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並不打算繼續諮詢。」
祝覺將長刀插回武器匣,重新收好,看了眼已經在背包里睡着的風鈴,準備離開。
剛才的情況已經是突發意外,祝覺不想再來一次。
「不行,你既然已經接受了我的治療,而且在我的地方出現了新的症狀,那我就必須負責到底,如果你就這麼離開,讓人知道我的病人接受我的治療後病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這會對我的聲譽造成極大的影響,請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你。」
叶韻站在門口堵住了祝覺的去路,臨時為自己想到了一個藉口。
「你誤會了,這並不是你的問題,剛才的情況是老毛病,過一段時間就會好。」
有些為難的摸了摸鼻子,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他並不想與其它人分享。
「老毛病?你為什麼不早些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
祝覺的話讓叶韻立刻皺起了眉頭,她之前以為這是夢境後的併發症,沒想到居然是早就存在的狀況。
「祝先生,我通過專業的色相值評測儀觀察了你剛才那段時間裏的色相值變化,可能你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麼,但作為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你現在的精神狀態看似又重新恢復平靜,但實際上已經接近於崩潰的邊緣,如果繼續無視現狀,色相值必定還會在某些事情的刺激下出現大幅度的飆升,或許一次兩次內你仍舊可以恢復正常,萬一正巧撞上你的意志本身就處於不穩定狀態,繼而突發這種特殊情況,到時候怎麼辦?這並不是我在詛咒你,而是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這就跟彈簧是一個意思,不管是拉伸還是壓縮,只要在一定的限度內,它都可以恢復原狀,但過了某個度,那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稱呼上的轉變,如果熟悉叶韻的人就會知道她其實是有些生氣了。
作為心理醫生,這一類明知道自己的精神可能存在嚴重問題卻總是認為可以靠自我調節恢復的人無疑是最令人頭疼的病人。
防患於未然才關鍵,事到臨頭了才想起補救,總歸是晚了一步。
事實上她是誤會了祝覺,不是後者不想改變自己的精神狀況,實在是情況特殊。
「我的情況不同於一般人......我本人的精神狀態絕對是正常的,甚至我不認為有多少人對外界精神刺激的抵抗能力比我強,出現剛才的情況,是因為一些特殊的外在原因,精神污染源......算了,就這樣,東西我會賠給你,再見。」
祝覺從不認為自己有精神病,他的問題來源於怪物的精神衝擊,並非內部問題。
而且經過這一次的諮詢,祝覺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在精神層面上對抗那些怪物,或許他根本靠不上任何人。
並不單單是因為這是他的秘密,更是因為他們都是正常的人類,祝覺所見到的景象與經歷並非是這些人所能夠承受的,強行將自己的事情告訴別人,很可能將他們也扯進一些怪異的事情當中。
更何況如果要讓別人來治療自己,那就意味着醫生也必須去接觸了解這些東西,否則根本無法理解他的問題。
到時候自己的病能不能治好另說,這些人肯定是要出事的。
祝覺並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而害了其它人。
「精神污染源是什麼?」
這是政府機密項目,即便怪物的出現越發頻繁,但這一類的事件顯然不會對外報道,叶韻不知道很正常。
「沒什麼,我隨口說的。」
拉開心理諮詢室的門,快步離去,這一次他沒給叶韻阻攔自己的機會。
「精神污染源......」
記下這個名詞,叶韻回過頭,無意間瞥到那張祝覺躺過的長椅。
兩側的把手上掛着些白色結晶體。
蹲在長椅的邊上,手指抹過把手,沾上一些白色結晶體。
觸感冰涼,手指交錯着捏了捏,很快又變成一灘水。
「霜?」
有些疑惑的看着指腹上的水液,她的常識告訴她這就是冬天早晨在草葉上常見的霜。
問題在於諮詢室所在的整個巨蛋建築一直保持着20幾度的恆溫狀態,她這裏當然也不例外。
眼前這一小片霜是怎麼形成的?
每一個病人離開時她都會大致的檢查一遍諮詢室,確保對方沒有什麼東西落在這裏或是有什麼器具出現了問題。
她可以確定在祝覺進來前長椅的把手上絕對沒有這種東西。
「他的夢境有關於冰雪......這怎麼可能呢?不對......絕對不是這樣,應該是一些意外......」
叶韻作為一個學者,理性的思維讓她總是習慣於用科學去考慮各種現象,但眼前的狀況卻讓她有些轉不過彎來。
手指上的液體在逐漸的化去,走到長椅的另一邊,把手上同樣存在霜正在逐漸化去,這一次叶韻沒有干看着,而是迅速的去旁邊取來了一個玻璃杯子,小心翼翼的將把手上的水漬引入其中。
悉悉索索~
當她的指尖再一次觸碰到這些霜,耳邊猛然響起某種低語。
僅僅只是一瞬間,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便已經消失。
咚咚咚~
「請進。」
敲門聲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將手中的杯子放到旁邊的桌面上。
「小韻,待會兒的同學聚會我可能去不了,公安廳剛給我安排了新的任務,我得去東部老城區一趟......你怎麼了?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
秦成仁站在門口,作為在一線行動的執行官,他的觀察力毋庸置疑,很快就注意到朋友的臉色有些不對勁。
「啊?哦......沒事......你先進來,我有件事想問你。」
將桌上的杯子放到一旁,向着門口的秦成仁招了招手,接着說道,
「你是公安廳的三級執行官,應該能接觸到不少人和事,你知道精神污染源是什麼嗎?」
「我......」
「成仁,你應該知道自己騙不了我,你習慣性的撒謊動作和眼神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兩人是多年朋友,儘管不怎麼喜歡分析身邊的人,但見的多了,職業習慣還是讓她記下了不少東西。
「涉及精神污染源這方面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政府機密......好吧,其實也不算是機密,我們這一行基本都知道,只是不對外界宣佈而已,一般都以意外做總結,實際上精神污染源是對某些生物的統稱。」
儘管聯邦各地對於精神污染源的發現越發頻繁,但關於這方面的實際信息,聯邦政府暫時並不準備向民眾公佈。
「生物統稱,照你的說法,它們有什麼共同特性嗎?」
祝覺走之前曾說過讓她不要去探尋這方面的事情。
然而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不要探尋」這四個字跟「禁止入內」一樣只會引起他們更加強烈的好奇心。
「特性......這一類生物目前還在不斷地以各種形態出現,我知道的信息也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怪物很危險,普通人哪怕只是短暫的目擊,精神都會出問題,我指的出問題不是做噩夢或是精神疲憊,而是色相值直接衝破清澈,進入混亂或是渾濁的地步。」
雙手撐在身體的兩側,他的目光沒有焦點,穿過窗戶看向外邊。
天空是看不見的,高聳的建築擋住了他的視線,只是能夠明顯的發覺天色相較於他來時昏暗了許多。
「為什麼看一眼的後果這麼嚴重?」
看一眼就會造成精神損傷,這種事在叶韻看來有些過於誇張了。
可是聯想到剛才祝覺色相值的劇烈波動,她隱約又覺得這種事情是可能發生的。
「說不定是那些怪物的身上有什麼奇怪的精神波動,肉眼看到之後會直接刺激到大腦之類的......誰知道呢,這些方面的研究是科學院的人負責。」
作為一個執行官,他的工作就是接受公安廳的任務,然後為了保護民眾而去戰鬥,就這麼簡單。
那麼此刻那些負責研究精神污染源的人究竟在幹什麼呢?
**
睜開眼,看到的是淡灰色的金屬天花板,用手撐着床板,目光停留。
他看到的是一條漆黑粗壯的手臂,那五根指頭跟細長的刀刃一樣往下垂掛着。
走下床,低頭看了眼,身體沒問題,腿也沒問題。
為什麼我的手會變成這樣?
手......是什麼?
拳頭鬆了又緊,力量感不斷地從身體內湧上來,這種感覺非常不錯,
視線左右搖擺,這是一處他隱約有些熟悉的地方,之前好像待的也是這種地方,只是氣味上又多了些改變。
前面有人。
人......是什麼?
腦海中的意識令他感到詫異。
總之他看到了那些站在外邊的人,他們都在朝着自己這邊看,指指點點,像是在說些什麼。
他有些在意這些人談話的內容,所以主動朝着離自己最近的兩人靠近。
而對於自己的接近,他們似乎很詫異,臉上的表情都變了,但他們沒有後退,而是湊上來仔細看。
他們的眼神很噁心,這讓他感到不高興。
於是某種情緒開始佔據他的腦海。
好煩啊......好煩啊!
有點餓了。
好想吃香蕉。
好想吃蘋果。
好想......吃人啊!!
所以說人到底是什麼?
眼前這些傢伙嗎?
手掌摁在透明的牆壁上,咧開嘴,牙齒跟玻璃摩擦發出嘎吱聲。
好想啃了他們啊......
實驗艙外。
「博士,成功了,黑猩猩沒有出現狂暴化,它還朝咱們笑呢!」
研究人員指着實驗艙內張着嘴,露出滿口尖牙的黑猩猩,驚喜的說道。
這理解能力,應當是很樂觀的人了。
十幾個科研人員戴着精神保護儀從周圍聚上來,盯着艙內正四處活動的黑猩猩。
此刻的它,雙臂已經有了明顯的增長,外在的毛髮早已褪盡,光滑的皮膚在實驗艙內的燈光照耀下反射出油性的光亮。
「您看,這隻黑猩猩的雙臂注射的是方斗山2號實驗體身上提取出來的基因片段製成的藥液,它的大腦並沒有像前幾次的那些黑猩猩一樣進入極端的混亂與瘋狂,而是趨於穩定,而且從我們實時監控的數據來看,它甚至還在繼續改造這隻黑猩猩的身體,甚至於修復它在之前的族群生活當中留下的舊傷。」
有研究人員手指拉開屏幕,將上邊的幾串數據單獨拉出來解說道。
「這些原本極為狂躁的怪物基因在經過那些人身體的分散與融合之後,狀態趨於穩定,它們正在變得可控.....如果我們能複製這種方法,將其轉為室內培養,消除這些它們對精神狀態造成的影響,那麼這些突變怪物很可能就會創造出一種全新的基因體系,比那些製藥公司開發出來的能力針劑體系強上十倍,百倍!」
「是啊,那可是意味着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有的人在想着科學貢獻,而有的人,已經想到了能靠這技術賺多少錢。
「呵,哪有那麼容易,完成個實驗就賺錢了?你當這是種地呢?得有配套的研製設備,大筆研究經費,還得有各部門的配合......到時候真要是做出來了,指不定那些傢伙轉手就往外賣技術,得了錢往自己口袋裏一塞,給咱們頂多就是留幾個鋼鏰而已。」一說起賺錢這回事兒,搭話的人可就多了。
他們討論着實驗要是成功後會如何,自己能拿到多少回報,大部分人都在抱怨,說什麼在這裏拼死拼活的工作到頭來居然連人家洛華製藥里跟自己同職位的人都比不上,頂多就是額外享受點政府優惠。
要不是自己跟政府簽了幾年的合約,一定要跳槽去其它的製藥公司賺大錢之類的話題是最能引起共鳴的。
當然了,他們頂多也就是說說,逞一時口舌之快,其實自己心裏也明白,現在去洛華製藥,人家要不要自己都是個問題。
心裏b數有歸有,該吹的時候還是要吹一下。
比如當初某某製藥花多少錢招攬自己,而自己卻因為要為聯邦奉獻而毅然決然的拋棄了優渥的條件。
真假且先不論,至少這格調身份肯定是擺上去了。
這些人就屬於嘴上過過癮的那一類人,真正的能成事的,還是要屬另一邊埋頭還在記錄實驗數據的人。
還有實驗室廁所里正拿着特製的機器,盯着屏幕上邊實驗數據傳輸進度條的人。
前者能腳踏實地,靠真本事,後者能投機取巧,靠小聰明。
不論如何,都要比那些站在原地踏步,只會緬懷過去的人要強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