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則和林傾城聽到這個聲音,都忍不住皺眉。
當日她被百里洛川懲治了之後,幾乎丟去了半條命,這三年事情變換,兩姐妹幾乎都忘了還有這樣一個人。
明苑冷冷的道:「你來幹什麼?」
王氏在外面道:「二伯母我來自然是有事的。是有關清越那丫頭。」
聽到這句話,林青則和林傾城二人相對一看,林青則對着明苑示意,明苑走過去打開了門。
王氏站在那裏。
三人都微微一愣。
三年不見,他們都幾乎認不出眼前的這個婦人是當初囂張的王氏了。
她的頭髮灰百了大部分,臉上全部是風霜的痕跡,仿佛瞬間老了二三十歲,變成了一個年邁的老嫗。
王氏看見林青則,突然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大侄女,給我點米吧,我們都快餓死了。」
當初王氏當眾誣陷林清越,也就得罪了百里洛川,接下來,她的女兒的婚事被退,林文卿當年竊取林鶴卿的文章的事情敗露,他直接被罷官,無人敢接濟他們。
而這三年,瘟疫橫行,百姓流離失所,各種食物短缺,陵城也陷入陰霾之中,這些年來因為百里洛川的關係,林青則和林傾城兩人從來沒有短缺過食物,有百里洛川的舊部幫忙,一切都還順暢。但是王氏就不行了,家道中落,又逢上國難,家裏一切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從錦衣玉食到簡單的一日三餐,現在,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過一粒米了,家裏的紅薯馬上就要吃完了。
林文卿又是一個沒有一點能力的人,只知道坐在家裏唉聲嘆氣,大發脾氣,她的兒女只能朝着她哭訴。
她低低的哀泣着,將這三年來的辛酸倒出。
可惜的是,如今她在可憐,林青則和林傾城都不是軟心腸的人。
林青則道:「抱歉,我家裏的飯菜都是別人給的,實在沒有半點東西給你。」
王氏一聽,撲到她的身下,使勁的抱着她的腿:「大侄女!我是你的大伯母!我們是有血緣關係的!你就這樣六親不認嗎?!」
林青則點了點頭:「我就是這樣六親不認,如何?」
王氏眼底陡然變得兇狠起來,還想再說,卻被楚孤鴻提着,然後仍出了門:「你再來打擾她們,我讓你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你信不信?」
楚孤鴻原本就是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人。
王氏的兇狠遇上楚孤鴻,便啞了,她握緊了拳頭,看着關上的門,咬着牙,然後緩緩的站起來,回到了家裏。
她回到家裏,便看見林文卿坐在大堂里,還拿着鼻煙壺嗅着,一副快樂賽神仙的樣子。
頓時心裏所有的不平冒了起來,她揮舞着自己早就不在鮮嫩的手,像是爪子一樣抓向林文卿:「你不是個男人!別的男人都養家!現在女兒兒子餓得都快不行了,你還在這裏吸鼻煙壺!」
林文卿正吸得歡快,被王氏一抓,手裏的鼻煙壺頓時摔落在地,碎成兩半,他頓時怒極,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你這個瘋婆子!滾!養那麼多沒用的女兒幹什麼?我已經和周家的人說好了,一百斤大米和一壇好酒,直接將香寧送過去。」
王氏一聽,只覺得腦海轟隆一聲,更是瘋了一樣使勁抓向林文卿的臉,一時之間,兩個人撕打在一起。
「父親!母親!」兩個女兒從門外看見,急忙上前,將他們分開。
好不容易將兩個人分開,他們夫妻倆看着對方,眼睛都紅了,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世敵,簡直恨不得用最狠毒的話將對方打垮。
而在這個時候,他們的小兒子神神秘秘的抱着一大包東西走進來。
「爹,娘,你們怎麼了?」他一愣。
林文卿怒道:「我要休了這個瘋婆子。」
王氏咬牙切齒的冷笑:「你敢休了我?你休呀!我就不信你沒了我還活得了是三天不。」
被刺中了自尊的林文卿頓時便想站起來給這個瘋婆子一腳。
他們的小兒子無奈的道:「爹娘,你們別打了,你看,我給你們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大家這才注意到被他抱在懷裏的東西。
林小兒在兩個人的目光中將袋子打開一個小口,露出鮮紅的肉。
肉!
他們已經快大半年沒有吃過肉了!
架也不打了,幾個人迅速站起來,然後朝着他奔去:「你哪裏來的肉?」
林小兒神秘兮兮的道:「我到城門轉悠的時候,看到一條狗,然後我將它打死了,趁着沒人抱回來了。」
這三年,在食物短缺下,別說豬和羊,便是家養的狗,也被宰來吃了,更加不用說是野狗了。
沒想到,他們的兒子竟然打到了野狗。
林小兒立馬將肉走了,為了防止肉的香氣流淌出去,引來其他人,他們將門緊緊的關上,就躲在廚房裏,蹲在那裏。
剛煮好的肉,熱氣蒸騰,但是他們都等不得了,他們一邊被燙得齜牙咧嘴一邊往自己的嘴裏塞肉。
「好好吃,嗚,好好吃。」林香寧忍不住低聲哭泣出聲。
五個人吃着肉,小心翼翼,到了最後,幾乎是用舔的,怕一不小心就吃完了。
等到大家吃的半飽,便覺得差不多了,王氏找了個缸,將剩下的肉放了進去,先是塞到廚房的角落裏,但是想想又不放心,便抱着缸,準備塞到自己房間的床底下。
林文卿拍着林小兒的肩膀:「明兒,爹和你以前去城門口。」
打開的城門口,說不定是外面的狗跑進來的,那麼跑進來第一隻,說不定便會跑進來第二隻。
吃了肉,心滿意足,王氏和林文卿仿佛又恢復了往日的相處,兩個人躺在床上,還在回味着那肉的味道,王氏又開始冷冷的道:「林家那兩個丫頭,六親不認心腸狠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以後非得找個機會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
林文卿沒有多想,吃得舒坦了,直接在王氏的抱怨中打鼾睡覺了。
但是沒想到,第二天他們便沒能起得來,頭暈腦脹渾身無力,鼻涕橫流。
林文卿看着打開的窗戶,抱怨道:「都怪你昨晚沒有關窗戶,現在好了,我們兩個都得了風寒,哪裏來的錢去看病?」
王氏反唇相譏:「你睡在外面,你怎麼不知道關關窗戶呢?」
林文卿氣惱的說不出話來。
但是兩個人還是搖搖擺擺的起了床,王氏首先蹲下去去查看肉,然而一打開,頓時驚詫的道:「怎麼回事?」
林文卿也慌了:「我們的肉沒了?」
「不,肉腐爛了。」王氏奇怪的道。
「腐爛了?」林文卿立馬憤怒的道,「一定是你昨晚煮東西的時候沒注意。」
王氏怒道:「有本事你來煮呀!明明煮熟了,現在又是冬天,怎麼可能會腐爛?」
她心疼的看着那點肉,雖然腐爛了,但是仍然捨不得扔,她想了想,還是將肉抱了出去。
一邊走她還在一邊想,她的娘家表舅是大夫,也只能到他那裏去看看了。
她去叫自己的兒女,讓他們好好的在家呆着,他和林文卿準備出去一趟,但是沒想到,三個兒女都搖搖晃晃的朝着她走來:「娘親,我們得風寒了。」
王氏一聽,皺眉道:「你們晚上睡覺也沒關窗戶嗎?叫你們注意點注意點現在我們的家不比以前了,沒錢給你們看病。」
她開始絮絮叨叨:「你們也是,都這個天氣了還不知道多穿厚點,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當初那個瘟疫的開始大家都以為是風寒,所以經年來有關風寒的庫存都沒了,現在治風寒的藥才是最貴的,也不知道你們的舅老爺那裏有沒有?我們兩個熬熬就過去了,可是你們這……」
她沒完沒了的說個沒完,卻發現自己越說,對面的兒女臉上都露出恐懼之色,仿佛聽到了什麼滅頂之災一樣,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疑惑:「怎麼了?」
林香寧聲音仿佛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昨晚我和姐姐睡覺的時候窗戶關的好好的,被子也關的好好的。」
王氏正想說冬天天氣冷,變化大也是很有可能的,但是開口說話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頓時心裏咯噔一下,她的臉色也和自己的兒女一般顏色了。
她頓時腳底一軟,跌坐在地,懷裏抱着的缸頓時一松,在地下碎成兩半……
瘟疫之初,都是風寒症狀。
她和林文卿的風寒可能是昨晚沒關窗,但是她的兒女們……
她的目光落到那腐爛的肉上,顫抖的不成樣子。
林文卿還沒有想明白,他煩躁的道:「你這是在幹什麼?將東西砸了幹什麼?快起來去你舅舅那裏拿藥。」
王氏抬起頭,眼底都是絕望:「不,不是風寒……我們得的是……瘟疫。」
林文卿的臉色也瞬間白了下來:「你說什麼?」
王氏抬起手,捂住臉,哽咽而絕望的道:「我們吃的肉有問題!肉有問題!那是染了瘟疫的狗!瘟疫之初,就是風寒症狀,接着,接着……」
接着,全身腐爛,狀若癲狂而亡。
他們是整個陵城,最先受到感染的人。
林傾城正在看着折子戲,看到好笑處,她忍不住露出甜甜的酒渦。
三年前的星輝界,她並沒有突破入魂境,但是到了開魂境巔峰,現在依然保持着這個狀態,她向來沒什麼爭奪爬上巔峰的心思,所以也就順其自然。
從星輝界出來後,她便直接將暈過去的迦夜扔給了他的屬下,然後灰溜溜的躲到天琊去了,直到南越的人打道回府,迦夜徹底離開了南越,她才跑出來。
她是再也不想和那個大魔王有什麼聯繫了。
得罪了他一次自己便九死一生,這回再遇到他還不知道怎麼折磨自己。
阿彌陀佛,幸好這三年南越也不太平,他沒有辦法抽出功夫來對付她。
林傾城正在津津有味的磕着瓜子,這個時候,門又被敲響了。
明苑依然扯着脖子吼:「誰呀?」
王氏沙啞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充滿了灰敗的氣息:「大小姐,三小姐,我是你們伯母。」
明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還有臉來呀?我們大小姐和三小姐說了,你再來也不見你!你還是要多遠走多遠吧。」
門外的王氏聲音充滿了灰敗感:「我真的,真的就來只見你們最後一面,就最後一面,見了之後我再也不來打擾你們。」
明苑撇撇嘴:「你會這麼好心?」
王氏道:「我錯了,是大伯母對不起你們,曾經的我們都是混賬,我帶着你大伯和香寧他們來給你們告罪。生活艱難,當初對你們不好,現在我們也受到了懲罰,請讓我,再看你們最後一眼吧。我發誓,如果我以後再來,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傾城放下書。
她的目光微微閃動,這可一點都不像是王氏能說出的話,她可是惜命的人呀,竟然發誓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可有點好玩了。
明苑也皺眉,不知道這王氏想打什麼念頭。
林傾城想了想,對明苑說:「去把門打開,別讓他們進來,就站在門口。我可不想他們那樣的人髒了我們林府的地。」
明苑點了點頭,然後用鈎子一勾,將門給打開了。
門口站着的五個人讓明苑和林傾城都微微一愣。
還真來了?
五個人穿着厚厚的棉襖,都精心打扮過,畫着濃妝,穿上了最好的衣服。
林傾城站起來,看了他們一眼,其實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他的堂兄姐妹長什麼樣了,可能是因為長期沒吃飽的原因吧,看起來都有些精神不好。
而她這樣想着的時候,林香寧突然腳步一軟,朝着旁邊倒了下去。
王氏急忙將她一扶:「香寧。」
林香寧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王氏看着林傾城哽咽道:「沒了糧食,我們也支撐不了多久了,人的命呀,就是這麼長,想着臨死之前能來見你們一面,全了這親戚的情分,我們也就滿足了。」
林傾城越聽越覺得奇怪。
前天不也是餓得不行了嗎,但是那個時候王氏還蹦躂得不行,王氏這種人,就像是臭水溝邊的蒼蠅一樣,永遠死不了的感覺。
現在這個樣子……
林傾城道:「好了,現在你們看也看了,就離開吧。」
王氏突然跪下,但對着她狠狠的磕了一個響頭,幾乎是瞬間頭破血流:「三小姐,以前是我不好,是我被豬油蒙了心,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死了不要緊,求你給我家孩子一條活路,給他們點吃的吧,求你了。」
她的頭一個個磕下來,重重的敲擊着。
明苑不解的看着林傾城。
這個臉皮厚的王氏,怎麼和以前不一樣呢?難道真的洗心革面了?
可是林傾城一點也生不出憐憫之心,憐憫是對該憐憫的人給的,她有些無奈和厭惡,轉頭對着明苑道:「去拿兩個餅,給他們。」
明苑也想快點將這幾個人給打發走,磕頭磕的血都在門口,太髒!
明苑跑進屋內拿了兩個餅甩給王氏。
王氏感恩戴德,捧着餅,轉頭對着自己的兒女道:「你們還不進來謝謝你們的傾城堂姐?」
林傾城剛想說不用,王氏已經沖了進來。
而在這個時候,林青則走出來,一聲冷喝:「別讓她進來!」
明苑頓時一腳朝着她踢過去。
王氏的眼底閃過一抹凶光,幾乎用盡她所有的力氣,怒吼道:「快!」
王氏的三個孩子頓時沖了過來!
林傾城對於殺人沒有特殊癖好,拎起兩個人就往外面扔,然而林香寧眼睛赤紅,根本不管身上的劇痛,一低頭,狠狠的咬在了林傾城的手上!
牙齒嵌入肉,鮮血流了出來。
王氏倒在地上,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哈哈哈!完了!完了!」
「我們要去死!你們也要去死!」
「瘟疫!瘟疫!你們跑不了!一個都跑不了!」
------題外話------
明天或者後天,小里子和小清越就會出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