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軍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他三個哥哥年紀都比他大很多,早早就上了大學,分配到軍工單位去了。
平時家裏只有袁軍一個孩子,他老子袁北光對這個小兒子比較縱容,一向認為男孩子就應該皮一點,這樣長大才有出息。
袁軍似乎有點超出他老子的語氣,這小子從小肚子裏面就是一肚子壞水兒,精力又旺盛,總能玩出新花樣。
三天兩頭就會有院兒里家屬、學生家長和老師找上門來告狀,袁北光是個大老粗,也不講究教育方法,一般就是當着來人的面揍袁軍一頓,三番四次之後也就沒人來告狀了。
而鄭桐父母都是知識分子,都不喜歡粗暴野蠻的風格,對鄭桐的教育也講究尊重個性和興趣,希望培養成一個彬彬有禮的君子。可是架不住旁邊有袁軍這個壞分子,什麼好人和他粘在一起都能壞起來。
他們倆從小學就是一個班,多年來兩人的關係始終保持在分分合合的狀態,好起來恨不得穿一條褲子、睡一個被窩,一言不合就要拿着磚頭玩命,誰勸也沒有用,一般過不了兩個小時,這倆又勾肩搭背地稱兄道弟起來。
袁軍和鄭桐是大院兒裏面的一對活寶,誰家要是玻璃碎了、煙囪堵了、鞋丟了,找他們倆准沒錯,拎着耳朵打一頓,絕對不冤枉,就算沒有幹這個壞事兒那肯定幹了其他壞事兒。
鍾躍民最近一直被關在圖書室裏面,這倆人一早過來探監,和鄭躍民扯了一夥兒蛋之後,跑到王老三家準備去掃蕩一點好吃的。
沒想到,王老三也被禁足在家裏,他媽和母老虎一樣守在那裏,根本不容他們靠近。
索然無味之下,倆人出了大院兒,在街上閒逛。
「嘿,我瞧你那眼睛和雷達似的,怎麼淨往大姑娘小媳婦身上瞄呢?」
「去你的,我眼神兒不好,看認真點不行啊!」鄭桐扶了扶眼鏡。
袁軍蔑視道:「眼神兒不好?我怎麼看你剛在看那個漂亮姑娘的時候,眼睛都發光呢。」
「你這是赤裸裸的污衊!我承認剛才是看的時間稍微長了點兒,那是我看錯人了,我以為是我表姐呢!」鄭桐壞笑道。
「我去。嘿,你往那邊看!」
「想詐我,沒門兒!」鄭桐故意不往那邊看。
袁軍還看向那邊:「沒功夫和你開玩笑,你瞧那邊怎麼一大堆人呢,好像是出事兒了。」
鄭桐這才看過去,果然前邊胡同口圍了一大堆群眾,不知道在喧嚷這什麼。
「嘿,有熱鬧瞧哎,趕緊,一會兒別人都散了。」
「走,去瞧瞧。」這兩位純粹是無聊,天不怕地不怕地跑去圍觀。
胡同口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吃瓜群眾。
倆人好不容易擠進去,一看這熱鬧可真不小,樂得不行。
「大爺,這是什麼情況啊?」
「小屁孩兒瞎打聽什麼!」大爺脾氣倒是挺沖,可能純粹看袁軍這小子不順眼。
「大爺,這就是您不對了,我關心革命事業怎麼了,您有什麼意見?」袁軍懟道。
「嘿,你瞧我這臭脾氣!」大爺說着準備動手。
旁邊一個大媽趕緊攔着,「不要命了,現在小孩你得罪不起。」
然後又轉身對袁軍和氣道:「這老頭年紀大了,你別計較。這戶人家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了,正在抄東西呢!」
「哦,這麼回事兒,弄出來什麼好東西了嗎?」鄭桐好奇道。
「我們小老百姓哪知道啊,就看見一大堆書啊畫兒的,這女的膽子真不小,我們自個兒家裏連舊年畫都撕了。」大媽低聲道。
「怎麼這麼想不開呢,這些舊東西都是封建餘毒,收着幹嘛,一把火燒了得了,破舊立新嘛。」袁軍裝模作樣道。
鄭桐斜了他一眼,揭老底道:「行了,別賣弄了,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你仔細看看,這一堆都是好東西,都是古董,我剛看見好幾副宋朝的書畫,可惜了。」
「小孩子懂什麼,這東西留着是禍端,早點燒了不就沒事兒了嗎,何苦呢!」那位大媽教訓道。
鄭桐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火很快就被點着了,熊熊的火焰將圍觀群眾都逼退了兩步。
原先趴在地上的女人這是也被煙嗆醒了,她抬起頭看着燃燒的書籍字畫,猛地往前一撲,「不要,不要燒掉,燒掉就沒有了!」
兩旁的人拉着她,不顧她的掙扎和哀求,只是用力按在地上。
鄭桐和袁軍這時才看清楚女人的面孔,「我曹,怎麼是張師太」。
「袁軍,你說我們是不是有病,看着別人受罪當熱鬧,一涉及到自己或者身邊的人就接受不了。」鄭桐垂頭喪氣道。
「誰說不是呢,剛才看着張老師,我心裏可難受了,恨不得上去把那兩個按着她的人抽一頓,可是我又不敢,我他媽真沒用。」袁軍越說越恨,狠狠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行了,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躍民說的對,這世道把人都逼瘋了,好人都變成了壞人,只有壞人才能活得好。」
「這兩天咱們一起去照顧張老師吧,她一個人連吃的都混不上。」袁軍提議道。
「我先回家拿點藥,到時候再找幾個女同學一起照顧,畢竟我們倆不太方便。」鄭桐的安排更加周全一些。
「行吧。」
等鄭桐回了家,發現家裏一個人都沒有,等他和袁軍會和,發現袁軍神色有異。
「怎麼回事兒,我爸媽這個點兒怎麼都不在家,你爸媽在家嗎?」
袁軍吞吞吐吐道:「鄭桐······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你丫什麼時候和大姑娘一樣了,這麼墨跡!」鄭桐怒道,他預感有什麼壞事,越發焦躁。
「你爸,正在禮堂挨批呢。」
「什麼?」鄭桐撒丫子就往禮堂跑。
此刻禮堂舞台上面挨排站了五六個人。
鄭桐的爸爸鄭天宇也在其中,此時他已不復平時的儒雅,穿着一髒兮兮的衣服,以前一絲不亂的頭發現在也是亂七八糟的耷拉在額頭上。
袁軍的爸爸袁北光,站在主席台上,正在主持批評會,鄭桐和袁軍進來的時候,他正在腆着肚子,一副老幹部的架勢,正在做關於鄭天宇的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