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時間遊走似乎很快,沒了城市的霓虹和車水馬龍,夜晚就變得特別純粹。晚
餐過後,陸東深主動承擔起收拾炊具和清理餐具的工作,這又讓蔣璃大跌眼鏡。陸東深這般男人就是眾人眼裏那個養尊處優的人,他也應該是個養尊處優的人,十指沾了陽春水總覺得有點不適應。
借着火光,蔣璃盯着他那雙正在勞作的大手來看,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流暢得很,看得她都直心疼,暴殄天物。
她問他,是不是覺得吃了我的東西覺得嘴軟了?要真這麼覺得的話以後見了她禮讓三分就行,或者跟道上的人一樣叫上她一聲蔣爺,不用非得禍害自己的雙手。
陸東深卻給了她「正確答案」,「我做這些,僅僅因為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蔣璃盤着腿坐在一垛香松木上,頭頂上是大片星子,墜着天際,夜色太好,碎星就顯得很近,似乎抬手可觸。
火光搖曳,她笑得狡邪,「受人恩果千年記,今天你吃我口糧,我也不需要你感恩戴德,就頂了你前後兩次救我,咱們扯平了。」陸
東深上前從她腿底下抽出條香松木來,她一晃險些從上面掉下來,他大手一扶,穩住她的身子,笑道,「不做商人可惜了,算盤倒是打得精細。」蔣
璃看着他將那支香松木扔進火堆里,篝火又燃亮了不少,驅散了夜幕下沉涼的寒意,這麼看着他,她突然覺得有些異樣,心底深處也有種暖洋洋的東西在滋生。
不似平時的高高在上,這樣的陸東深讓她覺得很有煙火氣。
她支起腿,一條胳膊搭在膝蓋上,一副懶洋洋,「在這麼個荒郊野嶺,口糧可是救命的,這本來就是等價買賣,大不了明天我再讓你蹭一頓我的口糧。」陸
東深坐在篝火旁,四兩撥千斤,「今天我吃了你的魚,明天大不了打來還你,但你欠我的就是欠我的,抵不了。」這
個人還真是油鹽不進。蔣
璃懶得跟他多費口舌,從香松木上下來,又從裏面翻騰出四支較粗的枝幹,一屁股坐在篝火旁,將浸了油的布頭拿出來裹住枝幹一頭,一層一層壓住捆緊。
「這一路上兇殘着呢,還不定最後誰欠誰的。」
陸東深沒說話,靠在旁邊,借着火光看她。被
他瞅得有些不自在,蔣璃將兩支粗枝綁好後,一扭臉去洗漱回了帳篷。
山林之中,落日而息。
夜裏寒氣大,所以回到帳篷里是最明智的選擇。蔣璃在帳篷里點了亮,將這一天的行程路線和所見所聞記錄在記事本里,然後,十分自覺地將陸東深從記錄中屏蔽了去。如
果腳程沒問題的話,明天就該到達主峰,尚且不說還有怎樣的危險等着她,就單說抓麝香鼠就沒那麼容易。
旁邊的帳篷里有了動靜,應該是陸東深也回去了。蔣璃突然想起他在酒店住的房間,整齊得近乎變態,心想着帳篷里不知什麼樣。
想來不管什麼樣吧,肯定不如她帳篷里這般熱鬧。背
包里的東西近乎被她擺了一帳篷,原因是要找筆。
把該記的都記好了,她抻了個懶腰,這才覺得肩膀酸疼得很,負重太大的結果,許是破皮了。解了衣服拉鏈,打算瞧瞧傷勢如何,可衣服褪到一半的時候她驀地反應過來,緊跟着重新穿好衣服。回
頭,帳篷外黑兮兮一片。
她只覺得頭忽悠一下,心臟砰砰直跳,陸東深的帳篷始終沒亮,那她剛剛脫衣服的影子肯定會晃進他的視線里,當然,如果他要是有心看的話。
這兩天她獨自一人慣了,怎麼就把他給忘了?旁
邊帳篷無聲無息,蔣璃很有衝動想要闖進去揪住他脖領子問他剛剛有沒有偷看,可這麼想着又覺得自己真是矯情,想他陸東深那樣的男人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環肥燕瘦的還差她這一款?再說了,剛剛她又不是當着他的面脫光了衣服。不
知怎的臉頰有點燙,蔣璃從一堆東西里翻騰出只小鏡子,借着光亮一照,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篝火的緣故,她的臉色竟然緋紅。
她和他的帳篷,中間其實不過就是隔了兩層防風布,間距不足一米,這其實跟睡在一起沒什麼區別。睡
在一起……
蔣璃清了清腦子裏的雜念,她認為,自己想太多了。熄
了頭燈。徹
底陷入黑暗之中。她
鑽進了睡袋裏。
已經充分蓬鬆的充絨升級版睡袋,一鑽進去就跟躺在棉花里一樣,舒服溫暖。在戶外,跟大自然搏鬥了一整天,到了此時此刻能安穩躺在睡袋裏實則是件幸福的事。可
今晚失了睡意。
不像前兩晚,不敢睡卻困得要死。
翻來覆去。最
後像只蟬蛹似的蹭到帳篷邊,衝着空氣咳嗽了兩聲。隔
壁沒動靜。
她把耳朵豎直了也沒聽見半點聲,就像死人似的不見呼吸聲。
這男人是睡着了?她
其實特別好奇他是睡着還是醒着。
睡着的話,那他打不打鼾?
醒着的話……
蔣璃打了個寒顫。
那他在幹什麼呢?
挺屍般地又過了十多分鐘,那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蔣
璃清清嗓子,頭沖向他那邊,「奸商?」沒
人回應。「
陸奸商?」
「幹什麼?」那頭的嗓音聽上去有點沉,似乎不悅。
蔣璃聽見他動靜後心裏總算踏實了,又裹着睡袋骨碌回原位,剛要闔眼,豈料那頭開口了,命令口吻,「說話!」她
雙手扒着睡袋,說話?
既然對方有聊的意願,那她還真是一肚子疑問。
「陸奸商,你真是來找我的嗎?」「
廢話。」還
真是……「
你為什麼來找我?」這是蔣璃在見到他之後想了大半天都沒想明白的問題。擔
心她?別
鬧了,他跟她非親非故的。
那頭沉默了。就
在蔣璃以為他打算結束聊天了,不想他又開口,「你這個人在我眼裏沒什麼信譽度,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果
然!
跟她估算的一樣。
「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怎麼就沒信譽度了?要不是為了邰國強,我現在能在這淒風苦雨嗎?」
「如果不是你裝神弄鬼,你現在的確不用在這淒風苦雨。」他語氣很淡,聽不出什麼感情波動來。蔣
璃就知道跟這個人聊天一準沒什麼好結果,乾脆也就不繼續了,一翻身,有一點點的涼入了肩頭,她把睡袋拉高,整張臉蒙了進去。過
了好一會兒,蔣璃又探出臉來,說,「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那頭沒聲音。
蔣璃又等了半天,還是沒等到陸東深的回答,估計着這次八成是睡着了,可念頭剛落下,就聽他說,「你做的記號,瞎子都能看見。」冷
不丁的出聲嚇了她一跳。這
人是反射弧長嗎?「
所以,還說你沒戶外經驗?如果沒經驗的話怎麼能看得懂我留的記號?」她決定把他拉下馬。
然而,沒能如願。
陸東深輕描淡寫地說,「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