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田種良緣 170、母女相見(一更)

    有了上次進京的經驗,杜曉瑜這回學乖了,在路途中就不斷地調整飲食,雖然沒像上次那樣水土不服,但還是有些暈乎乎的。

    車帘子被人打開,杜曉瑜在迷迷糊糊的時候被人攙扶着踩在矮凳上下了地,還不等喘口氣,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把慈祥和藹的聲音。

    「筱筱,到奶奶這裏來。」

    杜曉瑜抬頭,見到杜老太太一張臉上堆滿了笑意,正在沖她招手。

    杜老太太身後是大院裏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媳,一個個眼巴巴地望着她。

    哪怕上次入京的時候就打過照面,一個個看她的眼神還是覺得新鮮。

    杜曉瑜站着沒動,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跟這些人沒感情,要她虛與委蛇故作姿態,她還真做不出來。

    「筱筱,娘的心肝兒,你可算是回來了。」

    楊氏哭哭啼啼地上前來,摁了摁眼角,把帕子塞回去以後一把握住杜曉瑜的雙手。

    杜曉瑜下意識的想把手縮回來,無奈楊氏握得太緊,那邊又有這麼多人看着,她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尷尬,索性便由着楊氏去了。

    「曉瑜。」杜程松也上前來,滿臉欣慰地說道:「幾個月不見,終於長肉了。」

    杜曉瑜心中暗暗翻白眼,想着林嬤嬤她們幾個成天餵豬似的餵她,吃進去的都是錢,能不長肉嗎?

    「想必你四哥都跟你說了吧?」杜程松看了一眼楊氏,介紹道:「這是你娘。」

    楊氏握着杜曉瑜的手緊了緊,眼睛裏閃爍着光芒,似乎在期待她開口喊聲「娘」。

    杜曉瑜本來不想喊的,可是見到楊氏的那一瞬間,身體裏似乎有一絲原主的意識在鼓動着她快些回歸到親人身邊。

    默了默,杜曉瑜蹲身,「娘。」

    「噯……」楊氏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心肝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娘以後不用再去街口找你了。」

    杜曉瑜看了一眼杜程松,也蹲身喚道:「爹。」

    她語氣淡淡,看似恭謹,實則沒有一點親昵溫存。

    楊氏看在眼裏,只覺得心裏一陣陣發苦。

    若不是十多年前自己的疏忽大意,筱筱就不會輕易走丟淪落到給人當童養媳的地步,更不會吃那麼多的苦,如今該是嬌滴滴地挽着她的胳膊撒嬌的,又哪裏會與親生爹娘這般生分?

    「爹,娘,我可是把小妹接回來的大功臣呢,爹得賞我一樣東西。」杜曉駿驕傲地挑挑眉。

    女兒歸家,杜程松自然高興得無可不可,爽快應下,「成,不過這事兒稍後再說,眼下先把你妹妹安頓好才是正經。」

    「是該好好安頓。」老太太轉頭看向大兒媳柳氏,「給五丫頭的院兒都準備妥當了吧?」

    柳氏應道:「媳婦只是安排了院落,至於裏頭的佈置,是三弟妹帶着人準備的,知道五丫頭今日到京城,早上我過去看了一眼,已經都佈置得差不多了。」

    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又慈愛心疼地望了望杜曉瑜,「筱筱上回來的時候就不太安生,想來是身子骨不好,這一路上勞累,怕是遭了不少罪,那就都別擱外頭杵着了,快快把人送進去歇着,趕明兒休息好了,再去正院請安。」

    雖然老太太偏愛,杜曉瑜還是不能忘了自己的禮數,走到那一幫長輩跟前的時候,一一給眾人行禮。

    大院兒里少爺不少,杜曉駿下頭還有好幾個小的,姑娘卻沒幾個,上頭的都已經嫁完了,只剩一個三房庶女杜曉珍,杜曉珍平日裏安靜慣了,不喜歡跟那些個嫂嫂來往,可她對杜曉瑜這個妹妹卻是喜歡得緊。

    上次杜曉瑜來的時候,杜曉珍就礙於身份沒能好好跟她說上話,今時今日可不一樣了,杜曉瑜是以她妹妹的身份回來的。

    杜曉珍心中歡喜,主動道:「小妹的院子是我和母親一起佈置的,不如就讓我親自把小妹帶進去吧!」

    姐妹和睦,自然是老太太樂意見到的,當下連說幾個好,叮囑杜曉珍,「那你仔細着些。」

    「祖母放心吧,孫女會照顧好妹妹的。」

    杜曉珍說完,要來拉杜曉瑜的手。

    杜曉瑜巧妙地避開了,只對着她淡淡一笑。

    杜曉珍有些尷尬,縮回手來,也沒說什麼,在前頭開路,把杜曉瑜帶到了內院。

    這是一處十分雅致的院落,取名海棠居,院如其名,裏面栽種了不少的西府海棠和垂絲海棠,枝葉被修剪得很是漂亮,只可惜花期已過,只能等來年才能欣賞到這兩品海棠的風姿了。

    「妹妹進房看看,可還有哪裏不喜歡的,我再讓人改改。」杜曉珍熱情地邀請杜曉瑜進房。

    杜曉瑜從院子裏拉回視線,抬步走進去。

    楊氏應該是得了杜程松的指點,房間佈置得跟她在汾州的差不多,不算太過奢華,但裏面的每一樣物件都是價值不菲的,甚至大多數都是嶄新的,想來是因着她要回來,什麼好的都往這邊來了。

    「都挺好的,有勞四姐姐費心了。」杜曉瑜客氣地說道。

    「小妹不必跟我外道。」杜曉珍抿嘴笑,「上頭的姐姐們都嫁出去了,這院兒里只剩我一個姑娘,成天孤零零的,我又是十月份的婚期,早先還想着,你要是再不回來,咱們姐倆就真的見不着了,去求了父親和母親,都說你一時半會兒地回不來,我便去祖母的佛堂求菩薩,可總算是把你給求回來了,以後咱們姐妹在一處,我也能有個伴兒。」

    杜曉瑜想到之前在大門外見到的幾個少婦,疑惑地看向杜曉珍,「我瞧着有好幾個同輩嫂嫂的,怎麼,四姐姐跟她們不親近嗎?」

    杜曉珍猶豫了一下,說道:「大嫂子因為大哥不在了,一直鬱鬱寡歡,跟誰都說不起話來,二嫂子潑辣,又是個愛鬧騰的,我跟她就更聊不到一處了,至於三嫂子,別看她人畜無害對誰都好,實際上,心思深着呢!」

    「那,四嫂呢?」杜曉瑜問。

    聽到杜曉瑜問這個,杜曉珍忍不住笑出聲來,「四哥也真是的,竟然什麼都沒跟你說,他還沒成家呢!」

    杜曉瑜不由得尷尬,「原來如此,他沒說過,我還以為他已經有妻房了。」

    「祖母也在愁這事。」杜曉珍道:「前兒我還聽她說等四哥回來就安排相看,不能老這麼拖着,底下的五弟都已經訂了親了,沒道理四哥還單着不是?」

    杜曉瑜瞭然,又問:「四姐姐的夫家是哪兒的?」

    杜曉珍坦然回道:「是定州的將軍府。」

    杜曉瑜心道,嫁得可真遠,難不成因為杜曉珍是庶女,所以才會得了這麼個待遇?

    可要說待遇不好,似乎也談不上,畢竟遠雖遠,卻是將軍府,有頭有臉的軍權之家,進裏頭做了奶奶,以後踏出門檻,誰不高看三分?

    只是不知道,杜曉珍嫁過去是正妻還是妾室,又或者,是填房?

    這種問題,杜曉瑜可不敢問,萬一是妾室或者是填房,那可就是拿刀捅了人家心窩子了。

    很適時地收了話題,杜曉瑜故作新鮮地看着自己的房間。

    靜娘帶着水蘇和另外那四個丫鬟把杜曉瑜的貼身衣物搬進來。

    楊氏也跟了進來,剛哭過,眼睛都還紅腫着,一臉的小心翼翼,「筱筱,你快看看可還有哪裏不中意的,娘讓他們照着改成你喜歡的樣子。」

    「不用了,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杜曉瑜勉強笑笑。

    楊氏給她的第一感覺就是軟,怎麼都立不起來的那種,而且前頭那麼多年因為過分沉浸在女兒失蹤的悲痛之中,已經不大理事了,佈置這個房間,怕是花費了楊氏不少的心血,杜曉瑜可不想再指手畫腳讓她重來一遍。

    一來,她初來乍到這麼做不合適。

    二來,她沒有折騰人的愛好。

    況且楊氏是原主親娘,哪怕因為曾經的粗心大意害得原主受了那麼多苦,杜曉瑜也相信楊氏在這十多年裏早就懺悔過無數遍了。

    能盼到女兒回來,楊氏也算是得償所願。

    楊氏見水蘇從包袱里拿出來的那些衣裳除了料子次一些,做工相當的精細,「咦」了一聲,接過來仔細看了看,問杜曉瑜,「筱筱,這衣裳是誰給你做的?」

    杜曉瑜暗中與靜娘對視一眼。

    靜娘笑着道:「回三太太的話,是我們自己挑了花色,送去縣城給繡娘做的。」

    水蘇愕然地看向靜娘,心中納悶。

    奇怪了,這些衣裳分明是靜娘給姑娘做的,為什麼要說是縣城裏的繡娘做的呢?縣城裏的那些繡娘哪有靜娘這樣好的手藝啊?

    靜娘忙給水蘇遞了個眼色。

    水蘇雖然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不過靜娘的眼神她卻是看得懂的,趕緊收斂了疑惑的表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至於翠鐲幾個,因為近身伺候杜曉瑜的機會不多,所以她們壓根不清楚杜曉瑜身上穿的那些衣裳到底是靜娘做的還是縣城裏的繡娘做的。

    杜曉瑜馬上反應過來,順着靜娘的話道:「對,是縣城裏的繡娘做的。」

    靜娘的手藝特殊,怕是這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個來,可不能讓她暴露了,以後在這大院裏,有的是下人,哪裏用得着靜娘給她做衣裳穿,如今只管推到「繡娘」的頭上,往後不讓靜娘動針線活就是了。

    楊氏道:「這針線活可真不賴,怕是錦繡坊的繡娘都比不上呢!我原還想着趕明兒去請錦繡坊的人來給筱筱量尺寸,好好做幾身新衣裳,可我看你身上穿的和包袱里的這些,全都是精細活兒,我又怕你不喜歡,要不,我去求求你爹,讓他找人把料子送到汾州去做?筱筱,你覺得好不好?」

    開口就是「求」,可見楊氏在杜程松跟前都卑微成了什麼樣子。

    怕是因着原主的失蹤,楊氏這些年沒少受杜程松冷落,再加上楊氏本來就性子軟,杜程松稍微一瞪眼,她便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了。

    杜曉瑜有些於心不忍,搖頭道:「真的不用了娘,我既然已經回來,該適應的總要適應,難不成你還能一輩子跑汾州幫我做衣裳嗎?」

    「能的,能的。」楊氏顫着聲音道:「只要筱筱高興,讓娘做什麼都成。」

    杜曉瑜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杜曉珍,聽說這位四姑娘是打小就養在楊氏身邊的,如今聽到楊氏對她說這些,也不知道心裏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杜曉珍眼眸閃了一下,從楊氏手裏把衣裳接過去細看了看,也誇讚道:「沒想到汾州竟然還有手藝這麼好的繡娘,瞧瞧這針腳,那叫一個平整細密,怕是咱們大院兒里女紅最好的琳姐姐都趕不上。」

    杜曉瑜淡淡地解釋道:「也只有這麼一位,是蘇州那邊遷居過來的匠人,上年紀了,聽她說,這幾年眼神越發不好,怕是過不了多久就不幹這行了,所以你們也甭想着去找,即便是找着了,人也不一定就樂意給咱們做。」

    杜曉瑜說的,其實是靜娘的姥姥了,靜娘跟她說過,她姥姥曾經是蘇州的繡娘,她的刺繡是姥姥傳給她娘,她娘又傳給她的。

    杜曉珍恍然大悟,「難怪我說汾州的繡娘怎麼會蘇繡呢,原來還有這層淵源在裏頭。」

    「那這些衣裳可是寶貝了,得好好收着。」楊氏生怕被指甲刮壞,小心翼翼地疊起來。

    「聽說五姑娘回來了?」外面突然傳來聲音。

    緊跟着,一個梳着婦人髮髻滿頭珠翠的女人走了進來,看向杜曉瑜時,那臉上的笑容都是拿捏過的,看起來慈和可親,仿佛杜曉瑜才是她的親生女兒一般。

    往前走了兩步,婦人對着杜曉瑜蹲身行禮,「賤妾給五姑娘問安。」

    杜曉瑜疑惑地看向楊氏。

    楊氏說道:「這是梅姨娘,你四姐姐的庶母。」

    杜曉瑜瞭然,似笑非笑地望着梅姨娘,「原來是父親的妾室,我險些還以為是見着了哪一房的太太呢!」


    聞言,所有人的聲音都戛然而止,屋子裏瞬間寂靜下來。

    梅姨娘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杜曉珍惱恨地瞪了梅姨娘一眼,這是人家母女團聚,你打扮得像個正妻的派頭來給誰看?

    楊氏沒想那麼多,笑呵呵地說道:「上回你來的時候,是見過你大伯母和二伯母的,你四叔還沒成家,咱們大院兒里算上我,也就三位太太,其他同輩的便是姨娘了,等以後碰了面,娘再一一給你介紹。」

    楊氏一邊說,一邊把杜曉瑜身上穿的衣裳跟自己挑選的布料花色進行比對,想看看哪些是她不大喜歡的,準備換一換,挑些她中意的來。

    楊氏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讓杜曉瑜很是汗顏,心道這是單純過頭了,否則妾室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在穿着上就壓了楊氏這個正妻一頭。

    別看一進來就按照規矩給她請安,事實上,那姿態,那說話的語氣,哪一樣不是把自己擺在正妻位置上的?

    杜曉珍反應快,斥責道:「這個時辰都去給老太太請安,姨娘怎麼過來了?」

    梅姨娘順着台階下,「正準備去德榮堂給老太太請安呢,這不,路過海棠居,就順便進來看看咱們的五姑娘了。」

    杜曉珍語氣冷淡,「如今你人也見了,安也請了,還是緊着去老太太那邊兒吧!可別又去晚了遭人閒話。」

    楊氏嗔怪道:「曉珍,你姨娘剛來,怎麼茶都不讓人喝一口就攆她走,讓她坐會兒吧,給老太太請安,這時辰早着呢,少爺們也都還沒下學。今兒又是你五妹妹正式歸家,你姨娘覺得新鮮也是正常。」

    還不等梅姨娘說什麼,杜曉珍已經先一步道:「母親,姨娘她這幾日有些咳,還是不要留下來把病氣過給小妹了。」

    楊氏一聽,臉色變了變,母雞護崽似的把杜曉瑜護在身後,生怕梅姨娘的咳疾真傳染給了杜曉瑜。

    梅姨娘眼神陰了陰,再次蹲身,「那賤妾這便告退了。」

    等梅姨娘徹底出了海棠居,楊氏才一臉擔憂地看向杜曉珍,「梅姨娘的咳疾竟然還沒好嗎?」

    「沒怎麼好。」對上楊氏,杜曉珍面色緩了緩,「不過已經請大夫來看過了,說沒什麼大礙,注意着避開花粉和灰塵這些東西就好。」

    杜家規矩,醫者不自醫,哪怕家裏這麼多懂醫的,病了也不能讓自家人看,須得從外面請大夫,一則怕自家人關心則亂不敢下猛藥,二則這是祖宗流傳下來的規矩,輕易不能打破。

    更何況梅姨娘只是個妾室,也斷然沒那資格讓府里這幾位大老爺們兒給她看病。

    楊氏道:「難怪我見她消瘦了不少,一會兒從我那挑幾樣補品給她送去好好補補身子吧!」

    「母親有心了。」杜曉珍嘴裏說着感激的話,心裏卻是萬般責怪梅姨娘多事兒。

    自打養在楊氏身邊的一天起,杜曉珍便只認楊氏這一位「母親」,對梅姨娘不冷不熱,就算有的場合不得不對上了,那也是面子上過得去就成。

    說來,父親也不曾苛待過姨娘,每次出遠門帶回來的好東西,總會勻出一部分送去給姨娘,可姨娘貪心不足,竟然還妄想能把立不起來的嫡妻楊氏給踩下去自己上位。

    這在杜曉珍看來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先不說楊氏還好端端地活着,就算沒了楊氏,這京城裏也沒有聽說過哪個大戶人家會扶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做正妻的,更何況杜家是百年望族,要真扶了姨娘做正妻,傳出去可就要笑話死人了,杜家的百年清譽還不得因為一個妾室毀於一旦嗎?

    老太爺老太太可還在上頭壓着呢,想想把姨娘扶正的事可能發生?

    偏某人還不知輕重,不懂收斂,這麼重要的日子也敢來嫡女跟前耍派頭。

    想到這些,杜曉珍就恨得牙癢,為什麼自己會有那麼一個既卑微又無知的生母?

    若自己是母親肚子裏爬出來的,哪還用得着理會這些,可偏偏命不好,托生成了姨娘的胎。

    杜曉珍越想越恨極了梅姨娘。

    「娘,你們都先出去吧,我累了,想睡會兒。」

    靜娘她們幾個把東西都安置好以後,杜曉瑜就開口攆人,這一路上因為擔心王爺,一直沒睡好,終於到了地方,積攢了半個月的瞌睡一下子就涌了上來,眼皮重得很,如今不想聽見任何人在耳朵邊聒噪。

    「好好好。」楊氏哪裏敢有一點不順她心意的,「那你進裏間歇着,我們這就出去,不打擾你。」

    楊氏說完,喚上杜曉珍,二人很快走了出去。

    杜曉瑜把其他丫鬟打發出去,留下了水蘇和靜娘。

    水蘇走過來給杜曉瑜捏肩,杜曉瑜問她,「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留下來嗎?」

    水蘇搖頭,「奴婢愚昧,還望姑娘指點。」

    「剛才我們說的那些話,你自個心中有數就成了,不能出去跟人亂說,知道嗎?」靜娘接話道。

    水蘇納悶,「為什麼那些衣裳明明是靜娘做的,咱們偏要說是縣城裏的繡娘做的呢?」

    杜曉瑜轉頭戳戳她的腦袋,「你家姑娘是個鄉下人,身邊怎麼會跟着個女紅這樣好的下人?」

    水蘇似乎想明白了什麼,眼神亮了一下,「姑娘的意思,就是要奴婢瞞了靜娘的手藝是嗎?」

    「嗯。」杜曉瑜扔給她一個「還算你有點腦子」的眼神。

    水蘇訕訕一笑,「奴婢記下了,一定不會出去亂說的。」

    「奴婢剛才看了一下,咱們院兒里有個小廚房,裏面有不少新鮮食材,要不,奴婢去給姑娘弄些吃食吧?」靜娘想着趕了一路,杜曉瑜怕是餓了。

    「不想吃。」杜曉瑜沒進裏間,一屁股坐在外間墊了軟墊的羅漢床上,脫了鞋,整個人歪靠在柔軟舒適的大迎枕上,眯着眼睛同靜娘說話。

    靜娘看看天色,「那也成,姑娘先睡上個把時辰,一會兒直接吃晚飯了。」

    「靜娘。」杜曉瑜見她要出去,忙出聲,「你別走,陪我說說話。」

    「姑娘不是累了嗎?」

    「可我一想到王爺如今杳無音信生死未卜,就又睡不着了。」杜曉瑜蹙着眉頭,「你說他要是到了京城,會不會真的第一時間就來找我?」

    靜娘頷首,「王爺從來言出必行,他說過會來找姑娘,就一定會來的。」

    「那他到現在都沒來,是還沒回京吧?」杜曉瑜語氣中滿是幽怨,「你說堂堂王爺,連回個家都這麼難,他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啊?」

    靜娘垂下眼眸,心道王爺五歲之前也是個性情純真的孩子,自打先皇后薨逝,他就被那些人一步步逼成了現如今人人談之色變的「活閻王」。

    王爺未必想這樣,可總有人不想讓他活得太舒坦,甚至是不想讓他活下去。

    「靜娘,楚王府距離杜家遠不遠?」杜曉瑜壓低了聲音問。

    「很遠。」靜娘點頭,「從這裏過去,坐馬車都要將近一個時辰。」

    「那想來距離恩國公府不遠。」杜曉瑜想到上次杜程松帶她去國子監的時候就差不多花了一個時辰,後來去恩國公府才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

    這麼說來,從杜家去恩國公府與楚王府所花的時間差不多。

    「恩國公府距離楚王府倒是不怎麼遠。」靜娘如實道:「只不過,王爺與恩國公很少有往來。」

    杜曉瑜點點頭,「靜娘,等改天得空了,咱們就到恩國公府串門去,我好久沒見糰子了,那小傢伙也不知道長高了沒有。」

    靜娘倒是挺樂意,只要姑娘高興就成,只不過,「姑娘如今是這大院兒里的小主子了,做什麼都要講規矩,你要出去也不是不行,須得去跟主持中饋的大太太說一聲,只有她允准了,咱們才能堂堂正正地出去。」

    「這麼多規矩?」杜曉瑜心想如此一來,那她豈不是得成天被關在這四方大院裏?

    光是想想就悶得慌。

    靜娘耐心地說道:「大戶人家都這樣,杜家還算是松范的了,皇家規矩那才叫多呢,姑娘是沒瞧見,親王正妃們在跟王爺訂了親之後就得開始背規矩學禮儀。」

    說到這裏,靜娘輕輕笑了起來,「康王妃在出嫁前,奴婢有回去她們家府上辦事,偶然得見康王妃因為背不下那麼多的規矩,有氣無力地趴在亭子裏的石桌上,嘴裏嚷嚷着不嫁了,可把教養嬤嬤們嚇得不輕。不過也就是私底下說說而已,到最後還不是背得滾瓜爛熟,穿上鳳冠霞帔歡歡喜喜地嫁入了康王府。」

    杜曉瑜驚呆了,「那照你這麼說,皇家規矩得有多少啊?」

    「很多。」靜娘用手比劃了一下,「光是康王府送過去的那些書就有這麼高一摞。」

    杜曉瑜有些想哭,背書不是她的強項啊!

    「那你看,我是不是死定了?」杜曉瑜笑得十分勉強,瞬間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大坑裏。

    「楚王府里的那些書……」靜娘頓了頓,「要麼被王爺拿去墊了桌子,要麼生氣動怒的時候扔兩本,扔着扔着,也就沒有了。」

    杜曉瑜更驚了,王爺膽子這麼大的嗎?

    靜娘無奈笑笑,敢明目張胆縱火燒皇宮的人,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

    靜娘安慰她,「其實姑娘這麼聰明,很多東西一點就通,犯不着死記硬背,把基本的禮儀規矩學會就行了,至於那些細節,時間一長,自然而然就懂了,背書反而顯得太過死板,就算當時記得住,沒準兒過幾天就全忘了。」

    「有道理!」杜曉瑜很是贊同,感激地看了靜娘一眼,若不是一直有她在旁邊提點着,自己怕是要慌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了。

    靜娘心道那活閻王自己就是個不守規矩的,怎麼可能一板一眼地要求他的王妃,去宮裏給主子們請安也就算了,要是在王府里,還不是姑娘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敢站出來說半句不是。

    杜曉瑜沒說多大會兒話,就慢慢睡了過去。

    靜娘往香爐里點了杜曉瑜最喜歡的沉水香,悄悄退了出去。

    ——

    且說杜曉駿這邊,他就沒杜曉瑜那麼好的待遇一回府能去睡個好覺,剛踏進門檻就被杜程松叫去正房裏問話。

    「你們這一路上沒發生什麼事兒吧?」杜程松一臉嚴肅。

    杜曉駿不敢造次,規矩回道:「能有什麼事兒,我可是把妹妹全須全尾地帶回來了,爹又不是沒看見。」

    杜程松其實想問傅涼梟的事,不過看這情形,想從兒子嘴裏套出點什麼來是不成了,畢竟杜曉駿什麼都不知道。

    杜程松又隨便問了幾句,擺手道:「行了,去給你祖母請個安再回房。」

    杜曉駿「哦」了一聲,站起來的時候提醒了杜程松一句,「爹,別忘了你答應給我個獎賞的,我要庫房裏那套景泰藍茶具。」

    「臭小子!」杜程松順手抓了茶碗扔過去,「別的本事學不會,成天惦記庫房裏的寶貝,你還能不能幹點正經事兒了?」

    「我怎麼就不正經了?」杜曉駿委屈,「爹不是成天把亦臣放在嘴邊夸嗎?我要這套茶具,還不是想拿去送給他。」

    聽到杜曉駿是為了給江亦臣送禮,杜程松的神情緩和了些,「說起來,亦臣這小子好久沒來咱們家坐坐了,你去找他的時候順便問問他什麼時候有空,請來喝杯茶,老太爺想找他下棋很久了。」

    「知道啦!」杜曉駿有氣無力地回答。

    「瞧你那點子出息。」杜程松瞅他。

    杜曉駿摸了摸肚子,「爹,我這剛回來,飯沒吃上一口也就算了,連茶都沒得喝,能站在這兒跟您說話,那都是我福大命大,您還這般嫌棄,我不是親生的吧?」

    「胡說八道什麼!」杜程松叱道:「你不是親生的,難不成我外頭撿來的?行了,廚房那邊應該在備飯,你先回去,我讓你娘給你安排。」

    「麻溜兒的啊!」杜曉駿舔了舔嘴巴,繼續摸着空癟的肚皮,「我快不行了。」

    杜程松再一個茶碗扔過去。

    杜曉駿跑得比兔子還快,直接沖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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