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啊!」崔洋道,「你是新廠的高級管理層,工資就是這個水平的,因為現在還沒有正式生產,所以這個只是基礎工資。」
「啊?還有其他的工資?」陳德友驚訝道。
「當然,等正式生產了,你還會有績效工資,安全生產獎金,年終效益獎金······」崔洋說着有些抱歉道,「這個本來應該跟您溝通一下的,但是最近忙着協調生產線過關的事兒,耽擱了,正好今天和您詳細溝通一下。」
「哎······」陳德友懵懵懂懂地點頭,剛才崔洋說了一連串的獎金啊工資的,讓他突然覺得自己媳婦兒今天怕是要激動得睡不着覺了。
······
甘紅梅今天早早就下了班,她心裏一直想着陳德友工資的事兒,她之前一直沒注意,後來找人一打聽,大夥都傳華立的工資高,但高成什麼樣誰都說不清楚。
結果剛出居委會的門兒,就碰見了陳德友。
「德友?你怎麼在這兒?」
「接你下班兒!」陳德友擺擺車龍頭,「來上車!」
「上什麼車啊?離家就幾步路!」
「今兒是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還是家裏有什麼事兒?」甘紅梅越發往壞處想,急道:「是不是航航在學校出什麼事兒?」
不怨甘紅梅胡思亂想,陳德友自從當了廠長沒有哪一天是天還亮着的時候回家的,更別提到她單位來接她了。
陳德友連忙道:「不是航航出事兒了!」
「那誰出事兒了?」甘紅梅又連忙問道。
「那個······」陳德友愣了一下,終於轉過彎來,「誰都沒出事兒!都好着呢!」
「那你怎麼下班兒這麼早,還跑我單位來了?」甘紅梅問道。
「是那個工資的事兒,我去公司確認過了!」
「公司怎麼說?錢是不是發錯了?那要真一個月四百,也還行,攢個半年,咱們也能買台新電視了,再攢半年,咱們能把冰箱也給置辦了,還能換個新的!」甘紅梅沒等陳德友回答就自說自話,她對錢這事兒從來都心裏有數。
陳德友道:「不用等了,咱們這錢夠了!」
「啥夠了?!」
「我一個月工資真是四千多!」陳德友壓低了聲音,湊在自己媳婦兒耳邊道。
「真的!」甘紅梅難以置信地大叫一聲。
陳德友連忙捂住她的嘴,「小點聲兒!小點聲兒!」
甘紅梅這才趕緊看看周圍,見沒人注意到他們才放了心,驚喜地望着自己的丈夫:「那你三四個月工資發下來,咱家不就成萬元戶了?」
「可能還用不着三四個月,現在發的是基本工資,等以後還有不少獎金!」陳德友笑着道,「要是干好了,說不定到了年底,咱們就是十萬元戶了!」
「等等,你讓我緩緩!」甘紅梅扶着陳德友突然覺得有些頭暈,驚喜來的太突然,讓人有些接受不了。
「怎麼了這是?」陳德友嚇一跳,「要不要扶你回去休息一會兒?」
「不,不用回去!」甘紅梅又站起身,「走,趁着王府井商廈還沒關門兒,咱們趕緊去!」
「去買什麼啊?」
「趕緊去把航航的隨身聽買了,他現在學英語要考聽力,已經念叨這東西好幾回了!」甘紅梅說着就推着陳德友往前走。
「不用這麼着急,王府井商廈晚上九點半才關門,時間來得及!」
······
豬頭和濤子在火車站下了車,一人一個拎包,站在熙熙攘攘、塵土飛揚的深圳街頭。
「豬頭,這兒就是深圳啊?」
濤子看着車來車往,倒處都是工地的經濟特區有些新奇也有些失望。
「我也是第一次來,我也不知道是這麼個情況啊!」豬頭摸摸腦袋道,「濤子,你以後別叫我外號啊,叫我大名兒!」
「豬頭,哦不······」濤子想了半天,「你大名兒叫什麼來着?」
「朱竇!朱元璋的朱,竇纓的竇!」豬頭氣憤道,他爸姓朱,她媽姓竇,生了他為了表示恩愛兩個人姓一湊就成了他的名字,結果他從托兒所開始就被人叫豬頭,叫了整整十幾年,說起來都是淚!
「哦,你不說,我還真忘了!」濤子笑道,「叫你外號叫慣了,都忘記你為啥叫這個外號了!」
「甭管忘不忘,以後都只能叫我朱竇,不許叫我豬頭!」
「知道知道!」濤子應下來,「朱竇,朱竇,怎麼聽着還是像是豬頭啊?」
豬頭炸了毛,「字正腔圓了叫!」
「放心!我保證字正腔圓!」濤子道,「我從小兒普通話就特標準,竇和頭我肯定分清楚!」
「這還差不多!」豬頭蹲在街邊上,「從今兒開始,咱們就正式開始闖蕩江湖了,總不能跟家裏似的隨便叫小名兒,咱們得正式!」
「你說的對,咱們以後都互相叫大名,你叫我盧濤,我叫你朱竇!」濤子點頭道,「問題是咱們今天晚上住哪兒啊?」
朱竇撓撓頭,「你身上帶多少錢啊?」
「幹嘛?」
「我身上帶了一百五,咱們倆錢放一塊兒,看看能花多長時間。」朱竇掏出藏在身上的錢。
濤子見狀也掏出來自己放在襪子筒里的錢,「我這兒有一百。」
「那一共兩百五。」朱竇把錢收到一塊兒,「剛才我看了,最便宜的旅館,一晚上五塊錢,兩個人就是十塊,吃飯稍微省着點兒,一人一天兩塊,兩個人四塊。也就是說咱們必須在十七天內找到工作,不然咱們可就要流落街頭了!」
「啊,這麼點兒時間啊?」濤子突然有些茫然無措,「咱們能找到什麼工作啊?」
「只要願意收咱們,給工錢,讓咱們幹啥都干!」朱竇狠狠心道。
「哎哎,你們兩個,工地上有活兒干不干?」有個包工頭模樣的人帶着安全帽,看了他們兩眼,隨口問道。
朱竇大喜過望,「干,干!老闆是什麼活兒!」
「搬磚、篩沙、挑土,工地上活兒要下力氣,你們倆能不能幹?」
「能幹,我們倆能幹!」朱竇連忙應下來。
「醜話說在前頭,咱們工錢一個月一結,要是半路上干不下去,這工錢可不給!」包工頭用懷疑的眼神打量着他們。
「放心,我們肯定能堅持下去!」
「行,戴上東西跟我走吧,自己爬到前面那輛卡車上去!」
「哎哎······」
朱竇拖着濤子就上了車,車上還有不少剛招來的工人。
······
「你好,有我的信嗎?」
「今天也沒有。」
華子一大早就蹲在大院兒門口等着過路的郵差,卻得到和之前十天多一樣的回答。
「華子,吃飯了!」
「媽,我不吃了,我出門兒一趟!」
「這孩子,不吃飯去哪兒啊?」華子媽大吼一聲兒。
「有事兒!晚上肯定回來!」話音還沒落,華子人已經竄出了胡同。
「孩兒他媽,怎麼了?」華子爸夾着報紙回來。
「你死哪兒去了?」華子媽沒好氣的罵道,「華子早飯都沒吃就跑了!」
「唉?我這廁所都不能上了?」華子爸弱弱地辯駁道。
「上茅房一去一個小時,你腳不麻啊?」華子媽持續火力,「兒子快要畢業了,最近心事重重的,你也不管管?!」
「我管啊!我不是找了我們單位的領導,幫忙把華子安排進去嗎?」
「那怎麼過去這麼長時間都沒個准信兒啊?」華子媽追問道。
「那,那想要進單位的人太多了,領導總要時間安排不是?」華子爸解釋道。
「狗屁!你們單位的老張給領導送了重禮,他家孩子的事兒早都已經定下來了!就你假清高,不通人事兒,送兩瓶破罐頭!」華子媽尤不解氣,「我告訴你,姓盧的,華子的事兒要是黃了,我跟你沒完!」
濤子他爸氣得直哆嗦,但又不敢發作。
……
「賈老師,賈老師?」
華子跑到計算機老師家門口,敲了半天門,都沒人應。
「唉?去哪兒了?」華子覺得奇怪,他一時又沒有別的地方去,只好一屁股坐在台階上。
他最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上課了,班上很多肯定考不上的同學也跟他一樣,只是別人多數家裏已經安排好了單位,只有他閒在家裏。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沉浸在編程的世界裏,可惜他沒有電腦,以他家裏的條件,可能永遠都買不起電腦。
「孩子,是不是找賈老師?」一老太太看見華子,問道。
「是啊,大媽,您知道賈老師去哪兒了?」華子連忙站起來問道。
「搬走了,就前兩天搬的,聽說在學校犯了錯誤,被退回去了。」
華子大驚,「那您知道賈老師去哪兒了?」
「不清楚,他老家是河北的,但具體哪裏就不知道了。」老太太說完就忙活自己的去了。
但華子的心情卻如墜冰窟,賈老師是他的引路人,是他的答疑者,卻以這樣莫名的方式離開,在他最軟弱無助的時刻。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賈老師家的,也不知道去哪裏,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走過前門大街,走過王府井,甚至忽視了櫥窗里的電視正在播放的新聞。
「此處插播一條新聞:華立計算機杯全球青少年編程大賽中國區比賽月初落下帷幕,全國共有近八百名選手參加,一等獎共有三人獲得,據悉我市劉繼華選手奪得一等獎,他們將代表中國遠赴美國參加全球……」
櫥窗前面圍了三三兩兩的人群,對電視台播的新聞議論紛紛。
「這三個孩子了不得了,這是要去美國了?」
「小小年紀就要出國了,那真是難得!」
「咱們北京也有一個嘿,剛播音員說叫什麼來着?」
「好像叫劉什麼華,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這真是太厲害了!」
「可不是,全國選出這三個苗子,到時候再到美國得了大獎,那可不得了?」
一個買菜回來的大媽道:「那孩子叫劉繼華,咱們胡同里也有一個叫這名兒的。」
「那是不是這個啊?」
「不能夠,那孩子打小就不是念書的料,現在高三了,天天不上學蹲在門口,怎麼可能是這個孩子呢!」大媽直搖頭。
「那倒也是,像這樣能拿全國一等獎的孩子,還能考不上大學?」
「對對對……」眾人紛紛點頭。
……
「秦嶺,下面就是西安古城,你有影響嗎?」
「好像有吧。」
秦嶺最近有點煩鍾躍民問這樣的問題,其實她啥都不知道,能記住什麼啊?
她從沒想過鍾躍民這樣一個偉大企業的創始人,竟然有這麼龜毛的一面,事無巨細的關心她,好幾次她直接想和他說出真相了。
可她捨不得,她不知道說了真相,會面臨什麼樣的結果,他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不再管自己。
「想什麼呢?」
「哦,沒想什麼,在回憶之前的事兒呢!」敷衍的話脫口而出,秦嶺暗恨自己謊話連篇。
鍾躍民幫她系好安全帶,「馬上就要降落了,到時候你就能見到外婆了。」
「嗯。」
……
陳航放學回到家裏,一眼就看見原先空蕩蕩的客廳角落擺了一台大冰箱,幾乎有他個頭高,三開門,像冰淇凌一樣的白色。
再仔細到處看看,發現家裏臥室里竟然多了一台大電視,二十一吋的,他在同學家裏見過,這個得小一萬塊錢!
陳航差點以為自己進錯了家門,仔細看看牆上自己貼的少林寺的海報,他才放了心。
「爸,媽?人呢?」
連喊三四聲都沒人應,陳航拿出課本溫習功課,上了高中課程緊張,不能不抓緊時間。
等天完全黑了,陳德友夫婦才回來,手上大包小包,拎了一大堆。
「航航回來了?」甘紅梅問道:「餓了吧?」
「還不餓。」陳航看着擺在桌子上的東西,驚呼道:「媽,咱們以後不過了?」
「瞎說什麼呢!?」甘紅梅沒好氣道。
「那咱們家怎麼添置了這麼多東西?」陳航道:「又是電視又是冰箱的,還買了這麼多東西?」
「這都是你爸掙來的錢!」甘紅梅道,「咱家以後有錢了!」
「啊?爸你幹什麼能掙這麼多錢?你貪污了?」陳航驚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