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哥,這些干蘑菇要怎麼做,你教教我,我就能幫你了。」周燕又靠近了些。
丁文志眉頭皺緊,沉聲道:「表妹遠道而來是客,屋裏歇着就是了,這些粗活自有我們會做。」
周燕道:「二表哥本是讀書人,連你都能攬起袖子來幫舅舅舅娘干粗活,我一個女孩子就更不應該閒着了。」說完從盆里撈起一大把泡活的香菇來學着丁文志的樣子把根部的髒東西去掉。
丁文志臉色不是很好看,可他一向禮貌慣了,又不像丁文章那樣心直口快什麼都說得出來,索性只好勉強忍着,時不時的還要回答周燕故作天真的問題。
且說丁秀蘭跟着胡氏進了堂屋,只見滿屋子的填漆家具均是用的杉木,坐凳上還雕了些卷草紋,這麼一看,光是一張凳子只怕就幾百文錢了,更別說堂屋正中那張寬大的八仙桌以及靠在東牆的香案,就連頭頂上掛着的八角燈籠都精緻得讓人想直接偷出去賣。
丁秀蘭不禁暗暗咂舌,她這大兄弟家到底是做什麼發財了,竟然變得這麼有錢。
輕咳一聲,丁秀蘭嘲諷地說道:「我在半路上聽人說你們家的大宅子如何如何氣派,如今一看,比起我們家那三進的大宅院來,只能算馬馬虎虎吧!」
事實上,丁秀蘭夫家哪來的三進大宅院,以前的宅子都賣了,如今就只是個簡簡單單的小院子,除了不是土坯房之外,其他的沒比丁家老宅好多少。
胡氏沒去過丁秀蘭家,自然不知道他們家的宅子啥樣的,只是笑着道:「鄉下人,能有個遮風擋雨的窩就算不錯了,哪住得起城裏人的宅子啊?」
這丁秀蘭一看就是個尖酸刻薄的人,胡氏這時候不能說出實情告訴她宅子是杜曉瑜的,否則丁秀蘭說不定又要編排杜曉瑜的不是說她一個小姑娘家竟然能有得起這麼多錢,沒準兒是幹了什麼見得不得人的勾當換來的。
丁秀蘭又在堂屋裏掃視了一圈,發現周燕沒跟進來,馬上走出去,還沒開口喊周燕,就聞到廚屋方向傳來了一陣陣的肉香味,她頓時饞得直吞口水,背着手踱步去了廚房。
見到杜曉瑜把鍋里的肉撈起來放進笊籬就要把那一鍋肉湯倒了,立即大步上前抓住杜曉瑜的手腕,尖聲道:「你是我大兄弟家買來的丫鬟吧,這敗家玩意兒,誰允許把肉湯給倒了的?」
杜曉瑜一愣。
廉氏呆呆站在旁邊,臉色僵硬。
「還不趕快給我放回去!」丁秀蘭命令道。
杜曉瑜站着不動,目光一瞥丁秀蘭抓着自己的那隻手,笑問:「大嬸,你哪位?」
丁秀蘭氣得跳腳,「你管誰叫大嬸,我是丁家大姑奶奶,你這賤婢目無尊卑,看我不打爛你的嘴給你長長記性!」
丁秀蘭說完,直接揚起手臂就扇了下來。
杜曉瑜端着盆子靈巧地往旁邊一躲,丁秀蘭不妨,直接往前撲去,腦袋磕在灶台上,很快就鼓了一個包。
她馬上尖叫起來,「賤婢,你還敢躲?」
見丁秀蘭還要動手,醒過神來的廉氏急急忙忙上前拉住她,「大姑姑,曉瑜妹子不是丫鬟,她是我公爹的乾女兒,也算是您的半個外甥女,打不得,打不得。」
丁秀蘭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乾女兒?」
她這麼問,廉氏便只好把杜曉瑜從李家輾轉到丁家的事情粗略地說了一遍。
丁秀蘭掙脫廉氏的手,冷笑道:「我當是誰呢,就算成了我大兄弟的乾女兒,不還是個賤婢麼?」
廉氏臉色漸漸陰沉下去。
杜曉瑜笑嘻嘻地喊:「大姑姑。」
這聲是接着丁秀蘭那句話來的,但凡腦子轉得快的都能反應過來。
這就跟你罵人是畜生人家反過來叫你一聲爺爺是一樣的道理。
杜曉瑜不怒,臉上也不露出委屈可憐的神情來,不僅沒讓丁秀蘭感受到身為主子隨意教訓下人的優越感,還讓她覺得自己一隻鐵拳打在了軟綿綿的棉花上,分外不解氣。
還有,自己剛罵她賤婢,她就反過來叫自己一聲大姑姑,豈不是暗罵自己也下賤?這口氣實在是堵得慌。
丁秀蘭臉都氣綠了,指着杜曉瑜,「我是你哪門子的大姑姑,一個被人販子賣到白頭村來的賤丫頭而已,你別以為攀上我們丁家就是小姐了,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那蠢樣兒,我呸!」
「大姑姑,你怎麼能這麼說曉瑜妹子?」廉氏滿臉憤懣。
杜曉瑜輕輕拉了拉廉氏的衣袖,衝着廚房門外的傅涼梟使了個眼色。
傅涼梟會意,很快走過去端了一盆洗肉的水輕輕倒在地上。
丁秀蘭那一下磕得不輕,腦袋上的包越來越疼,罵了這一通她也算出了氣了,踉踉蹌蹌就朝着廚屋外走去打算問丁里正要點紅花油來擦一擦,誰知才跨出門檻就腳下打滑摔了個狗啃泥,這次摔到了鼻子,頃刻流出兩管鼻血來。
丁秀蘭疼得哇哇大叫,很快把丁里正和胡氏給驚了過來。
杜曉瑜快速把雙手伸進剛焯水撈了肉的盆子裏,儘量把浮沫都沾在手上,然後第一時間去把丁秀蘭給扶起來,一邊幫她拍着身上的灰一邊自責地說道:「大姑姑,您是大戶人家的太太,哪能隨便來廚房這種下人待的地方,您瞧,這地上都是油漬,一個不小心就會滑倒的,還是去堂屋裏坐坐吧,飯菜很快就好了。」
丁秀蘭捂着鼻子低頭一看,見杜曉瑜手上不知道有什麼東西,直把自己的新衣裳給弄得髒兮兮的,丁秀蘭的尖叫聲更大了,「你給我滾開,別碰我!」
剛趕到的丁里正陰着臉道:「大姐,小魚兒也是一片好心扶你起來,你沖她發什麼火?」
丁秀蘭的眼刀子飛到丁里正臉上,「一片好心?這賤丫頭往地上潑油水,分明是想害我,你哪裏見着她一片好心了?」
丁里正擰着眉頭,「小魚兒與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害你?」
丁秀蘭指着地上的油水,「你要是不信就自己看。」
廉氏忙站出來道:「爹,剛才曉瑜妹子一直在廚屋裏,見到大姑姑摔倒才出來扶的,我都不曾見到她潑油水。」
這是變相證明丁秀蘭污衊杜曉瑜。
丁秀蘭狠狠一眼剜過去,廉氏馬上閉了嘴。
杜曉瑜什麼脾性,丁里正再清楚不過,縱使丁秀蘭是他大姐,他也不可能因着這層血緣關係就懷疑杜曉瑜,只不過遇到丁秀蘭這樣胡攪蠻纏的人,實在是有理說不清。
當事人杜曉瑜倒是淡定,隨意地笑了笑,說道:「大姑姑遠來是客,我記得娘剛才已經把你們請到堂屋裏坐了,怎麼才一會的工夫你就來了廚房,莫非是我去把你綁來,再往地上潑油水想害你?還是說,大姑姑這個大戶人家的太太沒吃過什麼好東西,被廚屋裏的香味給勾過來了?」
從丁秀蘭阻止她倒「肉湯」這一舉動,杜曉瑜就看出這個人不是一般的小家子氣,只有鄉下人才會捨不得焯水,丁秀蘭既然是嫁到了縣城,怎麼會連這個都不知道,除非丁秀蘭只是表面上風光,實際上在夫家的日子並不好過。
打腫臉充胖子的人,杜曉瑜穿越前見多了。
丁秀蘭一聽那句「沒吃過什麼好東西」,臉色馬上變得僵硬難看。
她和兩個女兒的確是很長時間都沒吃過好東西了,其實她男人也並非沒良心,時不時的也會給她銀錢,只是那些銀錢都被她用來給母女三人買首飾買昂貴布料做衣服了。
丁秀蘭是那種死要面子的人,平日裏最喜歡跟人攀比,她寧願帶着女兒吃糠咽菜,也要在出門的時候把她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在縣城的時候,不管是逛街還是去聚會,見到她們母女三人的裝扮,誰不羨慕她嫁了個好男人。
裝富家太太已經上了癮,甚至潛意識裏把自己當成正兒八經富家太太的丁秀蘭從來沒想過會遇到杜曉瑜這種一眼能看穿本質的人,當下被杜曉瑜戳穿,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