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溪娘娘過生日,老百姓得實惠,街上掛起彩燈,把街道照亮。夏日夜晚納涼,街上依舊人來人往,熱鬧地如同白日。
樂芳菲一行只剩了三人,王瑞兒玩了半天就回客棧休息去了。剩下三人四處閒逛,這裏看看,那裏瞧瞧,早就忘了他們還在逃命的路上。
樂芳菲忽然道:「若是閆飛叔叔在這就好了,他最喜歡這般熱鬧。」
童璽道:「還是等我們到了帝都在給他們送信,也不要人回去找他們了,只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平安,知道我們在哪裏便好。」
樂芳菲:「為什麼不然他們也搬過來?天子屬地比南梁太平,沒有戰亂,城鎮也更繁華。」
童璽道:「你忘了孫兵叔叔在南梁軍部供職了,他無法隨意離開的。」
丁卯也道:「南梁王若是惦記王姑娘肚子裏的孩子,八成會盯着閆飛他們。但只要你和王姑娘不回去,他們就算派人來天子屬地,也不好對你們下手。小姐若是實在不放心,那我就回去一趟。」
樂芳菲:「不妥,丁伯,此番讓你跟着我來回趕路操勞,我已是心中不忍。我明白童璽的意思了,南梁王這會兒不是隨意放走閆飛叔叔他們。那邊不急,等志江那邊兒仗打起來了,局勢亂了,他們可以趁亂離開南梁。」
童璽道:「就是這樣,我們不要回去,等到了帝都找個商隊或鏢局送信回去就好。讓閆叔他們知道我們在哪裏,萬一將來南梁亂了,讓他們來找我們。沒了我和你在南梁,晉九也拿捏不了他們,對他們反倒是好事。」
城東沼溪娘娘廟前的虹橋上擠滿了人。
人們拿着點亮的荷花燈,排着隊把燈放入河中。有人對着河中的荷花燈合手祈禱,有小孩子追逐着荷花燈向下游跑去。
丁卯買了一盞荷花燈遞給樂芳菲,樂芳菲笑嘻嘻拿着荷花燈去橋頭上排隊。
童璽不滿地嘟囔:「為何只有她的,沒有我的?」
樂芳菲笑眯眯,掏出幾枚銅子塞給童璽:「給你,自己去買。」
童璽哼了一聲,樂呵呵也去買了一盞荷花燈,回來跟樂芳菲感嘆:「你不知道,在很久以後,放荷花燈變成了奢望,不是買不起,而是怕污染了河流。」
樂芳菲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童璽忽然仰頭望天:「哎,身在這個時代也好,雖有各種不盡人意的地方,但也有一些美好的東西無法割捨。」
樂芳菲和童璽放了荷花燈,上到橋來瞧見不遠處一群人正往這邊慢慢悠悠行來。
原來是沼溪娘娘花車巡遊的隊伍快到沼溪娘娘廟了。
沼溪娘娘的花車上,坐着一位化妝成沼溪娘娘模樣的少女,少女頭戴金帽,身披鑲金色紅法袍,盤腿打坐莊嚴寶相。這位少女是從十里八鄉選出來的福女,每年選一位,這是無尚的殊榮。
壯漢抬轎,稚童環繞,沼溪娘娘巡街賜福。好多人跟着花車隊伍,沼溪娘娘廟前人越聚越多。
樂芳菲踮着腳朝那邊張望,一時不小心差點踩了後面人的腳,連忙從人群中擠出來。童璽還在人群里,丁卯卻是站在最後面撫着鬍鬚笑。
看着周圍熱鬧的景象,樂芳菲忍不住笑起來,很開心。不經意間,視線掃過不遠處賣糖葫蘆的少年,忽然覺得那少年的身影有些熟悉,只是對方背對着樂芳菲,樂芳菲有些不敢確認。
樂芳菲急忙要追上那少年身影,但是擋在前面的人太多,當她費盡辛苦從人群中走出,前方哪還有少年的身影。
樂芳菲幽幽嘆了口氣,認為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她只是想起了以前少年阿治扛着一支糖葫蘆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樣子,當時只覺得怪哉,如今想來卻是異樣可愛。
多日不見甚至想念。她與阿治多久沒見了?有一年了嗎
想到這裏,樂芳菲忽然感覺周圍的喧囂熱鬧全都褪去,整個天地只留下她一個人。
此番去帝都,真的能再見到少年嗎?不曾有山盟海誓,只是兩心相守。
樂芳菲有些悵然,忽然她又笑了起來。
想那麼多幹嘛,想見便去見,就算見不到就當了了一番心事。
樂芳菲回頭去看,又看到人山人海,聽到人聲鼎沸,好似重回人間。忽然,有人拍了她的後背一下,樂芳菲一臉茫然地回頭去看,去看到了她剛剛還在想念的少年。
樂芳菲吸了口氣,感覺心情出奇的平靜,於是便問少年:「你怎麼在這裏?」
少年笑道:「我聽說你來了,就跑出來接你了。」
樂芳菲笑起來:「你就這樣跑出來了?不怕家裏出事麼?」
少年還是笑:「不怕,他們都習慣了。」
樂芳菲四下張望:「張槐和小李子呢?」
少年指着不遠處的人群後面:「他們在那邊呢。」
樂芳菲望過去,果然看到小李子肩上扛着一支糖葫蘆。
樂芳菲問少年:「剛才賣糖葫蘆的是你?」
少年:「想着你愛吃,就買了一支下來,路過遇到別人要買,看他們都是小孩子,就不好意思不賣。」
樂芳菲拉住少年衣袖:「走,我們去吃糖葫蘆。」
少年少女穿過人群往外走去。
丁卯望着那邊,看着少年少女的背影,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另一邊的人群里,童璽剛剛擠出來,看到丁卯的笑容感到莫名,下意識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那少年和少女相攜的背影。童璽不由撇了撇嘴,隨後也露出了笑容。
「好小子,還好沒讓我們失望,不枉我們千里迢迢過來投奔」
林太丞家藥鋪旁邊是王家酒肆。王家酒肆臨街的店鋪不大,但後門通向王家的客船,客船上有包間,客人們大多在船上吃酒。
樂芳菲六人便在王家酒肆的客船上。他們要了一個包間,樂芳菲坐在靠窗的位置,伸頭便能看到沼溪河上的景象。
河中有船家往來,船上有船娘販賣各種吃食玩物。樂芳菲摸出幾個銅子,買了兩碟蓮子糕。蓮子糕用新鮮的蓮子做成,味道新鮮淡香,吃起來有爽口的感覺。
丁卯要了一壺酒,六個人坐在席上,每個人都喝了一些。外面吵吵嚷嚷,屋裏的人也講起了別後的一些事情。
少年阿治也說起了元吉死後的一些事情。
原來,皇朝自有制度,元吉死亡的消息傳回來,起初許多人不相信,但後來證實了真偽後,朝廷里便開始忙着選新的御弟。
其實,御弟元吉常年行走天下,他對皇朝內部的直接影響極其有限,只是他活着時對皇朝的朝臣有足夠的威懾力。而他死了,對皇朝內部反倒沒太大影響,大家原本幹嘛的還是幹嘛,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動。
樂芳菲恍然:「那元吉之死跟那位南郭夫人倒是有些相似了,都是活着的時候風光,死後不過也是一抔土罷了。」
不過,要說完全沒有影響也不是,最重要的影響其實在天子屬地之外。原本元吉掌握着天子安插在各諸侯國的密人,如今元吉一死就得由其他人把這個擔子挑起來。御弟是天子在諸侯國的代言人,這個差事也得有人做下去才行。所以,現在皇朝就忙着選新的御弟了。
新的御弟可不是只要血脈傳承就可以的,因為御弟是實差,肩上擔子很重,必須得選有能力勝任的人才行。如今,皇朝從御弟府的傳承中挑了幾個不錯的人選,最近正在考察這些人的能力,從中選出最合適的人。
樂芳菲訝然:「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對了,那你怎麼還跑出來,還是趕緊回去忙正事吧。」
少年阿治搖頭:「沒事,這些不用我操心。只等朝臣們把人選出來,我在御旨上蓋章就行了。其實也不用我親自蓋章,內閣另有一枚玉璽,用那個就夠了。」
童璽嗤笑道:「你這是完全被架空了啊,難怪人們都說本代天子羸弱,哎,你還是真羸弱。」
少年阿治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其實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起碼我得了自由,不用一輩子被關在那座宮殿裏。若是不能自由出入,我也不會認識你們了。」
丁卯道:「話說你這樣隨意離家,那些朝臣居然放心?」
少年阿治笑道:「他們一開始是不放心的,後來次數多了也就不管了。我猜他們也是想開了,若是我出了事,他們大不了扶持其他人就是了。我雖然沒有親兄弟,但皇室分支人數還是不少的。不過,他們還是會派人監視我,那些人跟着我出來次數多了,都知道我的脾氣,大家互相當作不知道罷了。」
童璽不知想到了什麼,拉着阿治問:「你也不喜歡被束縛在宮裏?跟樂樂倒是很像。當初她做梁國太子的時候,每天都快愁死了。」
少年阿治忽然嘆了口氣:「我若是有其他兄弟,早就把這個位子讓給他們了。我不喜歡宮殿,我喜歡遊學。外面的天高地闊,而宮殿就像牢籠一般。」
童璽忽然道:「其實你的這個想法也不是不能實現」
丁卯忽然厲色道:「童璽,不要亂說話,天下必須要有天子坐鎮才會太平,不能為了一己私古欠,就不管不顧。有些人生下來就註定要背負一些責任,不能逃避。」
童璽的嘴唇囁嚅了幾下,他其實想說的是前世里某個國家實行的君主立憲制。大元皇朝其實已經有些君主立憲制的雛形了。而在君主立憲制下,阿治和樂芳菲的安全更能得到保障。
不過,童璽也很猶豫,畢竟國家改制不是小事,可能會引發很多事件,也許會喪命。畢竟在君主立憲制下,失去權力的不僅只有最高的人,還有那些皇族也將失去特權。
大元皇室的那些人,會允許阿治犧牲他們的利益來換取自由嗎?顯然不可能。
童璽猶豫了半天最終沒有說出口,而是換了一個話題:「帝都距離這裏還遠嗎?」
阿治想了想道:「要看你們怎麼走了,如果走水路坐船,不到十天就能到了,但如果還是像你們之前那麼走,估計得要一個月左右才能到。」
樂芳菲想了想道:「若是帝都那邊有事,你就先回去吧。我想跟大家一起慢慢走,順便看看這裏的風土人情。」
阿治道:「我不急,我跟你們一起走。大元皇朝最好的一點,就是少了誰都能正常運轉。」
樂芳菲笑了:「那就好,你做嚮導,給我們帶路吧。」
月上中天,城中的喧囂終究散去,街上的人們回家,樂芳菲一行人也回了客棧,阿治主僕跟他們入住了同一家客棧。
第二天醒來,王瑞兒驚訝地看着阿治主僕,之前她聽童璽說過阿治的事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本人,對阿治的平易近人感到十分吃驚。
王瑞兒嗔怪了樂芳菲一眼:「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害我在貴人面前出醜。」
樂芳菲苦笑:「昨晚回來的時候,你已經睡下了,難道要我把你叫醒專門說一聲?」
王瑞兒:「那你今兒早上洗漱的時候可以跟我說嘛,早點知道我就換一身漂亮的衣裙出來了。」
童璽怪道:「你打扮那麼漂亮做什麼?」
王瑞兒:「那是禮貌懂嗎?雖說咱們現在落難了,但咱們也是貴族出身,平日也就罷了,但覲見貴人的禮數還是要進到才對。」
阿治擺手道:「王夫人不用多禮,我平日裏就是這樣,大家不用拘束。」
王瑞兒滿意地點頭,又對童璽道:「聽到沒有,貴人叫我王夫人,這就是禮數。你們吶,整天還叫我姑娘,哪有挺着這麼大肚子的姑娘。」
阿治不由看了一眼王瑞兒鼓起來的肚子:「王夫人,對於孩子,你有什麼打算?要是需要我幫忙,我可以幫你找個男人做孩子的父親。」
王瑞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惆悵地道:「原本想着一個人就這樣過下去也挺好,但一想到孩子,果然還是有個完整的家庭對孩子更好。我謝謝你的好意,若是哪天我看上了那個男人,就找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