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你想好了再問。」張老露出空腔中已經變得焦黃的牙齒,衝着王小齊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不用了。」王小齊和他對視一眼,嘴角已經露出了一絲自信的笑容,道:「我剛才折身進來之前,就已經想好要問的問題了。」
「哦,」
「第三個問題。」王小齊伸出三根手指,道:「我想知道,您是怎麼退出遊戲的。」
他的話剛一出口,老人原本波瀾不驚的表情瞬間一滯。
如果說他之前和王小齊交談的時候,臉上還有那麼一絲絲的笑容的話,那麼現在,這一絲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此時他的態度,和一開始見到王小齊的時候,已經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張老的臉色鐵青得厲害,就這麼看着王小齊沖他豎起來的那一根手指,遲遲沒有說話。
「好。」
過了許久,老人的牙關里,才蹦出一個「好」字。
「好。好。好。」
張老連道了三聲好。他拍了拍手,坐在椅子上的他突然就這麼直起腰板來,整個人似乎都瞬間高大了幾分。
「好小子。」
老人強擠出來一個笑容,但怎麼看,他現在都有一股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張老沒有回答直接回答王小齊的問題,反而衝着王小齊問了一句。
王小齊呼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笑容來,道:「其實我沒有完全確認,只是猜測而已。」
他收起笑容,解釋道:「畢竟從數據視角上看不出您的異常,就算我是一個玩家,也沒法分辨出您的身份來。」
「我見過一些高等級的資深玩家,他們都有一些特殊的方法來隱藏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不能排除您是不是也這麼做了。」王小齊飛快的道:「不過您自己也說過了,不論是怎麼隱藏,玩家和npc是在本質上不同的兩種人類,所以氣質上的那一絲高傲,是無法掩飾的。」
「這也解釋了您為什麼在這裏居住那麼多年,周邊的鄰里對你都不了解的原因,因為他們都是npc,而您是一個玩家,或者說曾經是一個玩家,但不論如何,你都不會把自己和npc擺在同一個高度上,所以您並不是寡言少語,性格孤僻,而是不屑和外面的那些npc交談。」
王小齊說到這裏笑了笑, 道:「但這些並不能證明您已經退出了遊戲,真正讓我懷疑的,是從您第二問題的答案。」
「您說你看出來我和劉昊的身份,但依您的口氣,並不是從數據視角中看出來的,事實上,只需要從角色視角里掃一眼,就能夠輕鬆的看出我們是不是玩家,可您卻是『推斷』出來的,也就是說,現在的您,已經不具備數據視角的功能了。」王小齊說到這裏,又衝着老人一笑,道:「那我面前的,就很可能是一個失去了數據視角的玩家,或者說,是一個曾經的玩家。」
「我承認,我現在已經對你有些刮目相看了。」張老微微嘆了口氣。
「既然這樣,那您能否回答我的問題。」王小齊的神情重新恢復了嚴肅:「您到底是怎麼退出遊戲的,」
「如果你是想問退出遊戲的方法。」張老淡淡的搖了搖頭,道:「我可以告訴你,沒有。」
王小齊皺了皺眉頭,正欲開口,老人卻沖他擺了擺手。
「你不許要再問了,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老人的神情變得有些失落:「這個世界的所以一切,都是已經設計好了的劇情,你今天和我的相遇,想要從我這裏帶走的答案,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老人道:「所以,除非是那個人想讓你離開遊戲,否則……」他搖了搖頭:「你永遠也出不去。」
「可是你……」王小齊的話到嘴邊,卻神色一凜,似乎已經從老人的話中明白了什麼意思,語氣一轉,道:「沒有人可以寫好一切。」王小齊道:「按照你的說法,難不成我現在問你的問題,也是那個人想讓我說的麼,」
他冷笑一聲,反駁道:「如果真的是那樣,就已經成了一個悖論,我想我見過你說的那個傢伙,他只能寫好劇情,但具體怎麼發展,就算是系統也預測和更改不了。」
「我可以和你講一個故事。」聽了王小齊的話,張老只是笑了笑,他自顧自的道:「小子,你可知道我今年多大年紀,」
王小齊皺了皺眉頭,不知道為什麼老人要調轉話題,但還是耐下心來,道:「應該年過古稀。」
老人輕輕搖了搖頭,道:「古稀,呵呵,想必你也是猜不到的,老頭我今年不多不少,已經剛好97歲了。」
王小齊微微一怔,他確實沒有想到,一個近百歲的老者,竟然還能夠這樣強健的體魄,以張老現在的身體情況來看,就算是再活10年,恐怕也不是什麼問題。
「33年的時候,我15歲,」老人的眼神看向窗外,似乎有些出神:「那年日軍已經侵佔了整個東北三省快一年的時間,我的父母都被鬼子殺害了,我和我的兩個兄弟,被日軍抓住,帶到了當時c城的一所軍營裏面。」
王小齊微微皺眉,卻沒有說話。
「日軍想在東北三省建立在華夏的第一道根據地,所以看中了c城,想要在這裏建立新的帝都,於是對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便下達了新的政策。」張老語氣平緩,似乎在說其他人的故事:「當時的日軍,希望c城的百姓能夠效忠於他們的天皇,所以殺了一部分人作為警示,希望剩下的人能夠歸順。」
「為了證明還活着的人是否忠誠,鬼子通常會逼迫我們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張老繼續道:「我和我的兩個弟弟在日軍的營地里呆了三個月,有一天,鬼子把我們帶到一片空地上。」
「他給了我一把槍,想讓我證明我的對天皇的忠誠,叫我做出選擇。」張老說到這裏,蒼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恨意。
王小齊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們讓我在我的兩個弟弟中做出選擇。」張老咬牙道:「殺死他們中的一個,只有這樣,另外剩下來的那一個,才能夠活下來,否則的話,他們就把我的兩個弟弟全部殺死。」
雖然王小齊已經猜出了張老想要說的話,但親耳聽到他說的時候,肩頭還是忍不住抖動了一下。
「我看着我那兩個年幼的弟弟,一個十歲,一個才六歲。」張老說到這裏,語氣中夾雜了一絲悲傷:「他們天真的看着我,甚至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
不論我射殺了他們中的哪一個,活下來的那個都會和我一樣,變成不折不扣的野獸,所以,我作出了那天我唯一能做的選擇。」老人說到這裏,略微頓了頓。
「我丟下了手中的槍,告訴鬼子,我不會做出選擇。」
「然後呢,」
王小齊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張老輕笑了一聲,道:「日軍槍殺了我的兩個弟弟,全部。當着我的面,槍殺了他們兩個人。」
老人搖了搖頭,道:「我知道,我那時候的決定沒有做錯,這是對他們兩個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如果活着就要背負罪惡的話,所有的罪惡就由我一個人背就行了。」
張老一直說到這裏,他的眼睛都沒有濕潤過,就好像是在說一個聲情並茂的故事一樣,「過了半年,我從日軍的軍營里逃了出來,想要逃去一個他們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五年之後,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進入了遊戲。」
老人終於說到了正題,他冷笑一聲,道:「我原以為是我贖罪的機會來了,我的能力一點點的變強,逐漸的突破了人類的極限,原無法做到的事情,我都能夠做了。」他的眼神便的陰冷起來:「我找到了那些個日本人,殺死了那天所有參與的人。他們有些已經是高官,有些還是大頭兵,不過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別,他們都必須為我弟弟們的死贖罪,所以我一個一個的殺死了他們。」
「就當我以為已經為弟弟們報了仇的時候,我對『遊戲』的理解也越來越深。」張老說道這裏,眼中已經露出了一絲恨意,「我終於知道,原來我的父母被殺,弟弟慘死,這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因為我倒霉,也不是因為那麼該死的日本人。而是他。是那個站在更高位置上的傢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我的人生,我的選擇,我背負的罪惡,這一切一切,都是他預設好的劇情。」
說到這裏,老人終於爆發了,他握緊拳頭,朝着檀木桌上狠狠的一砸,只聽「轟」的一聲,整張桌子都被他一拳拍散。
他的眼中也帶上了**裸怒火。
而此時王小齊,只是站在老人的面前,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良久,張老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重新開口,他衝着王小齊道:「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不僅是你一個人有被人欺騙的感受,我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一個大的騙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