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曆九月初一,隱元鎮的大戶秋家門口,人來客往熱鬧非凡。賓客們有騎馬的,有坐轎的,還有乘馬車的。僕人們舉着拜帖,抬着各色禮品有序的站在門外,等着往裏通傳。幾家關係走的近的小廝,已經悄悄的議論起來了!
「你們瞧瞧,這外頭掛的可是大紅燈籠,可見秋老爺對這房姨太太是多麼重視!」
「可不是嘛,這麼多年,秋老爺可是頭一回娶姨太太!」
「我怎麼聽說,秋夫人才生的那個二少爺才剛剛過世啊?」
秋府,東院裏一片素白,除了幾聲低低的抽泣,連走路的聲音都聽不到。而此時的西院,大紅的喜字燈籠高高掛起,穿紅着綠的丫頭們笑容滿面的忙進忙出,手裏端着的托盤上,大大的「喜」字烘托着熱鬧的氣氛,誰都知道,秋老爺秋盛林今天要娶姨太太了!
喜房裏,一主一仆坐在那面碩大的銅鏡前,把妝枱上的珠寶首飾一件件拿起來比劃。滿臉喜色的小丫頭春喜奉承道,「二夫人,這都是老爺特意從庫房裏挑出來賞給您的。瞧這珍珠,又大又圓,即便不在燭火下也爍爍放光,好看的很呢!」
「什麼二夫人不二夫人的,我不過是一房小妾罷了。小心這話讓那邊聽見,說不定要使出什麼手段來整治我呢!」身穿大紅嫁衣的新娘子名叫梅香,是秋老爺親自定下的人。據說,他們是在鎮上唯一的一家青樓,天香樓前面撞上的,一見鍾情!
「那邊兒?」春喜鼻孔朝天的哼了一聲,「她得有那個能耐才行,連二少爺都保不住,老爺正厭煩呢!」梅香側過臉,在鏡中問,「這兩天我隱隱約約聽說,夫人失寵,是老爺聽了什麼大師的話,這事兒,你知道嗎?」春喜聽她這麼問,頓時來了精神,眉飛色舞的說,「這事兒您問我,就問對人了!今天早上,我到大廚房去拿點心,正好碰到常和老爺出門的元寶。他跟我說,老爺這幾天愁眉不展,是因為大師跟他說,夫人命硬,剋死了二少爺,接下來就是大少爺了!」
見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梅香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這種話,在我房裏說說也就算了,出了這個門,一個字都不許提!萬一讓那些髒心爛肺的小人聽了,添油加醋的傳出去,我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二夫人,你也太小心了!」春喜撇撇嘴,把一根純金打造的鳳頭簪幫她戴上,「這府里誰不知道,老爺是嫌夫人晦氣。二夫人你的八字可是老爺親自去算過的,貴氣臨門,萬事亨通呢!」
「你呀,這張小嘴兒甜的,跟抹了蜜似的,這個賞你了!」梅香隨手從妝枱上拿了一根碧玉的簪子給了春喜,春喜連忙謝賞,梅香悄悄的說,「你出去看看,老爺什麼時候過來,我有點兒等不及了呢!」
春喜把那根碧玉的簪子藏好,趾高氣揚的走到門口,衝着往來的小丫頭喊道,「你們都手腳麻利點兒,今天可是二夫人的好日子!要是誰失手打了傢伙,別怪我不顧從前的情面!」
月亮門外,一個瘦小的身影氣的抖了兩下,轉身跑回了東院。她氣哼哼的一邊大力推開門,把裏面的人都嚇了一跳,一邊扯着嗓子嚷嚷道,「夫人,你是沒見到春喜那個小蹄子有多麼囂張,竟然管那個沒臉的女人叫二夫人!我呸,她不過是個妾,也配稱夫人,也不怕折了她的壽!」
一個身材高挑,粉臉長頸的女子走了過來,蹙眉道,「靈雨,夫人正為了二少爺早夭心煩,哪兒有心思理那邊的事。你這樣大喊大叫的,也不怕人笑話!」靈雨氣的跺腳,「朝雨,我就是看不慣春喜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想為夫人出口氣!」
臥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穿白色素裙,面色蒼白的女子站在哪兒,眼睛紅紅的,似乎又哭過了。朝雨連忙過去扶住她心疼的說,「夫人,是我們不好,吵到您了!」
這位是秋盛林的正妻,姚氏芷蘭,她看了朝雨一眼,「無妨,我本來就睡不着。」靈雨撅着嘴站在她身邊,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說的莽撞了。姚氏說,「老爺今天大喜,我連日傷心,都昏了頭。朝雨,一會兒你把那柄玉如意送過去,就說,我祝一對新人白頭偕老,事事如意。」
「夫人!」朝雨愣了一愣,玉珠似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夫人,她不過是妾侍,您大可不必理會。老爺只是一時糊塗,等想明白了,就會回心轉意的。」姚氏苦笑,「他說的沒錯,都是我沒用,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小寶,娘對不起你啊!」
主僕三個人抽抽噎噎的哭起來,掛在門外的白色燈籠被淒冷的夜風吹的搖來晃去,應出滿地的詭影。蠟台上白色的冥燭已經燒盡了,火苗一晃,冒出一股白煙,熄滅了。
在賓客們的恭賀聲中,秋盛林喝了不少酒。身上的喜服也被濺出來的酒水打濕了幾處,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沖大家拱拱手說,「各,各位,秋某不勝酒力,先去後面換身衣裳,少陪,少陪了!」客人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春宵一刻值千金,秋老爺恐怕不是去換衣裳,是要丟了我們去洞房吧!」
眾人哄堂大笑,秋盛林招招手把元寶叫過來,「給每桌再加一壇陳年的女兒紅,今天不醉不歸!」在一片叫好聲中,秋盛林總算脫了身。他繞過影壁,往東面看了一眼,一片漆黑,沒有半點兒燈火,死氣沉沉。又往西看了一眼,邁步走了過去。
在西院的門前,秋盛林遇到了端着空托盤,一身素白的朝雨。他一見就皺起了眉頭,不悅的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穿成這樣來做什麼?」朝雨低眉順眼的沖他福了一福,不卑不亢的說,「夫人讓我送一柄玉如意給姨太太,祝一對新人白頭偕老,事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