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向城北。
城北的市集很少,但來往的馬車很多。
因為城北有羽林軍的大營。
羽林軍執守皇城,但除了輪值的軍士之外,平日裏其餘軍士都在城北和城郊的大營中操練。
這城北大營中的羽林軍又稱羽林內衛,軍階比城郊大營之中的羽林軍要高上一階。
很快,所有人就發覺,王驚夢的這輛馬車是直直的行向羽林軍的城北大營。
「他要做什麼?」
當王驚夢的馬車距離城北大營越來越近,就連許多長陵的權貴都已經猜不出王驚夢的用意。
軍營非市井鬧市,豈是隨意容人喧囂和接近?
更何況軍隊不同於江湖市井,不同於任何修行地,軍中的修行者也不可能隨意的參與意氣之爭。
「止!」
當王驚夢的馬車距離城北大營的營門兩百步,城北大營之中便已經響起了肅殺的喝令聲和一片甲冑的震鳴聲。
一名身穿黑甲的將領面目肅冷的站在軍營門口,他看着王驚夢下了馬車,眼神之中有着深深的嘲諷和不屑。
在他這種人看來,這樣的鬧劇自然不可能燃到軍營。
軍營難道容得這些尋常百姓如同參加集市般胡鬧?
然而讓他瞬間皺眉的是,王驚夢下了馬車,站定的一剎那,他身後所有的馬車,所有的人流,全部齊刷刷的停止了動作。
這一剎那,這名將領有一絲的恍惚和錯覺。
他甚至覺得自己面對的似乎並非是一大群看熱鬧的尋常民眾,而是一支整齊劃一,軍令如山的軍隊。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着王驚夢的眼神便瞬間有些不同。
他是征戰多年的將領,所以他十分清楚為何會有這樣的結果產生。
唯有那種已經徹底懾服了跟隨者,讓跟隨者由心敬畏的人,才會在一句話都不出口的情況下,就讓周圍的所有人很自然的跟隨他無形之中透露的意思而行事。
戰場上也唯有那種百戰百勝,逢戰必衝鋒在前的將領,才會讓所有跟隨他的軍士如此。
「我要見羽林軍石從湖石教習,我知道他今日輪休,在這軍營之中。」
王驚夢對着這名將領行了一禮,沒有什麼廢話的直接說道:「我要見石教習,是因為他不只德不配位,而且技不配位,若是他一直承擔羽林軍的教習,甚至還要抽調地方訓練地方軍,那我大秦的軍士,在戰場上會多死很多人。」
這名將領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一些。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王驚夢:「你這是愚民意而逼朝政?」
「這是人命事。」王驚夢平靜的看着這名將領,道:「用劍之事不如朝政複雜,我所說的事情是否真實,一看便知。」
這名將領沉默不語。
王驚夢看着他接着道:「當然,今日我說出這樣的話語,若是石教習不想出來印證,或是他的上峰將領不想印證這點,我也無權干涉。」
這名將領緩緩的點了點頭,道:「
你在這裏等着。」
說完這句,他對着後方的軍營中做了一個手勢。
只是數個呼吸過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一片抑制不住的驚呼聲響起。
數十名鐵塔般的軍士肅殺的出現在軍營門口。
這些軍士全身黑甲,他們的身軀都很魁梧,看上去渾身的血肉之中充滿強大的力量。
為首的一名將領身材尤為壯碩,他的臉色十分難看,臉上如同籠罩着一層厚重的塵霾。
「你說我德不配位我也不和你爭辯,但你說我技不配位,我倒是想問何謂技不配位,難道你們覺得我訓練的這些軍士不夠好?」這名將領狠戾的看着王驚夢,他的目光掃過後方跟隨者王驚夢的民眾,「還是你覺得天賦超出尋常,比劍能夠輕易勝出,所以你便覺得戰場上事都是修行者之間的捉對廝殺?難道你覺得你能夠在修行者之間的捉對廝殺之中勝出,就可以隨意的指摘一名教導混亂殺場上軍士殺伐之法的教習?」
這種將領自有凶焰,許多民眾被他的目光一掃,都是心中發寒,十分的畏懼,但是王驚夢的臉上卻是反而浮現出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
全中。
這名將領就是石從湖。
他出了軍營說的這番話語,和林煮酒預料的幾乎一模一樣,就連說話的先後順序都是和林煮酒說的相同。
「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便我能夠輕易的勝過你,也不配隨意評斷你。」王驚夢看着石從湖,臉上的笑意瞬間擴大:「因為你這教習,教導的是戰場上的殺伐,而並非修行者之間的戰鬥。」
石從湖也笑了起來,他不斷的冷笑,「那是自然,修行者自然有修行地教導,軍士自然有軍士的戰鬥之法。軍士的戰鬥之法,豈容外行人隨意評斷。」
他原本心中極為忐忑,就怕王驚夢揪着他德行的問題不斷說事,但此時對方似乎只隨着他的話頭來說,他便心中大定。
王驚夢淡淡的笑道:「只是我原本就不是說你教導修行者之間的戰鬥有問題,原本說的就是你教導的軍士戰鬥之法有問題。去年秋里,你教導的地方軍在西邊清亂中的傷亡,比其餘所有下調的教習教導的軍隊都要高得多。」
「什麼!」石從湖的面容瞬間僵住,而軍營之中有數名將領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你們軍方要軍部的戰損數字並不困難,只要你們去查,就會發現這是事實。」王驚夢看着石從湖,臉上的笑意也變得有些冷,「只是平日裏很少有人會去在意這種數字,更何況有些人刻意的去遮掩了這個事實。只是那些數字…每一個數字,都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那些人,和你們一樣,有家人,有父母。」
石從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起來。
他的臉色由醬紫變得灰白。
他知道對方的這番話說出來,不管今日如何收場,自己今後都絕對不可能再在這個軍營乃至長陵立足。
他很清楚這是事實。
基於事實的狡辯,沒有什麼意義。
如果自己在這裏狡辯說
不對,那對方很有可能將從軍部調來的案卷砸他臉上,到時候他的處境會更加難堪。
「敵人不同,死傷自然不同。」
他看着王驚夢,說道:「我無法去回應這種質疑,但你憑此確定這是事實,那你現在找上我,是想用何種方法證明我技不配位?」
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顯得越發陰狠,「你說我教導的這些人不行,那你可敢面對這些人,讓所有人看看他們是如何不行,看看我教導得是如何不對?」
「我知道你心中也有這樣的疑惑,如果你想解惑,那就最好答應他這樣的請求。」王驚夢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之前那名沉默不語的將領,他緩緩的說道:「方將軍,我保證這些人都不會死,我保證這些人今後會更強。」
「好。」沉默寡言的將領這次沒有任何的猶豫,他異常乾脆的點了點頭,說道。
數聲厲喝聲響起。
王驚夢身後的民眾之中頓時又響起了一片罵聲。
因為隨着這些厲喝聲,又有十幾名軍士快步跑了出來。
如此一來,足有五十餘名披甲的軍士從石從湖的兩側走了出來。
很顯然,這些人是要圍擊王驚夢。
所有人到此時都聽明白了王驚夢和石從湖的對話。
石從湖說他主要教導的是混亂的戰陣之中的殺伐手段,而王驚夢說的是,即便是在混亂戰陣之中,他所教導的戰鬥方式,教導的這些人的配合,戰陣,都有很大的問題。意思便是,石從湖根本就是個不合格的草包。
而現在,王驚夢就是要面對這麼多的軍士,來證明他平時教習的混亂。
「要騎馬麼?」
王驚夢看着這些軍士,平靜的又問了一句。
「不用!」石從湖厲笑起來。
若是在真正的戰陣之中,自然有很多人騎戰馬衝擊。
但在他看來,圍殺單獨的一名修行者,有戰馬反而不變。
現在跟隨着他的這些人,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同鄉子弟,不僅對他極為忠心,而且的確跟隨他很多年,算得上是這羽林衛之中的精銳。
羽林衛的軍備一向是整個大秦最佳,而且羽林衛平時假象的敵人,更多的是潛入皇宮之中的厲害修行者,所以他們的身上自然帶着很多針對修行者的軍械。
即便他很清楚王驚夢應該是長陵年輕一代之中最強的劍師,但是他絕對不認為王驚夢能夠戰勝他的這些部下。
既然王驚夢已經毀了他。
那他會儘可能在這裏毀了王驚夢。
或許他若是能夠毀了王驚夢,暗中還會得到長陵一些權貴的恩賞,或許在離開長陵之後,還能找到一處安生之地。
「殺了他。」
所以當這些軍士在他身邊走過時,他輕聲的發出了命令。
那名姓方的將領微微挑眉。
他沒有說什麼,因為既然是王驚夢選擇的用這種方式證明,他覺得王驚夢就要承擔這樣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