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碎裂,片刻黃昏。
那一年,書生十八歲,青衫白馬,仗劍天涯。
然後,遇見了她。
(今天聖誕,作者誕生,就不自虐了,大家見諒,如果想看的,可以等待完本後的番外。)
一段狗血的劇情故事後,變成了殺妹正道的黑暗文。
身份揭曉,愛人是龍王的女兒,還是他上一世的殺身之敵。
這種情況下,愛情如何繼續?
真愛無敵?
不存在的!
不光是呂洞玄自己接受不了,就是他身邊那一群奉命下界的神仙們,也不會做視這一切的發生。
於是,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夜裏,某個提着花籃的姑娘,就找上了還在家中等候的黑龍。
再然後,黑龍大怒,惹出洪水天災,淹沒良田無數。
人。
人性。
怎麼可以惡毒道這種程度?
站在江畔,同一處江畔,呂洞玄看着在江心上遊興風作浪的妖龍,默然無語。
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平日裏那位對自己千依百順的姑娘。
該怎麼做?
殺了她,之後,降妖除魔麼?
心下不忍,卻又感覺這天道不公。
又或者,其實,他的心裏,也是有些憤恨自己從前的身份的?
誰知道呢.....
一男一女,二人在江邊相見。
片刻後,風浪盡去。
蛟龍歸於東海,書生持劍駐足,久久不曾離開。
稍後。
好大的一場雪啊。
明明只是七月天,大雪卻如鵝毛,砸的人劈頭蓋臉。
雪白色。
如淨化這世間一切怨恨的生靈,讓他們放下心中的仇恨,可以重獲新生。
可....又如何能放得下呢?
數日過去。
科考完畢,皇榜張開。
其上,呂洞玄的名號列與二榜。
然....
他的心中並無喜悅,有點只是一絲絲的茫然。
這....這的是他所求的麼?
明明只是一段時間過去,明明他已經達成了他最初到來這京華時的目標,可他的心,又為什麼會痛呢?
路邊,一名面容溫婉的女子正靜靜的看着她。
高樓上,曾經倒騎着毛驢的白鬍子老者,正擺弄着自己新到手的紅帽子。
遠處,一個拿着花籃的小姑娘還在叫賣。
就這樣,隨着世間的聲音遠去,呂洞玄的世間裏,似乎,也就只剩下了他們。
啪。
一聲拐杖住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呂洞玄茫然的轉過頭,看着來的他身邊的鐵拐李,輕聲問:「敢問恩人,您為何修仙啊?」
鐵拐李面上表情不知是哭是笑:「我師父是修士,然後我被師父撿回了家裏,從小除了修仙,我根本就沒第二條路可選。」
「是這樣麼?」
呂洞玄點了點頭。
轉身,他走向一旁笑面看他的何仙姑,輕輕的行了一禮。
「敢問姑娘,您又是為何修仙啊?」
「當不起,妾身可當不起公子的大禮。」
側身躲過呂洞玄,何仙姑面上笑容收斂,深深的看了一眼呂洞玄後,輕聲答道:「妾身修仙,其實也非自願,只是莫名其妙的就入了仙門,一回首,卻是已然站在了天門之前。」
「那你呢,小蘿蔔頭?」
「我?我從小就想當一名仙人啊!」藍采和笑着應聲。
「老丈您呢?」
「嘿嘿,老夫我啊,我可是在這紅塵之中苦苦打磨了幾十年,這臨老了,才有幸得高人點化....我這是自求。」
「那.....」
「我乃酒中仙.....」
「那.....」
「我是......」
「那.....」
一路問過,呂洞玄不知何時,已然把身邊的七人都問了個遍。
可是。
他終究,還是沒有找到獨屬於他的那個答案。
一步一停。
轉身。
走向來路。
無視了四周的恭喜與道和,還有那些笑着向他討要喜錢的映客。
就這樣,自來處來,歸來處去。
單人,草鞋,步行。
沒有來時的駿馬。
一路走過山嶺。
不知飢餓,不知疲憊。
走啊走。
走過曾經路過的客棧,客棧里小兒還和他打了招呼。
走過曾經暫歇的山泉。
山泉一側,有着一隻梅花里,喝完水後,見到身後站了個活人,嚇得直接尿到了泉水之中。
繼續走。
繼續走。
一路,走回了家。
家中。
老夫還站在門前,翹首以盼,在呂洞玄步行的這些時日裏,官府早已然把他金榜題名的消息送了過來。
可皇榜來了,人卻未曾歸家。
如今,呂洞玄回來了。
雖然呆呆木木,可老父心中卻滿是笑顏。
不求別的。
其實,作為父母,只求自家孩子平安就好。
一切功名利祿,還能敵得過百年之後那一捧黃土不成?
一個月過去了。
呂洞玄宅在家中庭院裏,不曾外出。
兩個月過去了。
老夫憂慮,給他介紹了幾門親事,又被呂洞玄回絕掉了。
三個月過去了。
家裏來的醫生不計其數,甚至呂府門外,已然有人貼了皇榜,榜上說,只要有人能治好呂家公子的呆愣之症,呂老爺子情願送上半邊家財!
可是呢?
大夫來了,大夫走了。
呂洞玄依舊還是哪個呂洞玄。
在這些大夫的眼裏,可能,呂洞玄已經無藥可治。
又或者,他們的醫術不夠,根本治不了這心傷之症!
來了又走。
逐漸的,呂家所在的州郡里,呂洞玄的呆愣之症已然大名廣播,乃至於,州城裏有名的名義妙手,都跑來呂府想要診治一番。
可....
名醫們在看過呂洞玄後,卻都告訴呂老爺子,呂家公子沒病。
是啊。
根本沒病。
呂洞玄待人始終如一。
除卻家中老父與自幼陪伴與他身邊的人外,對待他人,始終是當做不存在。
這是一種病麼?
或者說,這只是一種待人的態度罷了。
蒼天視我如豬狗,我視眾生如螻蟻。
僅此而已。
僅此罷了。
......
......
三月又三月。
一年又一年。
在呂洞玄歸家後的第三年,京城裏,卻是下來了一紙攝封,讓那呂洞玄走馬上任,去哪位於江南的文龍縣當一任縣令。
這是好事兒!
一般朝廷選士,大多進士在高中後,都會先入那翰林院為翰林磨鍊幾年,待到外州有了空缺,進士們才有補缺的機會。
而呂洞玄....
雖然他是兩榜進士,可拿文龍縣城,也是一塊地處江南的肥缺。
在沒有高官指點的情況下,這種位置,是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的。
可以稱之為天降喜訊。
面對這樣的喜訊,呂父卻開心不起來。
只因這三年裏,呂洞玄還是那副呆木的模樣,別說是為官一方,就是離了呂家後,呂洞玄能否獨自生活,呂父的心中都是沒底。
這樣的情況,呂父又如何能放心自家獨自遠去文龍縣為官?
與呂父不同。
呂洞玄在接到旨意之後,沒有下跪,沒有行禮,更沒有傳說中的奉上酬金。
他,只是默然的看着那個在自己面前耀虎揚威的死太監,許久過後,自口中吐出一句話來:
「玩夠了麼?」
玩?
呂父看他。
「很沒意思的。」
這什麼意思?區區一個進士,居然敢在他這個天使面前無禮?
奉旨太監臉上惱火。
「我說,這時,外面應該下一場雪,而不是這萬里晴空。」
轟隆隆!
似是他的話,惹得蒼天震怒。
晴天霹靂。
眨眼之間,烏雲自北方湧現,被大風席捲着,佔據了整片蒼穹。
呂府之內。
不知多少家僕被嚇得跪了下去,就連那奉旨的太監,口中也嚷嚷着「你這賊子竟敢衝撞天子,這下報應來了!」。
而呂父,此時卻是死命的想要把呂洞玄拉入屋內。
怕他真的糟了雷劈.....
雷劈?
眼見拖拽着自己衣袖的老父,呂洞玄臉上的冰冷稍稍緩和,稍後,卻是忽然在衣袖上輕輕一撫。
衣袖斷裂。
呂父摔倒在地上,臉上滿是賀然。
呂洞玄衝着呂父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兒要辜負您老人家一生期待了。」
轉身,沖天,怒目。
「我說的是雪!!!」
轟隆隆....
一聲書生怒喝,換來的是天雷滾滾。
豆大的雨滴傾盆而下。
似乎,蒼天都在嘲笑書生的不自量力。
你要雪。
可我下雨,不成麼?
你能耐我如何?
「夠了...」
書生低頭呢喃。
「我說夠了啊....」
仿若自言自語。
「紫嫣,你有沒有聽到我在說話,我說,真的、真的夠了啊......」
隨着呂洞玄的話音落下,天空之上的雨水,似乎有所停頓。
可稍後,這雨水,下的卻是更足了些。
因何?
為何?
抬頭望天,呂洞玄眼中閃過一抹複雜。
「三年時間,這司農春秋,本應有三場大雪,覆蓋良田無數....紫嫣,你這是何苦呢?
......何必呢?」
他的話,似乎觸動了天機。
明明之中,一道紫色的雷霆之眼,顯露在穹頂之上。
遲遲沒有天罰落下。
而這雷霆,也似乎找不到吸引自身的目標。
無言。
龍女紫嫣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呂府院內。
兩人對視。
許久後,龍女笑出了聲來。
「你沒錯,你殺了那女人,是救了我,我該感謝你。」
呂洞玄眉頭皺了起來。
「你若不殺她,她原本是打算吃了我的,對不對?」
「......」
「既然你沒錯,那你為何不去尋我,不去見過?」
「......」
「你知道的,這三年裏,我就在你的身邊,一直....都在的。」
「......」
「我喜歡你,你知道的。」
「......」
「我不在乎你的前世,也不在乎你將來是否會離我而去,又是否會利用我得道成仙!
呂洞玄。
你若是個男人。
你若是喜歡我。
那你就告訴我!你也是愛我的!你要娶我!!!」
猛然間,龍女淚崩,面上滿是淚痕。
一隻手抓住呂洞玄的衣袖,龍女半依偎在他的身邊,吐氣如蘭的低聲道:「告訴我....你要娶我....好不好....」
呂洞玄是個木頭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中了情劫...我也知道,我是你今生的劫....
可是我不在乎的啊.....我不在乎這些,我願意成為你成仙的筏子....我也不會耽誤你去成仙....
只要十年...不、三年就好,你再給我三年的時間,讓我們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好不好?」
抹了一把面上的淚水,龍女紫嫣抬起頭,仰着俏麗等待着呂洞玄的回應。
她已經拋棄了一切,包括尊嚴、自尊、道德、廉恥的一切。
現在,她只求面前的男人,能給她一個回應。
哪怕是在騙她也好......
可是呢?
七月飛雪,冷的不是人世間,而是那顆早已經遍體鱗傷的心。
就像是那七位仙人說的。
修仙。
有些人,不知道為何去修仙。
有些人,在紅塵之中苦求了一輩子,卻不可得。
有些人,本不想去修仙。
有些人,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修了仙。
可是呢.....
仙人最是無情。
仙人的心。
是冷的。
龍女紫嫣等待着呂洞玄的回應,可當呂洞玄抬起頭時,她看到的,卻是一雙冷冰冰的眼睛。
「啊,抱歉,你剛剛說你喜歡我?」
冰冷的目光配上溫和的笑容,此時的呂洞玄,給人的感覺真是糾結到詭異。
是那笑容太假了麼?
不。
那溫和的笑容是真的,紫嫣能感覺的到,這笑容是出自他的真心。
可.....
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中的冰冷,又是為何呢?
心下隱約有不祥的預感,紫嫣猛然回頭看向呂府門前。
在那裏。
七個妝容各異的仙人正笑盈盈的看着府中發生的一切。
「喂,我說,你剛剛,是不是說過喜歡我啊?」
紫嫣的耳邊,呂洞玄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回過頭,她看到的,依舊是那雙冷冰冰的眼睛。
「我....」
「嗯?」
「我...真的...」
「是還是不是,有什麼好糾結的麼?」
「呂洞玄,我....」
一句話未曾出口,在呂洞玄那冰冷冷的目光下,紫嫣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小丑,而對面的呂洞玄,就是主導了整個劇場的主人,專門等着看她出笑話,然後再開口去嘲諷她一般!
「喂,你究竟是不是喜歡我啊....」
呂洞玄再次發問。
換來的,卻是龍女倔強的轉身,化為一條黑龍,向着天上那顆隱忍代發的天劫之眼衝去。
而原地。
只留下呂洞玄一人,默默的發着呆。
滴答。
似是冰雪解凍。
一滴水滴落與廳堂。
房中最後,迴蕩着身為凡人的呂洞玄,最後的一道聲音。
「你若是喜歡,
那這仙,
我就不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