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確是我逼着她吃的。一筆閣 www.yibige.com」在
被夏晝趕出來後,饒尊灰頭土臉地回了家。一路上情緒都萎靡不振的,阮琦一直忍到家才終於忍不住問出口。她
總覺得自己是聽錯了,可饒尊的直截了當令她脊梁骨發涼。
饒尊叼着根煙,偏頭看着她的時候苦笑,「怎麼?覺得恐怖?」阮
琦穩了穩氣息,搖搖頭,「我想,你們應該有不得已的苦衷。」饒
尊點了煙。煙
霧瀰漫時,他的思緒也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那片令人窒息的荒蕪之地。給阮琦講述過往的時候並不是件簡單事,畢竟是切骨剜肉之痛的過往,饒尊每講一會就總得停頓下來。松
一鬆氣,緩一緩心口的鈍疼。
那並不是一場愉快的旅途,對於夏晝來說,經常遊走荒蕪或無人之境去尋找原料都成了家常便飯,只要她想千里迢迢去尋的必然是市面上絕跡或罕見的原料。前
往戈壁灘的目的也是一樣。
至今饒尊都記不清那原料的名字,也不知道夏晝尋找它來何用,只是知道,那原料長在戈壁灘的最深處,需要穿過毫無信號的黑戈壁,走過一入夜就風聲鶴唳的雅丹地貌,最後進入羅布泊。那
只巨大的地球之耳,是能吞了天地的死亡之耳,更何況人命?衛
星電話損壞,早晚溫差的變化,方向的迷失和超出時間預期已經斷水少糧的境遇。
原料的盛開在炎熱之際,那個季節,沒人會神經質地前往那片恐怖之地。就
連常年熱衷於戶外的左時都架不住了,他受了傷,嚴重脫水,三人之中他是反應最嚴重的一個,而饒尊和夏晝也好不到哪去,夏晝的腳踝也被堅硬的鹽殼劃得血痕累累。在
迷失方向的第七天,左時終究沒能逃過死神之手離世了。
當時夏晝一度崩潰。
饒尊知道,如果再不採取辦法,下一個死的人就是夏晝。那
一晚他準備了烤肉,聲稱是偷着獵殺了野生動物,一口口餵給躺在帳篷里奄奄一息的夏晝。
人都有求生本能,在極度飢餓的時候,哪怕再難吃的東西都是美味珍饈,更何況是烤得直冒香氣的肉?
夏晝吃得狼吞虎咽。可
饒尊錯就錯在與此同時給她煮了碗血湯。在
那種地方,如果沒了糧食可能會熬出去,但缺了水那就是致命的。饒尊也不想這麼做,畢竟是他兄弟,就算是死了,那前提也是入土為安,可是,夏晝怎麼辦?
沒水的情況下,血也是能快速補充體力的物質。他
知道夏晝的鼻子靈,但還是抱着僥倖心理,畢竟她已經神智渙散,再者,真的嘗出是血,他也可以謊稱是獵物的血。
然而他還是輕視了夏晝的鼻子。
她嘗出了是人血,然後開始質問他烤肉的來源。饒尊懊惱不已,從沒吃過人肉的人自然不知道人肉是什麼味道,但誰沒聞過人血的氣味?
饒尊沉默不語。
夏晝卻也多少猜出來了,跌跌撞撞地去尋左時的屍體,當她看見左時的手臂被剜了肉,這才恍然大悟。她
近乎瘋狂。
可饒尊能做的就是硬逼着她吃下那些肉,為了她能活着走出戈壁,他情願去做惡人。
直到現在,饒尊一閉上眼睛還總能夢到那個時候,夏晝哭得歇斯底里,吐得稀里嘩啦,他拼命地往她嘴裏塞肉,跟她一樣成了瘋子。
阮琦在旁聽得心驚膽寒,又覺得胃裏一陣陣翻騰。饒尊講述得並不詳細,但在這過程中是連續抽了三支煙,阮琦看得清楚,他點煙時的手都是抖的。
這些年阮琦跟不少原料商打過交道,也很清楚越是珍奇的原料採集的過程就越艱辛,她自然也是聽過不少離奇之事,像是饒尊講的這種事,她知道一定是血淋漓的事實。
越是事實就越是讓人心驚膽戰。
她想着,在那種環境下,死了的人反倒輕鬆,活下來的,將會一輩子良心不安。阮
琦也終於明白夏晝了。不
嬌氣不造作,敢愛敢恨,腦子裏想得都是大開大合的東西,不像時下的女孩子,長了顆林黛玉的心和王熙鳳的腦子過着晴雯的生活,也不會拘泥於小情小愛膩歪個沒完沒了。夏
晝是走過生死的人,在她眼裏,人生浮沉都是滄海一粟,活着才是要學會的本事。
饒尊講完當年事後,有很長時間都在沉默。揭開過往形同揭開傷疤,夏晝痛不欲生,他何嘗好過?
夏晝從那天起恨上了他,與此同時,她也怕上了他,極度逃離他的範圍。
饒尊明白,她想逃開的是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當時,夏晝是硬生生地背着左時的屍體走出了荒蕪,從那天起,她跟他就分道揚鑣,他不知道她最終將左時的屍體怎麼處理了。
分道揚鑣之前,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我要完成左時的遺願。
也是那一年,夏晝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養父母雙亡,她跟左時一樣被外界視為失蹤。
那時候,他近乎找遍了大江南北去尋她,直到,他終於打聽到她進了瘋人院。可
當他火急火燎趕到瘋人院的時候,院方告知人已經出院了。
好端端的怎麼進了瘋人院?查不出來。進
了瘋人院又怎麼就出院了?查不出來。
出院時被誰接走了?查不出來。出
院後去了哪裏?查不出來。饒
尊當時真是掘地三尺了,恨不得上天入地。可夏晝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就跟左時的屍體一樣。「
是個詛咒。」直到煙頭燙了手,饒尊才有了反應,掐滅在煙灰缸里,說了這麼一句,「所以,才會讓我和夏晝困難重重。」是
左時的詛咒,來自荒蕪,來自那個血腥的夜晚。阮
琦不忍看見饒尊這樣,向來是意氣風發張揚的男人,現在就跟頹敗的犬。她說,「當時那種環境,你別無選擇。」話
雖這麼說,但阮琦其實心裏也明白,換成是她,當時也會瀕臨瘋狂,甚至也會像夏晝一樣一度避開饒尊,這樣的經歷是場魔,時時刻刻燒灼人心,令人陷入絕望的黑暗之中。
饒尊沒說什麼,也沒再抽煙,整個人靠在沙發上,倦怠得很。
阮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給他煮了杯咖啡,隔了少許時間後說,「今天夏晝反覆在問我果肉酒的事,挺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