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伙子,為了給新婚妻子報仇,當街打死幾個浪人,當時他的行為,得到很多百姓的支持,他被官府抓的時候,甚至有不少百姓冒着同罪的危險掩藏他。
在眾多受害者中,他是骨氣和熱血的代表。
無論趙瑜說多少話,那些話多麼能煽動刺激人心,最後,都離不了他憤怒的一聲招呼,他的這一聲招呼,人們心頭的最後一層防備、不敢、猶豫、遲疑、恐懼……被他這一聲招呼,徹底刺穿。
隨着那小伙子轉頭,猶如發怒的公牛一樣離開,他背後,無數青壯年跟了上去。
「派人混在他們當中,記住,只有在發生人命危險的時候再出手。」趙瑜轉頭對赫蘭琦道。
赫蘭琦到現在都沒有明白趙瑜為何要這麼做,卻還是轉頭執行她的吩咐,點了十幾個秦軍的骨幹兵,讓他們換了百姓衣裳,混到人堆里去。
趙瑜轉頭對巴東酒樓的老闆道:「老闆,茶都涼了,麻煩上壺熱茶。」
巴東酒樓的老闆,早就被趙瑜折服。
不僅敬重畏懼她公主的身份,更是為她方才的行為,她方才的所言深深折服。
這就是公主和尋常人的區別啊!
見解的高度,永遠不同!
不僅重新添了熱茶,老闆自己做東,又給趙瑜和赫蘭琦重新整了一桌冷熱菜並店中最好的酒,菊花釀。
親自送上最後一道菜,巴東酒樓的老闆道:「一會,他們得勝回來,巴東酒樓免費請他們海吃一晚上!這些人啊,憋得太久了。」
老闆是個看上去精明但骨子裏透着俠氣的人,語落,他若帶飄離的目光落到趙瑜身上,恭敬道:「我替整個束河城的人,感謝公主,不僅救了我們的命,更是救了我們喪失許久的勇氣。」
趙瑜端着酒杯的手一頓,轉頭看巴東酒樓的老闆,「你懂我?」
巴東酒樓的老闆眼底含着晶瑩,點頭,「懂啊,怎麼能不懂!」
赫蘭琦一臉驚訝,「你懂?我都沒懂你居然懂?說說看啊!」
說着,赫蘭琦拉開一張椅子,讓巴東酒樓的老闆坐下。
老闆也不客氣,用身上的衣裳擦了擦上菜的時候不慎弄油了的手指,在那椅子上坐定,甚至還自斟了一盞酒,舉杯對向趙瑜,「敬公主。」
趙瑜含笑,端起自己的酒盞一飲而盡,「我殺了趙良琿,卻不肯讓秦軍發兵去驅逐那些浪人,反而煽動百姓去做炮灰,讓手無寸鐵的他們去冒險,你還感謝我?」
巴東酒樓的老闆笑道:「感謝!當然感謝!這些浪人,之所以能在我們束河作威作福,除了那些浪人自己武功高,心腸狠辣,還有地方官府和他們串通一氣外,最主要的,其實是我們百姓自己,我們都太過……逆來順受了。」
笑容在他面上漸漸苦澀,「我們都是朝廷的好子民,不惹事,不生非,不給朝廷添麻煩,不給官府添麻煩,遇到不公平的事,遭到滅絕人寰的欺壓,都是打碎了牙齒往自己個肚子裏吞,我們都是順民啊!」
說着,巴東酒樓的老闆忽的頓了聲音朝赫蘭琦看過去,「這位姑娘一定不能明白,公主為何要讓手無寸鐵的百姓去征討打殺浪人吧!而且,看的出來,這位姑娘,很是同情我們這些百姓。」
赫蘭琦點頭,「當然同情,他們被欺壓的都成什麼樣了,誰不同情!」
巴東酒樓的老闆卻是搖頭,「其實,要給他們幫助,就不該給他們同情!」說着,巴東酒樓的老闆長長一嘆,「更何況,他們當中,又有許多人並不值得同情!儘管他們的妻女被人欺凌,儘管他們的錢財被人掠奪,可他們並不值得同情。」
赫蘭琦大睜眼看着巴東酒樓的老闆,簡直難以置信,這些話,竟然是他這樣一個地地道道的束河人說出口的!
巴東酒樓的老闆艱澀道:「我給姑娘舉個例子。作為一個普通百姓,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一個窮兇惡極的江湖悍匪在搶一個教書先生的錢,並且還要搶走他的妻女,你覺得,這個普通百姓的第一做法是什麼?」
赫蘭琦不假思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語出口,赫蘭琦的心頭猛地一顫,腦中浮光掠影,她仿佛知道這個酒樓老闆要說什麼,「他不過是個普通百姓,手無寸鐵,他就是上前幫忙,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只會增加無效的傷亡。」
作為軍人,赫蘭琦的用詞,很是專業化。
巴東酒樓的老闆嘴角噙着苦笑,又道:「可你怎麼知道,當時經過的,只有一個普通百姓,而不是一群普通百姓呢?一群,成百上千的普通百姓,對付一個窮凶極惡的悍匪,你能說,沒有一點勝算?」
赫蘭琦只覺胸口有點憋悶,說不出話。
巴東酒樓的老闆又道:「再者,我們假設,只有一個普通百姓經過,並且,他打算參與此事,你覺得,他前去幫忙,他是去幫助那個悍匪呢還是去幫助那個教書先生呢?」
赫蘭琦憋悶的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擊。
巴東酒樓的老闆道:「看來姑娘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十有八九,他會幫助那個悍匪!」
「因為他知道,悍匪比教書先生更厲害,更容易獲勝,幫助悍匪,他能輕而易舉的成功,而且,這個悍匪一高興,興許還會恩賞他點什麼,退一萬步,就算悍匪失敗了,成功制服悍匪的教書先生對於他這個普通百姓,做多就是一通怒罵教育,而悍匪就不同了,如果他選擇幫助教書先生,並且失敗了,悍匪一定會殺了他!」
赫蘭琦只覺得胸口錚錚的疼。
有什麼東西,似乎想要掙脫出來,將她的胸口撕爛,掙脫出來。
「浪人心裏比誰都明白,他們是入侵者,他們想要在這裏過上比主人還要舒坦的生活,就要拿出窮凶極惡的姿態來,用強權霸佔一切,而官府,收取了大量的賄賂,有錢能使鬼推磨,官府自然不會和錢過不去!可百姓呢?百姓自己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麼他們不群起而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