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之前的事情,樂芳菲對南梁王府避如蛇蠍,後來幾次南梁王傳召,她都已生病為藉口婉拒了。童璽忙着為南梁王建立商行,一個月里只有兩三天才會回溫縣。
日子不知不覺來到了七月,天氣炎熱,悶熱中夾雜着梅雨,一年中最難熬的日子來了。
樂芳菲穿着南方的薄紗衣裙,頭頂戴着斗笠,手裏拿着釣竿,坐在河堤上。她身旁的魚簍里收穫不小,已經裝着好幾條刀魚了。刀魚熬湯最是新鮮美味,或者用鹽醃漬後燒烤,都是美味佳肴。南方人夏天最愛刀魚配美酒,一口刀魚一口美酒,賽過活神仙。
天上又飄起了細雨,雨水不多,但是下個不停,落在身上打濕了衣裳,雨水和汗水從兩面浸透了衣裳,衣裳黏在身上感覺很不舒服。南邊吹來的風夾雜着鹹濕的味道,那是大雨即將到來的信號。
樂芳菲抬頭看了看天色,甩了甩魚竿收拾起漁具,背上魚簍回家。
溫縣這邊家裏,平時主要就樂芳菲、丁卯和冉家三姐弟在這邊住了,閆飛三人現在常駐在台城,鄧賴子等人在杭城又買了院子,而童璽四處奔波。
今日,丁卯去台城了,冉玉顏又去了杭城。劉婆婆做好了午飯,只等冉玉仁和冉玉黍放學後回來吃飯。
樂芳菲回到家裏,把魚簍遞給劉婆婆。劉婆婆把魚兒一半做成湯,一半用鹽醃了放在一邊。樂芳菲回來她就可以自己家了,樂芳菲硬是讓她拿走了一碗魚湯和三條醃魚。
沒一會兒,冉玉黍和冉玉仁回來了,樂芳菲和他們兩個在屋裏吃了午飯。睡過午覺後,冉玉黍和冉玉仁又背上書箱去了學堂。
天氣不好,樂芳菲便在屋裏看書。桌子上的書是托冉玉顏從杭城帶回來的,都是些話本小說和遊記。
樂芳菲看了幾頁書,院子裏傳來動靜,是冉玉顏回來了。
冉玉顏買了一包布料回來,但是樂芳菲卻發現她的神情有點怪怪的,不由問道:「在杭城發生什麼事了?」
冉玉顏猶豫了一下道:「她死了。」
樂芳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又問:「誰死了?」
「趙賢嵐的妻子。」
「......」
樂芳菲皺着眉問:「趙賢嵐找你了?」
「沒有...」
「呃...那你怎麼知道他妻子去世了?」
「我看到趙家的人在出殯,但是他沒在。」
「現在七月份了,按照估計兩岸大戰在即,趙賢嵐大概被南梁王派出去執行公務了。」
「我...」冉玉顏咬了咬嘴唇,猶豫了半天后面的話還是沒說出來。
樂芳菲想了想道:「不論你有什麼打算,我們都支持你。不過,我得提醒你,現在南北局勢不穩,趙賢嵐未必有空顧得上這些事情,你可能要等一段時間。」
冉玉顏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他妻子剛剛去世,他還要守孝一段日子,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
瞧着冉玉顏欲言又止內心矛盾的樣子,樂芳菲道:「現在還不用考慮,萬一他...畢竟他現在是官身了,你也是要有個心理準備。我覺得等他哪天正式提出來了,你再考慮也不遲。」
其實,樂芳菲覺得趙賢嵐很可能不會娶冉玉顏,也許他們這之後便是陌生人了。只是看冉玉顏的神情,她顯然對趙賢嵐有些心思,若是此事不成,估計要受不小的打擊。
趙賢嵐和冉玉顏的事情暫時仍然沒有進展,日子眨眼就來到了七月底,鄧賴子教人送了消息過來,說是趙國軍隊終於開始南下了。
七八月是一年中最熱的時段,但是南梁地區靠南,九月份也依然比較熱,得到進了十月天才會慢慢涼快下來。趙國人來自草原,比晉國人更加怕熱。完顏骨這時候帥軍南下,路上慢一些,走上兩個月再到志江,這樣就正好趕在天氣涼快的時候兩軍交戰。
完顏骨有兩個月的時間佔領志江以北的土地,還得在這兩個月里平定北志江的局勢,以免他跟南梁王在志江開戰背後卻又大亂。這兩個月也是趙國那些王子們的表現機會,他們將在這段日子裏展現才能,得到趙王的賞識。
隨着趙國軍隊的南下,南梁的氣氛開始緊張起來。調運糧草和戰略物資,徵兵擴充軍隊,各營軍隊調遣,每天都有軍令從杭城發往各地。
這一次物價沒有瘋狂上漲,只是略微有所漲價。一來南梁王府從中干預破壞了商人囤積居奇,二來前面有很長一段日子給大家準備,各家已經備下了不少糧食等必須品。
之前童璽買了兩個莊子,現在這兩個莊子由樂芳菲管着,她在兩個莊子都存儲了不少物資。為防戰爭帶來的混亂,樂芳菲還帶人在莊子周圍設置了籬笆防護帶,有點像山寨那樣。她本來想修圍牆,但是圍牆造價太高也比較耗時,這才放棄了圍牆改成籬笆。
忙完了許多事情,樂芳菲又有心事,因為童璽已經一個多月沒回來了。上次回來時,童璽說要往北志江去一趟,之後一直沒有回來。
這一日,樂芳菲實在是擔心童璽,便駕車去了杭城,先是找到了鄧賴子。她早就囑咐鄧賴子打聽消息,但是這次仍然沒有消息。樂芳菲想來想去只能去找南梁王問一問了,於是再次來到了南梁王府。
這是她繼那次過來幫忙之後,第一次進南梁王府。依然是李正明,領着她來到南梁王的書房。
進書房前,李正明突然對樂芳菲說:「殿下對樂姑娘十分看重,不管有多忙,姑娘來了就能見。」
樂芳菲看了李正明一眼,沒說什麼推門進屋。
南梁王莊言聽到聲音,放下手裏的摺子,看向樂芳菲:「你來問童璽的事情?」
樂芳菲點頭:「是的,他一個多月沒消息了,我們都很擔心。」
南梁王眼神一暗,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他失蹤了,我這邊也跟他失去了聯繫。」
「失蹤?!」樂芳菲焦躁地皺眉,最壞的情況果然發生了,「到底怎麼回事,還請南梁王殿下說清楚?」
「上個月,他去北志江聯繫賣家...」
原來上個月商行在北志江的某個賣家突然不給供貨了,因為這個賣家關係重大,童璽親自去找賣家商談。由於當時趙國軍隊尚未南下,童璽身邊只帶了少量護衛。剛開始的時候,童璽每隔五天會往回傳一次消息。但是在十五天前,童璽失去了聯繫,南梁王這邊連着三次都沒收到童璽的消息。
樂芳菲:「十五天了?他去了哪裏?」
「他去了大都。」
「大都?!當初我們從大都逃出來的時候,整個大都城都快逃空了,現在那邊還有人?」
「梁都之變剛發生那段日子,大都確實十室九空,但是後來一年多的時間,很多人又回去了,另外又有一些人遷移到大都定居。」
「大都距離梁都那麼近,就算之前趙國軍隊沒有正式南下,還有什麼人敢在大都定居?」
「趙國人。」
「趙國人?」
「當時趙國大軍雖為南下,但完顏骨派遣小股軍隊往南佔領了幾座重要的城池。這幾個城池因距離梁都太近,像大都一樣,民眾和官員都選擇了南逃,所以趙國人沒廢什麼功夫就佔領了這些地方,其中就有大都。大都地利重要,完顏骨特派了一支軍隊長期駐紮在那裏,之後便有不少趙國人到了那裏。第一在那裏定軍的趙國人都是趙國的貴族,來自各個部落的分支到那裏搶佔地皮,也是適應環境。」
趙國佔領北梁,受益的可不止王室,還有各個中上層部落貴族。草原的生活環境艱苦,遠不如梁國內陸舒適繁華,從完顏骨佔領了梁國北境以後,便不斷有趙國貴族階層的人家遷移到了梁國境內。不僅是為了搶先佔據地皮,也是他們這些人升官發財的機會。
趙國佔領了北梁,可不打算再撤兵了,如此一來就需要大量的官員來管理北梁領土。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這些人第一時間來到北梁,便是想抓住先機。
「這麼說,賣家是趙國人?」
「是,我們想在賣家身邊安插奸細,本來打算一段合作之後便可以了,但是對方突然撕毀合作協議,讓負責打探消息的人措手不及,不得不讓童璽親自去一趟跟對方接觸。」
「會不會是對方察覺到了不妥,發現了童璽的身份?」
「這是條走私線,對方早就知道童璽的身份,也知道貨物是往南運的。富貴險中求,雖說兩邊敵對,但是生意往來並沒有斷絕。對方唯一不知道的是童璽是我的下屬,只以為他是南梁的生意人。」
「也許對方知道了這一點...現在有什麼對策?有營救方案嗎?」
「因為不知道童璽現在的狀況,對策什麼的還沒有,我已派人前去大都打探情況。」
「大都現有的消息鏈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到嗎?那些人沒有出事?」
「沒有,因為童璽相對獨立,他跟消息鏈的人沒有直接聯繫,只是在他失蹤後,我才命消息鏈行動,可惜至今沒有什麼實質消息。」
樂芳菲不安地來回走動,沉思了一會兒後問道:「完顏骨現在到哪裏了?」
「大都,十日前他帥大軍駐紮在了大都。」
樂芳菲吸了口氣:「知道他離開大都的時間嗎?」
「我的人還沒能這麼深入,這種事情打聽不到,只知道他可能會在大都停留不短的時間。」
樂芳菲沉默了許久後道:「我要去大都,我得去找他。」
「先不說北上一路的危險,完顏骨已經在大都,你去了有什麼用?」
樂芳菲瞪起眼睛:「殿下的人打聽不到消息,不代表我就不能。殿下的人自有事情要忙,而我可以更專注尋找童璽的蹤跡。」
南梁王看着樂芳菲,嘆息了一聲:「就知道你會要去,所以才一直瞞着你。但我不想騙你,我的人確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去一趟也好,但我只能讓我的人協助你,他們不能受你指揮。」
樂芳菲:「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出發。」
童璽已經失蹤十五天,晚一天就多一份危險,樂芳菲恨不得馬上出發,但還是有些東西要準備。
南梁王:「你明天走之前再過來一趟,我給你準備一些東西。」
樂芳菲沒耽誤時間,出了南梁王府後立刻回家準備。丁卯聽說了事情後要跟她一起北上,樂芳菲卻是需要幫手便同意了。
第二天,樂芳菲和丁卯來到南梁王府,南梁王出府辦事去了,李正明拿了個包袱交給樂芳菲。
樂芳菲和丁卯騎馬來到碼頭,正好南北貨鋪子有船,兩人帶着馬匹一起上了船。上船後,樂芳菲才有功夫打開包袱。保服務裏面有四樣東西,一把鋒利的匕首,一枚身份令牌,十張一千兩的廣元銀票,和一封信。
信是南梁王手書,說明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匕首的用處不用說了。那枚身份令牌是用來跟消息鏈的人接頭用的,且只能聯絡大都的消息鏈。廣元銀票是給樂芳菲以備不時之需,如今因為南北戰爭爆發在即,市面上只認廣元銀票,而攜帶現銀太不安全也不方便。
東西少但很實用。樂芳菲自己用了匕首,把令牌也藏在自己身上,銀票則跟丁卯一分為二分開藏,信在看過後燒毀了。
為了加快速度,到了北志江後,樂芳菲和丁卯騎馬前往大都,一路上風餐露宿,如果不是馬匹需要休息,他們很可能會日夜兼程。北上的路上,他們遇到了不少又在南遷的逃民。但是,也有許多人選擇了留下來,因為目前為止趙國軍隊並未在南下過程中大肆屠殺平民。
因為熟悉路線,樂芳菲和丁卯只用了半個月就到達了大都外的某個村莊。在村莊裏過了一夜,打聽了一些消息,順便把馬匹賣掉了。
第二天樂芳菲和丁卯才往大都去,他們扮作了一對農家父女。如今的大都不收入城費,他們意外順利地進入了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