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風雨的真意是不斷蓄勢,厚積薄發,這無邊落木亦是如此。
嗡的一聲巨震,仿佛一口巨鐘被一根巨木錘響。
邱穀雨身前的空氣朝着四面噴卷,連晾布場地面石縫之中的泥土都被紛紛吹拂出來。
他手中的劍攔在前方,擋住了無邊落木,但是劍身卻不斷震盪起來。
他的心境波動得更加劇烈。
這一劍不只是徒具其形,而是具有無邊落木真正的力量。
一點劍光破開他身前亂卷的氣流,帶着一種冰冷的味道,卻已難以想像的速度刺向他的小腹。
邱穀雨深吸了一口氣。
在新鮮的空氣湧入他肺腑之前,他手中原本已經不斷震盪的劍上便流出一道劍氣,如重石般往下墜去。
「天階流螢!」
有人喝出了王驚夢這一劍的名字。
然而在他的聲音響起之前,邱穀雨的這一劍卻是已經落空。
王驚夢的這一點劍光,已經如同流雲一般,卷向邱穀雨的喉間。
「天際流雲!」
「崩石流火!」
「追風九劍!」
「.……」
一聲聲不斷的驚呼聲響起。
王驚夢用的全部都是一味追求快的劍招,初時很多人還勉強看得清楚,但轉瞬之間,即便這麼多人相看,也是十劍之中才勉強看清四五劍,喊得出劍招名。
邱穀雨的身周無數劍影,然而在這些驚呼聲不斷響起時,除了勁氣的撞擊聲,卻是連一聲金鐵交鳴的聲音都沒有響起。
他的劍追逐着王驚夢的劍,卻始終慢了一步。
只是被迫防禦,始終無法和對方的劍相逢,即便真元力量遠超對方,便始終如同和空氣搏殺,沒有用處。
此時沒有人在意場邊那幾名權貴子弟,這些人在比劍開始之前是對王驚夢出惡語最多的,但此時,這幾名權貴子弟面色蒼白如雪,他們的嘴唇都在不斷顫抖,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們已經根本看不清王驚夢的出劍,但是他們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王驚夢都已經不知出了多少劍,而且很多劍都來自於不同的劍經。
不同的劍經之中,最快的劍招,在王驚夢的手中很自然的流淌出來。
……
邱穀雨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先機。
在無邊落木不可思議的直接形成的剎那,他就已經失去了先機。
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明白,對方真的有擊敗他的能力。
他心中的輕視盡去。
將對方視為真正的敵手,他便不會再留手,也絕對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
他的身體裏一聲轟鳴。
大量的真元從經絡之中擠壓出來,順着他的掌指瘋狂的湧入他手中劍的符文之中。
極為凝聚的真元在符文之中凝成晶瑩的液滴,然後隨着他劍身的震盪,飛向周身的天地。
此時天色將暗,但當這些晶瑩的液滴飛灑出去的剎那,所有人都感到眼前的光線變得更加黯淡。
「暮雨灑江天!」
許多聲驚呼同時響起,形成狂瀾。
在場絕大多數修行者都認得這一劍。
無邊風雨是天一閣的最強劍招,而邱家離水劍經中的最強劍招,就是暮雨灑江天。
寒風竊起。
一股冷意瀰漫場間。
夕陽餘暉下的晾布場,在剎那間變成了寒風冷雨的江面。
濕滑的石地上的水波之中有劍光飛起,寒風之中有劍光飛起,飄灑的冷雨之中也儘是劍光。
無數的劍氣,瀰漫四周,無人能脫。
王驚夢停了下來。
他的眉頭也第一次深深的皺了起來。
淒風冷雨飛舞,他臉上的肌膚上出現了淡淡的紅線,他手上的肌膚上也出現了淡淡的紅線。
這些紅線似乎在接下來的一剎那就要深入他的血肉,變成綻放的傷口。
只是看着風雨中持劍的對方,他清晰的感知到,這些淒風冷雨並非這一劍的真意。
他必須接住那真正絕殺的一劍,才能真正的戰勝對方。
他手中的劍往上抬起,齊眉,遮住了雙目,遮住了首先朝着他脆弱的雙目落來的劍氣,然後在閉目的剎那,他裸露在衣物之外的肌膚感到了真正的刺痛,然而與此同時,他感到了對方隱匿在淒風冷雨之中最強的那道劍意。
他的劍遞了出去。
一道奇異的風流隨着他劍身的旋轉飛旋而出。
許多黯淡的水線被他的劍風所卷,就像是無數的鱗片一樣匯聚起來。
一道似魚似龍的水流圍繞着他的劍生成,就如同巨大的劍鞘包裹着劍身,朝着他的前方飛舞而出。
一道劍影在水流前方顯現出來。
隨着水流的不斷沖刷,這道劍影在黯淡的空氣里變得越來越為真實。
一片抑制不住的驚呼聲再次響起。
所有人看到,原本一直在邱穀雨手中的那柄白色小劍不知何時已經飛在空中,此時在水流和劍氣的不斷沖刷之下,這柄白色小劍的行進越來越慢,近乎靜止,就像是一顆被水流不斷洗淨的卵石。
王驚夢臉上和手上的肌膚上沁出了一些淡淡的血珠。
只是他的面色依舊十分鎮定。
他手中的劍依舊穩定到了極點。
邱穀雨沒有再動。
他看着那道白色小劍,面色變得極為複雜。
他慢慢垂首。
那道白色小劍微墜,然後飛回他的手中。
「我敗了。」
淒風冷雨徹底消失,他的聲音響起。
場間寂靜無聲。
就連原本住在附近的尋常民眾都沒有出聲。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在他們的想像之中,修行者之間的戰鬥也不過是劍起劍落,砍砍殺殺而已,他們沒有想到,修行者之間的戰鬥,竟會如此玄妙難言。
相比他們,所有在場的修行者更為震撼。
這是他們無法想像,但又絕對無法質疑的結果。
在所有人看來,邱穀雨對於王驚夢而言是真正的前輩,這樣的一劍都被破解,那的確沒有再戰的必要。
「只是我始終想不明白,你一定要逼我和你比劍,為了什麼?」
邱穀雨看着平靜收劍,對他微躬身行禮的王驚夢,問道。
王驚夢想了想。
他想回答這個問題。
但是他知道今日他所說的話,一定會很快傳遍長陵。
這相當於是他進入這座城後第一次真正露面,相當於是他第一次真正出聲。
所以他要想一想,到底要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