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驚夢輕輕的咳嗽起來。
他的傷勢不輕,無論是藥力行開時火燒般的感覺,還是渾身經絡之中撕裂般的痛感,都讓他感到難受,沒有任何愉悅的感受。
但是和鄭袖的對話,卻讓他感到愉悅。
他沒有覺得鄭袖的話有任何狂妄的成分,他可以感覺到,鄭袖真的很了解自己。
但越是如此,他卻越是好奇。
他忍不住手指輕彈。
數道輕柔的風聲響起,沒有任何真正的力量,但是一道淡緲的劍意卻已經生成。
鄭袖看了王驚夢一眼。
她的眼眸微亮,顯得她的眼睛更大。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眉梢只是微微挑起,她似乎什麼都沒有動,連頭顱都沒有抬起。
但是王驚夢卻分明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向上方的天空,硬生生的將某種連他都感知不到的光線扯落了一縷。
一道有着寂滅意味的劍意生成,似乎來自很遙遠的地方,但卻迅速的斬在他的那道劍意之上。
王驚夢再次咳嗽了一聲。
他的手指連動,雖然並沒有強烈的真元噴薄,但是他手指的影跡,卻像是一道道真正的劍光,不斷朝着鄭袖殺伐而去。
鄭袖微笑起來。
她的微笑里,卻有一種冷漠的光輝在生成。
她的衣袖微動。
許多看不見的絲光不斷在她的身前匯聚,穿梭在王驚夢手中的影跡里。
這些光線將每一道影跡都完美的填充。
王驚夢停了下來。
他很驚訝的看着這名美麗的少女。
雖然這並非是真正的比劍,然而他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他第一次有種棋逢對手的感覺。
既然她可以肯定,她的領悟里和對於用劍的天生把握不如他,那便是真的不如他。
但此時給他的感覺無限接近,便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她的雙手看上去白嫩得如同根本沒有摸過劍柄,然而事實上,她付出的,恐怕是常人想像不到的努力。
他一開始有些欣賞,現在卻忍不住有些敬佩。
「我和你不一樣,我的精力無法太過分散,我必須極為專注的做一些事情。」
鄭袖很輕易的從他的目光之中猜出了他此時心中所想,她微垂下頭,對於整個膠東郡而言,她此時的神情和姿態前所未有的柔軟,「就算是用劍也一樣,你可以學無數劍,因為你的天賦太好,天下劍在你心中,盡可用之,隨手拈來而已,但我不一樣,我天賦不如你,我只學一門劍經。」
王驚夢誠懇道:「專注也是好事。」
鄭袖輕聲道:「我學的是星火劍,這是一門倒溯星辰元氣,讓感知和超出原本感知極限的高空之中的星火溝通,從而引落更多星辰元氣歸我所用的劍經。這門劍經對於尋常修行者而言,自然是無法想像的強大劍經,因為他們根本無法想像一個人的感知能夠達到數千丈甚至上萬丈之外,可以觸碰那永恆寂滅的星空,但是我自己感覺的出來,和其餘所有劍經一樣,我所修的這門劍經,自然也有可以改進的地方,如果將來有可能,我也希望你能幫我。」
坦誠,永遠是溝通的最佳途徑。
王驚夢很喜歡和她的這種交談。
所以他很自然的點了點頭,道:「好。」
……
一輛馬車在落月雅居外停了下來。
這是一輛很普通的馬車,但是執馬的車夫卻是鍾家的管事。
馬車的車廂之中坐着一名年輕人。
通報時所說是鍾家三公子。
然而當這輛馬車停到落月雅居的內院,當林煮酒看到從馬車裏走出的這名年輕人時,他卻是微微一怔。
他覺得這名年輕人並不是鍾家三公子鍾靜煜。
因為鍾家的管事在這名年輕人的面前顯得太過拘束,太過敬畏。
「我是贏武。」
這名年輕人走到他的身前,對着他行了一禮,輕聲道:「你應該是林煮酒,我來見王驚夢。」
……
小院依舊很安靜。
贏武跟在林煮酒的身後朝着前方走去。
他的神情莊重且謙虛,但是心中卻很忐忑。
他覺得顧離人的死以及王驚夢現在所做的事情,和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在很多地方都有共同的述求。
但人和人的接觸無法光憑想像。
他很擔心王驚夢並不願意插手他的事情,並不願意和他一起做些事情。
藥香和酒香,沖入他的鼻翼,讓他從沉思之中驚醒。
他穿過院門,呼吸卻是不自覺的一頓。
他沒有第一時間看到王驚夢,卻看到一名少女坐在院中的石桌畔。
他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因為他無法用言語形容這名少女的美麗。
他是真正的皇族,他在長陵見過無數美麗的女子,但似乎和這名少女卻根本無法相比。
而且這名少女有着一種難言的氣質,在他剛剛和這名女子的目光相觸的剎那,他就覺得對方就像是挾帶着一個全新的世界硬生生的闖入了他的世界。
這名少女一個字未說,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卻讓他已經隱約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他遲疑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然後微微躬身行禮,輕聲問道:「膠東郡,鄭袖?」
少女很自然的站了起來,她行禮,然後道:「原以為是鍾靜煜會來,卻沒有想到是大皇子你親自來了。」
贏武微垂首。
這樣便顯得他更加沉穩和謙遜。
他恢復了呼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心臟卻是已經激烈的跳動了起來。
「看來我真的很幸運。」
他有些感慨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