑容。
鍾躍民也心情大好,脫開繩子,兩手做喇叭狀,對着天邊大聲吼道:
「太陽出來囉兒,喜洋洋歐啷囉!」
大家見他孩子氣的樣子,紛紛笑了起來。
對面的岇上的人聽到這邊的歌聲,也停下手裏的活兒,往這邊看過來。
「躍民!」
鍾躍民聽到聲音,高興地衝到崖邊,「秦嶺,你們也在這裏幹活兒啊?」
「是啊!之前天色暗,看不清人,才知道是你們啊!」秦嶺隔着山溝對着他喊道。
鍾躍民喊道:「聽到我的聲音了?」
「你那破鑼嗓子想聽不出來都難,你唱的歌倒是挺好聽,後面還有嗎?」秦嶺回答道。
「有~我唱給你聽。」
「好!」秦嶺嗓子亮,一聲好竟然叫出來回音。
鍾躍民就站山崖邊,唱了起來:
「太陽出來囉兒
喜洋洋囉啷囉
挑起扁擔啷啷採光采
上山崗吆囉囉
······
懸岩陡坎囉兒
不稀罕囉啷囉
唱起歌兒啷啷採光采
······」
幹了一早上,社員們也都停下來喝口水,於是鍾躍民和秦嶺,就在兩邊社員的關注下談起了「異地戀」。
「這還幹這活兒呢,就和自己對象唱上了,讓我們這些人怎麼活!」鄭桐扶着犁埋怨道,看見蔣碧雲也站着看,說道:「哎,碧雲,要不咱們也湊個對兒?」
「誰讓你叫碧雲的?流氓!」蔣碧雲厭惡地看了鄭桐一眼,這傢伙只有閒下來就沒好事兒。
鄭桐早就習慣了蔣碧雲的態度,厚着臉皮道:「我這不是為了顯得和你親近嘛,你看人家錢志民和和王虹都湊一對兒了,咱們也不能落後啊。」
「你怎麼這麼沒臉沒皮的,快讓開。」蔣碧雲聽他越說越過分,推開她走了。
鄭桐落寞地站在那裏。
大嬸子笑道:「男追女隔座山,後生莫喪氣,好女架不住賴漢纏哩。」
鄭桐把繩子一扔,「得,說到底我還是個賴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