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濃眉大眼的年輕打鐵人看着這名苦笑的外鄉人,他緩緩的搖了搖頭,道:「會過了火候。」
這名外鄉人點了點頭,道;「我懂,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當他這句話說完,一名中年男子從外面的小道上走來。
他穿着蓑衣,背着數捆乾柴。
乾柴上還掛着一塊醃肉。
年輕打鐵人頓時肅然,對着這名中年男子行了一禮,道:「老師。」
趙相隨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他認真的看着這名中年男子。
這名中年男子似乎無一處不平常,但細細看來,卻似乎又無一處平常。
「您便是…..」
趙相隨開口說話。
中年男子直接點頭,道:「我是。」
趙相隨莫名一滯。
「你受皇命而來,不見我不歸,我自然要和你見一見。」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道:「只是鄉野之人,不懂城裏的規矩,像我們這樣的人,去了城裏反而惹事。所以先生你既然辛苦來了一趟,便吃頓便飯。到時回了趙都,先生你便幫我想一個好一些的理由,讓趙王聽得心中舒服些,不要再牽掛這個地方便是。」
「家中有猛虎,卻不為所用,他如何能心安。」
趙相隨認真對這名中年男子行了一禮,他的目光落在這名中年男子放下的那捆乾柴上,他看着那塊醃肉,道:「先生您若是不想去趙都,至少也要有弟子可以去。」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年輕打鐵人,道:「你先去做飯。」
「好。」
年輕打鐵人也不多話,取了掛在乾柴上的醃肉便朝着鋪子裏的灶間走去。
中年男子看了趙相隨一眼,道:「或許在飯前,先生你可以先看一眼劍爐的劍。」
趙相隨有些意外,有些驚喜,「求之不得。」
中年男子對他頷首為禮,然後也不多言,他伸出了手。
一道紅光落入了他的手中。
那並非是什麼劍胎,而是爐子裏的一根火紅的炭火。
這根炭火在他手中,卻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但這生命,卻似在飛快的走到盡頭。
「請。」
中年男子對着趙相隨說道。
趙相隨肅然,他並沒有覺得中年男子隨意,也沒有覺得對方有所輕視。
他躬身為禮,道:「請。」
在他重新抬起身體的剎那,中年男子出劍,他也出劍。
一道帶着微微藍色光焰的劍光從他的袖中飛起。
噗!
這道劍光剛剛亮起,便消失在紅色的火光之中。
炭火刺在了他這柄劍上。
他這柄劍刺入了中年男子手中的這根木炭之中。
他的劍只要再往前刺去,便應該可以順勢刺入中年男子的身體。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恐怖的劍意已經爆發。
轟!
他的身前就像是出現了一座橫倒的火山。
這座火山之中的岩漿在一瞬間噴涌而來。
他的神魂、意志,包括真元,在這一瞬間便瞬間被這股恐怖的劍意籠罩,壓制,甚至近乎融化。
趙相隨的身體僵住。
在他的感知里,對方的精氣神全部已經徹底隨着這道劍意一往無前的盡數噴涌。
在他的感知里,這一道劍意能夠瞬間將他化為灰燼,但對方似乎也會瞬間失去。
然而當他眼前的紅光消失,他卻看到對方還是好好的站着。
只是他手中的那根炭火已經徹底變成白色的灰燼。
白色的灰燼順着他手中這柄劍的劍身滑落,灰落如雪。
趙相隨看着眼前緩緩收回手去的中年男子,他苦笑起來。
劍已明意。
每一劍刺出都是精氣神的盡數綻放,都如同自己的最後一劍。
這是真正的亡命劍。
這樣的劍意,只是追求劍意的極致,劍意的最燦爛綻放,極盡升華。
擁有這樣劍意的人,又怎會去曲意奉承,又怎會懂得俗世的求全?
所以這就是他今日得到的答案。
趙劍爐不會為誰所用。
趙劍爐就是趙劍爐。
若是有人想毀趙劍爐,那趙劍爐所做的回應也只有徹底燃儘自己的光焰。
趙相隨想明白了這些。
他再次認真的躬身
行了一禮,道:「有幸見過先生。」
打鐵的年輕人洗乾淨了醃肉,用菜刀切成薄片,直接蒸了起來。
……
醃肉對於長陵的很多尋常人家而言,也是平時碗中難得的佳肴。
但對於那些深宅大院中的貴人而言,這種東西平時是不大吃的。
鹿肉、野羊頭、大魚唇,這是今日某位長陵貴人面前的主菜。
冬日裏菜蔬少了些,這名貴人簡單的用了些酒水,便似乎對幾個銅盆里的肉食也沒有了太大的胃口。
他令身旁一直凝立的隨從將這些肉食賞賜給寒風中一個棚子裏等候着的一群江湖人物。
等到那些江湖人物異常欣喜的大吃起來時,他對着回來的隨從,道:「我要讓長陵明白,南宮家的棄子,便不配安生過年。夜梟不是有幾個影子麼,先讓他那幾個影子死。」
那名隨從點了點頭,但在這名隨從剛剛轉身的剎那,這名貴人又喊停了他,道:「不只是這個影子要死,跟着他的那幾個兄弟,他們在長陵的家也不要留,這種人的家是我們給的,從他們敢違背我們的命令時開始,他們在這個城裏便不配有家。」
這名隨從停了下來,他沒有轉身,只是道:「我會讓這些江湖人物去做的,這些江湖人物吃多了肉,喝多了鹿血酒,自然就比較燥熱,我會讓他們做喜歡做的事情。但是明天之後,這些江湖人物也不會活着。」
這名貴人很滿意
他看着這名隨從消失,他又耐心的看着那些江湖人物吃飽喝足之後消失。
長陵之中,這樣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但真正能夠被人記住的,卻沒有幾個。
像夜梟這樣已經能夠在長陵之中擁有名姓的人,已經算是很幸運了。pp
只可惜,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幸運。
這名貴人突然又有了些胃口,他又喚了些新鮮的吃食。
然而讓他的眼瞳很快收縮起來的是,他看到此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身穿着土黃色的袍服。
「我不想見你們膠東郡的人。」
這名貴人寒聲說道。
這名身穿土黃色袍服的修行者微笑道:「我們不請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