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顯沖門外的侍衛喊叫,讓他把樂無憂趕出去。
侍衛為難地看了看竇子魚,又看了看樂無憂,決定裝作沒聽到,依舊恪盡職守地站在門口。
這不能怪侍衛不盡責,他只是不認為樂無憂會是刺客。
哪有刺客光明正大現身的,而且進宮的時候賓客都是卸甲卸劍,沒有武器怎麼刺殺?樂無憂兩手空空,袍袖裏也不像藏着兵器的樣子。
再衡量過樂無憂沒有威脅後,侍衛想的就是不要得罪貴人們了。剛才竇子魚說樂無憂是御弟元吉的人,侍衛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爭吵和誤會。
侍衛心裏有點鬱悶。一般像他們這樣的侍衛,不會摻和宮裏發生的事情,只在有人行刺或宮裏闖入不速之客時才會出手。
宮裏的侍衛本應聽命於竇子魚,情況特殊現在是聽命於晉國九王子,但這個樂顯只是個賓客,侍衛只有責任保護他安全,沒有義務聽他的命令。
樂顯大喊大叫了一通,見侍衛不理他,心裏氣憤可又沒辦法。
剛才樂無憂不見人影,樂顯非常不安,現在樂無憂在眼前,他反而不那麼害怕了。
樂顯跟侍衛的想法差不多。樂無憂難道能撲上來用拳頭刺殺他?
而且,樂顯覺得樂無憂就算要殺他也不會自己動手。這裏是梁宮,樂無憂如果動手,絕對跑不掉。
竇子魚站在後面看戲。她也很好奇,想知道樂無憂打算怎麼殺死樂顯。她也覺得樂無憂不會為了殺樂顯而搭上他自己的命。
樂顯自動距離樂無憂三丈遠。樂無憂背着手看着別的地方,似乎對樂顯也沒什麼興趣。
竇子魚一個人坐着,似乎在閉目養神,實則眯眼觀察樂顯和樂無憂。
一時間屋子裏靜悄悄。
這是多麼奇怪的事情,竇子魚身為梁王,樂顯和樂無憂只是賓客,他們哪來的資格跟竇子魚身處一室。然而就是這樣了,可見如今的梁宮真是沒什麼規矩可言。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家好像都在等待某個信號。
竇子魚的手不停地摸索着身上的腰帶。銀光現在不在腰帶里,之前她借着更衣的時候把銀光從腰帶里取出來放在袖袋裏了。
就在竇子魚將要走神的時候,外面終於起了喧譁。
竇子魚眼睛一亮,跑到門口向外張望。
「出什麼事了,為何外面如此喧譁?」
侍衛一臉正色朝喧譁聲的方向望去,那邊隱約有火光出現。
「好像是走水了,那邊是金鑾殿的方向」
金鑾殿是每日早朝的地方,這個時辰應該不會有人在那裏才對。
竇子魚猛地回頭看向樂無憂,卻發現他只是好奇地向這邊看着,並沒有對樂顯動手。
而樂顯似乎也有所感,只是他更加遠離門口,躲在了屋子的最裏面,也距離竇子魚和樂無憂最遠。
隔着牆能聽到侍衛太監們來回奔跑的聲音。
「金鑾殿走水了」「快去稟告九殿下」「快去救火」
金鑾殿走水嘿,竇子魚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竇子魚望着遠處越來越亮的火光,那邊的夜空仿佛黃昏時燃起的太陽之火,紅紅火火
有太監跑這邊跑過來,侍衛緊張地握緊手中的佩劍。
竇子魚一眼便認出這是今晚跟在莊言身邊的近身太監之一。
「梁王陛下也在這裏,那正好了。九王子有令,命你等在此不要走動。你是這裏的侍衛?你守在這裏,保護梁王陛下和客人,不得擅離職守。」
侍衛領了命,太監急忙忙跑走了,似乎是趕去其他地方傳令。
就在那太監身影剛離去,又聽得另一個方向起了喧譁聲,那邊是後宮慈寧宮的方向。
「刺客!有刺客!」
「有刺客進慈寧宮!」
「保護晉王太后!」
這一陣騷動比剛才動靜更大,甚至都能聽到房頂上侍衛成群移動的腳步聲。
調虎離山!
這是竇子魚腦海里跳出來的第一個詞。
對方以金鑾殿走水調動侍衛,把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金鑾殿後行刺晉王太后,再之後
竇子魚猛然回頭向屋內看去,這一次她看到樂無憂冷着臉向樂顯撲去
因為頭頂傳來侍衛的踩踏聲,樂顯正皺眉抬頭望着屋頂,沒有第一時間察覺樂無憂的偷襲,後心結結實實挨了樂無憂一拳。
有一件事樂顯猜對了,樂無憂沒有武器。御弟元吉帶他進宮,卻沒有幫他準備武器。
沒有武器,只有拳頭,樂無憂赤手空拳要殺樂顯。
樂顯也沒有武器,但也有拳頭,在吃了樂無憂一拳後,反應過來與樂無憂纏鬥在一起。
偷襲得手,樂無憂武藝比樂顯強出一些,只要給他時間,他必然能打死樂顯。
可問題就出在時間上。沒有武器,不能一擊得手,而在場的還有其他人。
侍衛聽到屋裏的動靜,立刻反應過來抽出刀劍向里衝去,然而他距離竇子魚太近了,又沒完全沒防備竇子魚的偷襲,一衝之下不但沒幫到樂顯,反而直接趴在了地上。
竇子魚抽回絆倒侍衛的腿,手裏抖開了銀光。
侍衛是在場唯一有武器的人,是唯一能阻止樂無憂殺死樂顯的人。若是讓侍衛和樂顯對上樂無憂,二對一再加上武器,樂無憂得手的幾率會急劇降低。
樂顯今天必須死!所以竇子魚毫不猶豫出手了。
竇子魚有銀光,勉強可以跟侍衛手裏的刀劍顫抖,至少比赤手空拳對上好多了。
再者,竇子魚的身份放在這裏,即便只是傀儡,也不是一個小小侍衛能無視的。侍衛出手必然束手束腳,不敢對竇子魚下重手。
正如竇子魚所料,她竟是把侍衛攔下來了。
但是,情況不容樂觀,因為短時間內她干不掉侍衛,這樣拖延下去早晚會被人發現這裏的異狀。
就在竇子魚這樣想的時候,侍衛忽然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朝外面丟了出去。
「嘭」一聲,一道光亮划過外面的夜空,侍衛釋放了信號。
若是以往,宮內發出信號,數息內便會有援軍趕到。
但今天先是金鑾殿走水,後是慈寧宮進了刺客,大部分侍衛都在忙着,而九王子莊言很可能已經趕去了慈寧宮,所以支援來得會比平時晚一些,但也不會晚很久。
竇子魚一時心急,手下出了錯,被侍衛一掌推開,狠狠摔倒在地上。
侍衛看都沒看竇子魚,舉着劍就朝樂無憂撲去,這一次竇子魚沒能攔住他。
樂無憂很強。他一手對陣樂顯,一手擋下了侍衛的攻擊,二對一不落下風。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時間拖得越久,擊殺樂顯的可能就會降低一分。
被忽略的童璽扶起了竇子魚,竇子魚心急地甩開他的手但失敗了。
「放開,這個人必須死!」
「為什麼?」
「他殺了我父親」
童璽鬆開了手,竇子魚甩着銀光沖入戰團。
四人纏鬥,局面再次僵持起來。不過很快又有人加入了打鬥。
童璽動手了。他直接偷襲侍衛,一擊得手,直接把侍衛打暈了。
當初孔先生讓童璽跟在竇子魚身邊,一個目的是監視,另一個目的就是保護。童璽的武藝不在侍衛之下,比竇子魚更強地多。
來不及多想,竇子魚撿起侍衛掉在地上的長劍,轉身就朝樂顯揮去。
樂顯正忙着應付樂無憂的攻勢,沒注意到背後竇子魚目標突轉,直到感覺身前一涼
竇子魚捅穿了樂顯的後心。
樂顯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身下大片血跡迅速蔓延開來。樂顯死了。
竇子魚拔出刀劍,愣愣地看着樂顯的屍體。
樂無憂靠近竇子魚,似乎想要抓住她。童璽比竇子魚反應快,擋在了她面前。
竇子魚回過神來,用刀劍指着樂無憂。現在她的仇人只剩樂無憂了。
樂無憂目光一閃,對竇子魚喝道:「跟我走!」
「不可能!」
竇子魚不客氣了,揮着刀劍就朝樂無憂刺去。童璽也跟着她一起動手。
再次二對一,竇子魚和童璽對樂無憂。
已經有腳步聲向這邊傳來,是侍衛發出的信號吸引過來的。
樂無憂皺了皺眉,他必須馬上走了,不能再耽擱時間。
「我會在欒國等着你,等你想通了就來找我。」說完,樂無憂縱身一跳,朝門口跑去。
竇子魚疾步追過去,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待她跑到門口,已經看不到樂無憂的身影了。
竇子魚有些失望,但沒有氣餒。她本來就覺得沒法一次殺掉兩個人,能殺掉樂顯已經讓她很高興。
不對,其實竇子魚並不高興,只是心裏好似放下了一塊巨石,剩下的那一塊總有一天也會放下。
竇子魚回身看向童璽,她的手裏還拿着侍衛的刀劍。
童璽半蹲在暈倒的侍衛身邊,手指在他的頸部點了幾下。原本只是昏迷的侍衛斷了氣,被童璽殺了。
竇子魚注意到了,但沒有問童璽為什麼。其實如果童璽不動手,那就得竇子魚親自動手了。
竇子魚把刀劍丟在地上,對童璽道:「抱歉,把你牽連進來了。」
童璽依舊面無表情:「不必,我的職責原本就是保護你。」
童璽撿起竇子魚丟掉的刀劍:「這個人是我殺的,因為他想要挾持你做人質」他這是在跟竇子魚串供。
侍衛的死可以推到樂無憂身上。而樂顯的致命傷在背後,這就不好推卸了。
竇子魚明白童璽的意思,沒有矯情點了點頭。
兩個人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只能彼此合作。若是竇子魚出事,童璽必死。由童璽承擔所有責任,兩個人才有可能都活下來。
趕來的侍衛包圍了屋子,把童璽和竇子魚分開看管。
竇子魚把外袍解下來擦拭身上的血跡,順手把銀光放回腰帶里。她坐在椅子上,神態還算平靜,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過了一會兒,莊言過來看了看,然後讓人送竇子魚回慈寧宮偏殿。
莊言沒有審問竇子魚,反而讓竇子魚有些擔心。尤其是莊言看竇子魚時的眼神,竇子魚感覺到了反常,心裏有些發寒。
回到偏殿,若芳和春喜伺候竇子魚沐浴更衣。因為宮裏依然亂糟糟的,若芳和春喜都有些心思恍惚,竇子魚趁機把銀光帶在了身邊。
這是一個不眠夜,整個王宮沒有人能睡着。
金鑾殿走水,晉王太后遇刺,樂顯橫死宴會廳休息室,刺客還沒有抓到。
進行中的夜宴被迫停止,賓客需要一個個經受檢查。樂無憂跟着御弟元吉進宮,那麼御弟元吉必然是莊言的重點關注對象。
為了不放跑刺客,宮門應該已經被封閉了,莊言會暫時軟禁所有賓客,並在全宮城進行搜捕。
這個過程可能會持續兩到三天。
童璽還沒回來,莊言必然會拷問他。童璽肯定會供出樂無憂,至於能不能堅持住不說出竇子魚,那只能看童璽自己的意志力了。
竇子魚在腦海里復盤今晚的事情,尋找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漏洞。
今晚的事情應該都是元吉和樂無憂策劃的,最終目的就是殺掉樂顯。
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元吉隱藏在宮裏的幫手應該會暴露不少人。不知道樂無憂拿什麼條件跟元吉交易,估計他付出的代價不會小。
這一點,竇子魚猜錯了。若是她跟樂無憂多交流一些信息,她就會察覺今晚的事情背後還有隱情。可惜樂無憂沒那麼多時間,竇子魚也沒那個心情。
回想中,竇子魚感覺自己可能被樂無憂算計了。
今天如果竇子魚沒有在場,樂無憂能殺掉樂顯嗎?有可能,但失敗的可能也不小。
一開始樂無憂故意挑釁樂顯,是為了讓樂顯離開宴會。因為最難動手的地方恰恰就是宴會上,而樂顯的膽小註定了他會上當。
但是樂無憂真的赤手空拳搏殺樂顯,就有些太不把梁宮的侍衛放在眼裏了。
在侍衛沒有被騷亂調開的情況,樂無憂本不該出手。但有竇子魚在場,樂無憂很可能算計到竇子魚會出手幫他。
或者,樂無憂就是想讓竇子魚出手,從而使竇子魚身份暴露,於是不得不跟着他一起逃出宮。
事實上,竇子魚親自動手確實很魯莽,因為童璽看到了,他還是有可能出賣她。
但是她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