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宋翊正在屋裏寫東西,兩個隊員押着一個貨郎走進院子。他們說這傢伙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到處打聽隊伍的情況,他們就把他押來了。
宋翊暗罵兩個隊員糊塗,如果這個貨郎是清白的,這不是冤枉好人嘛;如果他有問題,為什麼不跟蹤監視他,看看他和什麼人接觸。俗話說捉賊拿贓,捉姦拿雙,無憑無據,就把人抓來,這叫什麼事?
貨郎說他冤枉,他就是一個走村串戶的小貨郎。
一個隊員拿出從他的貨郎攤子裏搜出的匕首,問這是怎麼回事。貨郎說那是防身用的,如今不太平,雖說他這點家當不值多少錢,可對他這種窮人來說,已經是全部家當了。
宋翊看見這個小貨郎個子不高,但是顯得很圓滑,一看就是到處走的人,這倒是符合小貨郎的身份,可宋翊還是覺得他有點過於機靈了。
宋翊要他坐下,問他為什麼打聽隊伍的情況。小貨郎說他看見村裏有隊伍,就想知道是什麼人,別碰上土匪什麼的,萬一把他的東西搶跑了,他可就慘了。
「咱做小本經營的,賠不起呀!」
宋翊笑了笑,說:「如果真害怕,看見背槍的你壓根就不敢進村了,可你不但進來了,而且還到處打聽,這是怎麼回事?」
小貨郎說沒辦法,肚子餓了,今天早上還沒吃飯呢,他琢磨着進村賣點東西,好填飽肚子。
「撒謊。」一個隊員說着,從小貨郎的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用布包着的東西,打開後,裏面是一個燒餅,「你這兒還有一個燒餅呢,怎麼說早上沒吃飯呢?」
「哎呀,這個同志不知道啊,這個燒餅就是我一天的口糧,我哪捨得早上就吃了。我琢磨着上午賣出點東西,這樣中午就有吃的了,這個燒餅可以留到晚上再吃。你們別笑話,咱窮人的日子就這麼難,一個燒餅得分幾頓吃。」
宋翊打量這個小貨郎,他雖然挺瘦,可和面黃肌瘦的人不一樣,不像是吃上頓沒下頓的人。
宋翊說:「這要是碰上土匪了,可能連你身上這個燒餅都被搶了。」
「就這麼回事,還是這位長官說的對啊。」
「既然你這麼怕燒餅被搶,你為什麼還敢進村呢,萬一我們是土匪怎麼辦?」
「這——」小貨郎乾笑兩聲,「嘿嘿,我看你們不像土匪,所以我才敢進村的。我一看你們,就知道你們是游擊隊。為啥?因為你們不欺負老百姓,只有游擊隊才這樣,所以我放心,放心,哈哈。」
小貨郎油嘴滑舌,什麼話都能繞出來,宋翊想,沒準小貨郎都這樣,嘴皮子不利索,賣不出東西。
宋翊說:「這樣吧,你既然來了,我們就查一查,沒事更好,我們管你這頓飯,怎麼樣?」
沒等小貨郎答應,宋翊吩咐兩個隊員:「搜搜他。」
兩個隊員翻起小貨郎的擔子來。
小貨郎想攔不敢攔,又聽說可以管頓飯。「這怎麼說的,怎麼搜了?你們輕點翻。那個,那個真管一頓飯嗎?」
兩個隊員翻了一氣,什麼也沒發現。
小貨郎嘴裏嘟噥:「瞧把擔子翻的,我說過我就是一個小貨郎,不是奸細。」
宋翊說:「這樣吧,我們游擊隊也要縫縫補補,正好買你一些針頭線腦。」
小貨郎趕緊說:「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哎呀,還是游擊隊好啊,不僅管一頓飯,還買我的東西,等於管我兩頓飯了。」
宋翊一指小貨郎。「再搜搜他身上。」
「啊!」小貨郎驚呆了,「我是好人啊,你們不能啊——」
兩個隊員不管他的抗議,把他身上搜了一遍,還是什麼也沒發現。兩人停下來,看着宋翊。
小貨郎說他都說了,他是好人,不是奸細。
宋翊剛才一直在觀察小貨郎,發現當一個隊員搜他的褲子時,他有點緊張。宋翊要一個隊員再搜搜他的褲腳。
「這是怎麼說的,怎麼還搜個沒完呢?」小貨郎小聲地提出抗議。
宋翊微笑着說:「一頓飯,還有針頭線腦。」
小貨郎不吱聲了。
那個隊員把小貨郎的兩個褲腳都搜了,還是一無所獲。小貨郎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雖然一閃即逝,可還是被宋翊捕捉到了。
宋翊說:「再搜搜他的鞋。」
小貨郎大驚失色。「這使不得呀,鞋有什麼好搜的,臭烘烘的。」
兩個隊員說你少廢話,把他按在凳子上,一個扒下他一隻布鞋,里外看了一下,還是沒發現什麼東西。
宋翊拿過一隻鞋,皺了一下眉頭,這鞋還真是臭烘烘的。他看了看鞋裏面,摸了摸鞋幫,伸手把鞋底撕開,從裏面拿出一張紙條來。
宋翊拿着紙條問:「這是什麼?」
小貨郎裝糊塗:「不知道,是不是做鞋的時候不小心留在裏面的。」
宋翊把紙條打開,上面寫着:
野豬,望加快行動,最好近期把隊伍拉出來。
宋翊冷笑:「看來,我們要管的不是一頓飯,是好幾頓了。你放心,雖然你是特務,可是,我們游擊隊也不會讓你餓肚皮的。」
宋翊回到桌後坐下。「說說吧,你的任務是什麼?」
小貨郎光着腳,也不敢要回那兩隻鞋。「這位長官,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小貨郎,這鞋是警察廳的人給我的,要我穿上,來這一帶找你們的。我真不知道鞋裏有紙條。」
「找到我們以後呢?」
「我也不知道,他們只讓我找到四支隊,到時候自然有人跟我接頭。」
「然後呢?」
「我也不知道接下來幹什麼,他們讓我聽那個人的。」
宋翊說:「你還不老實,你說你不知道鞋裏有名堂,可是,剛才搜查的時候,那個隊員蹲下來時,你非常緊張。如果你不知道鞋裏有問題,你緊張什麼?」
「我——」
「他們是不是要你在接頭的時候,把鞋裏的紙條給那人?」
小貨郎垂頭喪氣地說:「是。」
「那個接頭人是誰?」
「這我真不知道。」
「你們的接頭暗號是什麼?」
「他問你有洋火嗎,我說有。他問是老毛子的還是本地的,我說本地老毛子的。他問一盒多少根火柴,我說38。他說不是40嗎,我說原來是40,現在是38。」
「除了接頭送紙條,你還有什麼任務?」
「沒了。」
宋翊琢磨小貨郎的話。「你真不知道誰是接頭人?」
「我真不知道。」
「如果他不來接頭呢?」
「那我也沒轍,我只能等他來接頭,這是規定。」
「如果他一直不來呢?」
「如果三天不來,我就可以回去了。」
「你真不知道誰是接頭人。」
「這位長官,我真不知道,如果我撒謊的話,天打五雷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