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田種良緣 168、江亦臣生父,撒潑鬥狠

    杜曉瑜當然不會真的去問杜曉駿自己的小名是不是叫「筱筱」,她早就答應了靜娘,不管何時何地,發生了何事,都會無條件相信他,所以不管有沒有那回事兒,她都相信自己就是他口中所說的「筱筱」。

    她最終還是乖乖喝下了他端去的那碗綠豆百合粥,回屋以後聽靜娘說杜曉駿已經睡醒,去沐浴了。

    杜曉瑜「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晚飯的時候,傅涼梟又出去了。

    杜曉瑜雖然擔心,卻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背地裏心疼。

    杜曉駿自從進了宅子到現在都沒跟傅涼梟碰過面,他只是有些好奇,問杜曉瑜,「西廂房那邊好像除了我還有人住,小妹,那人是誰?」

    杜曉瑜愣了一下,回道:「就是上回護送我去京城的阿福。」

    「阿福?」

    杜曉瑜一說,杜曉駿就有印象了,「我記得他,好像是不會說話來着,我聽翠鐲說,這裏的下人都是住在後面的下人房裏的,他為何跟別人不同,住在西廂房?」

    杜曉瑜一聽,便知道杜程松什麼都沒跟這個兒子說了,她斟酌道:「因為阿福要隨時保護內院的安全,所以我特地讓他住在西廂房的。」

    「那這次我們回京,他也會跟着去嗎?」杜曉駿又問。

    杜曉瑜搖頭,「他不去。」

    「哦。」杜曉駿有些遺憾,「我瞧他似乎有些身手,而且身手還不弱,原想着若是他也跟去京城,等哪日得了空,再向他討教討教,卻不料,他不跟着去,倒是可惜了。」

    杜曉瑜眼神閃了閃,站起身來,「四哥下晌的時候把扇子落在堂屋了,我去取來還給你。」

    杜曉駿這才似乎剛想起來,一拍腦袋,神色懊惱,「你瞧我,險些把亦臣兄送給我的扇子弄丟了,他若是知道,一準怪我不好好珍惜。」

    杜曉瑜動作快,沒多久就去自己房裏把扇子取了來遞給他。

    杜曉駿伸手接過,滿臉感激,「多謝小妹了。」

    杜曉瑜問他,「這扇子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這是我一位好友送的,他因為家變無心科舉,醉心詩畫,風格奇峭,他的墨寶,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呢!」杜曉駿說完,與有榮焉地「啪」一聲打開摺扇,在她眼前晃了晃,「瞧見沒,光是這把扇子,到我手上不久後就有好幾個人花大價錢來買,來買扇子的這些人裏面,有當官的,有做生意的,也有皇親國戚,他的一幅畫,可以算得上價值連城了。」

    「你那位好友叫江亦臣?」杜曉瑜挑眉問。

    「嗯。」杜曉駿點頭,「是宣議郎江其佑家的三公子,江伯父雖然被貶了好幾次官,如今只是個正七品的文散官,卻養了個了不得的好兒子,這位江亦臣,現如今可是咱們京城的四大才子之首呢!」

    杜曉瑜想着江亦臣的經歷聽起來倒是跟唐伯虎有些相似。

    「等等!」杜曉瑜反應過來什麼,突然瞪大了眼,「你剛剛說,江亦臣的父親是江其佑?」

    「是啊,怎麼了?小妹認識他?」杜曉駿眯了眯眼。

    「怎麼會是他?」杜曉瑜心道這也太過巧合了吧,四哥竟然跟江其佑的親生兒子是好友?

    更重要的是,她記得靜娘說過,當年江其佑因為敬獻美人有功,被明王在會試上動了手腳成功進入殿試。

    按理說,有了明王從旁輔助,江其佑不可能混得這麼差,可他這些年竟然一直被貶官?

    不用想,肯定是王爺在暗中壓着,才會讓江其佑怎麼都翻不起身來。

    也就是說,王爺早已把江其佑視作仇敵,那麼,江其佑的兒子……

    杜曉瑜不敢再繼續往下想,問杜曉駿,「四哥,你是什麼時候認識江亦臣的?」

    杜曉駿如實回答:「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因為江伯母跟咱娘是手帕交,兩家來往便越發的親密。

    我記得在我之下,小妹的頭上,原本還有個妹妹的,只不過她福薄,沒能等生下來就小產了,娘傷心壞了,江伯母來探望娘的時候安慰她說等第三胎再生個女兒,就許給她家亦臣做媳婦兒,後來娘真給我生了個妹妹,只是你兩歲多就走丟了,全家人想盡辦法地找都沒找到,江伯母的那句話也就慢慢被淡忘了。」

    說起這個,杜曉駿自己來了興致,「其實小妹小的時候見過亦臣幾回,不過那時候你才兩歲,什麼都不記得,那小子,現如今可出息了,品行也端正,連爹這種不輕易誇人的都經常掛在嘴邊,可見亦臣的確是個好的,要是你們倆真能結一段緣,我倒也樂見其成,就是委屈他了,明明比我年長,還得管我叫聲四哥。」

    聽完杜曉駿的話,杜曉瑜當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誰跟你說我要嫁給他了?」

    「那你要嫁給誰?」杜曉駿反問。

    「反正我不認識什麼江亦臣,不嫁!」杜曉瑜態度堅決。

    杜曉駿眼珠子轉了轉,試探着笑了笑,「小妹該不會是有意中人了吧?」

    杜曉瑜臉上一臊,「你管我!」

    「我可不敢管你。」杜曉駿哈哈笑了兩聲,「要讓爹知道,我這屁股都不夠他踹的。」

    杜曉瑜哼了哼,「那你還敢在我面前胡說八道。」

    杜曉駿極力推薦自己好友,「我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我覺得亦臣是真不錯,我跟他這麼多年的好友了,哪還不了解他啊,不管是才學還是皮相,那可都是京城裏拔尖兒的,多少姑娘抻着脖子等他回眸一顧呢,我在想,或許小妹見了,會覺得中意也不一定。」

    「才不要,我不喜歡讀書人。」杜曉瑜直接道。

    杜曉駿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嗓子眼兒里,半晌才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杜曉駿不甘心,「那你上次去京城的時候看的那位二哥,他可不就是讀書人嗎?難道你也不喜歡他?」

    「喜歡啊!」杜曉瑜道:「可我對二哥那是出於親人的喜歡。」

    杜曉駿道:「你要是嫁了亦臣,你們也是親人。」

    「那不一樣。」杜曉瑜皺眉,「我可不想嫁個書生。」

    杜曉駿唏噓,「那你一定是對書生有什麼誤會。」

    杜曉瑜心中冷哼,她可不是誤會,那江其佑是什麼人,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他的親生兒子,能有什麼好的,可別是四哥一直被人蒙蔽了雙眼識人不清。

    見她噘着嘴不說話,杜曉駿只好服軟,「好吧好吧,你不喜歡書生,那咱就不嫁書生,等我回去以後勸亦臣去科舉,他要是入了仕途做了官,你再嫁過去就直接是官夫人了,這總成了吧?」

    杜曉瑜無語,「四哥,你對那個江亦臣還真是情有獨鍾啊,我看不如你去嫁給他吧,反正你那麼了解他,又不想肥水流到外人田,這法子是再管用不過的了。」

    杜曉駿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個不停,臉色漲得青紫,哭笑不得,「你這丫頭胡說八道什麼啊,有你這麼跟哥哥說話的嗎?」

    「那有你這樣逼着妹妹嫁人的哥哥嗎?」杜曉瑜反問,「你自己倒是覺得為我好,外頭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真是嫁不出去了才會上趕子呢!」

    杜曉駿灰溜溜地摸摸鼻子,「那好吧,咱們不聊這個話題了。」

    杜曉瑜原以為經過剛才那一茬,話題應該終結了才對,沒想到杜曉駿竟然是個話癆,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話,一開了口就滔滔不絕,天南海北地胡侃。

    杜曉瑜原本困得很,想睡覺的,但是因為對大魏了解的不多,而杜曉駿又是跟着杜程松闖過南走過北的,從他嘴裏出來的那些東西又新奇又好玩,引起了她極大的興趣,聽着聽着,瞌睡蟲竟也沒了,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臂,眨巴着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睛看着他。

    她樂意聽,杜曉駿更是來了勁兒,嗓子說幹了不要緊,只要小妹喜歡,讓他說上三天三夜都成,誰讓他別的本事沒有,跟着他爹闖蕩過幾年,光見識多呢?

    夜深的時候,靜娘來催杜曉瑜去沐浴了,她才反應過來時辰不早,不得已去了浴房。

    泡在池子裏的時候,杜曉瑜問靜娘,「王爺今晚是不是不回來了?」

    靜娘猶豫了一下,點頭:「是,王爺出門前說過的,今晚不回來。」

    杜曉瑜心疼他,「那你看,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要有的話,只管說,我一定會盡力的。」

    靜娘笑了,「姑娘只管安心忙活你自個的事兒吧,王爺那邊無需你操心,回京之前,他會把一切都給安排好的。」

    杜曉瑜抿唇,「我只是覺得他太累了。」

    「為了姑娘,王爺受累再多也會覺得甘之如飴。」

    杜曉瑜心想,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得他如此深情以待,為了回京,他都累到站着就能睡着的地步,白天自己還那樣懷疑他,實在不該。

    「剛才在堂屋裏,奴婢聽到姑娘和四少爺聊得可開心了,你們都說了些什麼?」靜娘問。

    「也沒什麼,四哥大概是這幾年跟着三爺出去歷練過,嘴皮子了得,能說會道,見識也多,那些話我聽着有趣,就讓他多說了一些。」

    想到了什麼,杜曉瑜話鋒一轉,「對了,靜娘認識江亦臣嗎?」

    「江亦臣?」靜娘愣了一下,「姑娘怎麼會突然提到他?」

    杜曉瑜道:「白天我撿到了四哥的一把扇子,見扇面上是一幅落梅圖,落款江亦臣,又聽四哥不停地誇他,所以一時好奇。」

    靜娘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個江亦臣,便是江其佑的兒子了。」

    雖然早就在杜曉駿那裏聽說了,但是再聽靜娘說一遍,杜曉瑜還是會覺得心裏一揪,就好像被竹馬背叛的那個人是她自己一般。

    「王爺是不是恨極了他?」

    「姑娘說的是江其佑還是江亦臣?」靜娘不解。

    「對江其佑的態度如何,對江亦臣的態度又如何?」杜曉瑜問。

    靜娘仔細回道:「王爺當然是恨極了江其佑,所以這些年才會一直在暗中打壓他,以至於江其佑被一貶再貶,從正三品的戶部尚書被貶為現如今的正七品宣議郎。

    至於江亦臣,王爺目前還沒對他有過什麼動作,將來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據奴婢所知,王爺雖然性情暴戾,卻是個惜才之人,江亦臣學富五車,才高八斗,書畫更是一絕,這在京城是人盡皆知的事,只要他不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想來王爺也不會輕易把他父親的罪牽連到他身上去。」

    杜曉瑜小聲問:「那我四哥跟江亦臣是好友,王爺不會生氣吧?」

    靜娘默了默,「這個……奴婢還真說不準,要不,等王爺回來你去問問他?」

    杜曉瑜是領教過那個人的醋勁的,當下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忙不迭的搖頭,「罷了罷了,我還是裝作不知情的好,免得到時候又跟他吵嘴拌架。」

    靜娘無聲笑了笑,繼續給杜曉瑜搓澡。

    杜曉駿說要跟着杜曉瑜學習「吃苦耐勞」,杜曉瑜哪有那閒工夫教他,直接讓大管家林嬤嬤把他帶到藥田裏去幹活,她則是跑了一趟鎮上,先去薛家看看薛母的情況,見胎像還算穩,心中滿意,末了告訴他們,自己要走了。

    薛母驚道:「杜姑娘要去哪?」

    杜曉瑜回道:「回家,回京城。」

    「那你還回不回來?」

    「回來長住是不能了。」杜曉瑜有些猶豫,「應該會偶爾回來一次,不過我也說不準,原本想等着看你們家兩個寶寶出生的,如今看來也是不能了,想想還有點小小的遺憾。」

    薛父皺眉,「欠姑娘的錢,我還沒還清呢!」

    杜曉瑜笑了笑,「有人告訴我說,雙胎是雙福,薛伯母懷了雙胎,我也跟着沾了不少福氣,那個鋪子,就當做我送給兩個福寶的一份大禮了。」

    「這可萬萬使不得啊!」薛父不同意,「杜姑娘能讓我夫人懷上,就已經是幫了我們家天大的忙了,我怎麼還能白收你的鋪子,姑娘甭跟我說報恩不報恩的,這恩,你早就報完了,餘下的,都是我們家欠你的。」

    杜曉瑜挑眉,「那伯父的意思,就是不給我面子,也不給兩個福寶面子了唄?」

    薛父被他堵得語塞,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

    等他回過神來,杜曉瑜早就不見了人影。

    離開薛家,杜曉瑜又去了仁濟堂。

    程錦繡果然也在,賀雲峰正在耐心地教她辨認草藥,用的正是她當初教他的辦法。

    杜曉瑜遠遠看着那一幕,仿佛又回到了當初與賀雲峰初見的時候,心中頓時生出感慨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晃眼,都兩年多了。

    那二人轉過身的時候看到她,很快走了過來。

    「曉瑜妹妹,你怎麼了?」程錦繡看出來杜曉瑜的神情有些飄忽,像是在想什麼。

    「我要走了。」杜曉瑜看着二人,認真道:「今天過來,就是跟你們告別的。」

    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今日聽她親口說出來,程錦繡心口還是堵的難受,哽咽了好半晌才問:「什麼時候?」

    「就這幾天的事兒。」

    「什麼要走,你們在說什麼啊,我一句都聽不懂。」賀雲峰聽得一頭霧水,納悶地望着杜曉瑜,「杜姑娘,你是要出遠門嗎?」

    「是,要去很遠的地方。」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杜曉瑜勉強笑了笑,沒答話。

    程錦繡攥着手指,輕聲道:「曉瑜妹妹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賀雲峰急了,瞪眼道:「什麼意思?什麼叫再也不會回來?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打啞謎了,這是想急死我嗎?」

    「我親生爹娘要接我回家了。」杜曉瑜慢慢解釋,「聽說我的家在京城,是大戶人家,這一走,誰還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再回來見你們。」

    「這是好事兒啊!」賀雲峰心中雖然捨不得杜曉瑜,但聽到她找到了親生爹娘,還是為她高興。

    「是好事兒。」程錦繡情緒低落,「只不過,我們以後再也見不着她了。」


    杜曉瑜不敢向他們保證什麼,伸手捅了捅程錦繡,「我要回家了,不該是高興的事情嗎?哭喪着臉做什麼,陪我去逛街吧,咱姐倆好好瘋上一天。」

    「錦繡,既然杜姑娘都這麼說了,你就別難過了,陪她好好玩上一天,鋪子裏自有我會照管。」賀雲峰叮囑道。

    程錦繡點頭,去廂房換了身衣裳,坐上杜曉瑜的馬車,兩人去了趟縣城。

    姑娘家逛街,無外乎美食,衣裳,護膚品這幾樣,杜曉瑜難得瘋上一回,買了不少東西,全都按雙份拿,程錦繡一份,她一份。

    程錦繡過意不去,非要給錢,杜曉瑜不讓,說出門前,她四哥給了不少銀錢,讓她只管買,反正她又用不完,就多買一些送給程錦繡了。

    程錦繡滿心羨慕,「有哥哥就是不一樣。」

    杜曉瑜不置可否,有個親哥的感覺的確是不一樣,雖然她跟杜曉駿的感情還沒深厚到那個地步,不過看在杜曉駿性子直率灑脫的份上,倒是可以試着接受他。

    杜曉瑜不喜歡心思陰沉的人,當然,對上她那位傳說中喜怒無常的未婚夫,她就得雙標一下,哪怕她到現在都沒見識過他是怎麼個「喜怒無常」的……

    至於朋友之流,杜曉瑜比較喜歡結交坦率誠懇的,杜曉駿剛好是她中意的類型,又是親哥,自然而然就比別人親厚些。

    不過,程錦繡說起羨慕她,難免會回憶起被爹娘拒之門外的那件事,杜曉瑜少不得要寬慰她幾句,「你說羨慕我有個親哥哥,我倒還羨慕你有個為了你敢豁出一切的夫君呢,要知道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把貞節看得比天還大,能在那種情況下還堅持要娶你,可見的確是火煉過的真心,下半輩子有他照顧你,我就徹底放心了。」

    程錦繡道:「我覺得你的阿福哥哥也不錯啊,要知道人家可是親王之尊,陪你粗茶淡飯這麼久,這樣的真心,打着燈籠都沒處找的,說起來,也是妹妹足夠優秀,才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杜曉瑜勉強笑笑,心道在這種時代敢說「我不在乎」的男人,那才是真的打着燈籠都沒處找,阿福自然有阿福的好,不過要真涉及貞節的問題,她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有程錦繡的經歷,甚至是已非完璧之身,他會不會怒得把天都給翻個個兒。

    「算了,不說這個。」杜曉瑜指了指前頭,「咱們去那邊的銀樓看看有沒有什麼漂亮的首飾,我準備買一些回去送給乾娘。」

    程錦繡說了聲好,兩人就去了銀樓,杜曉瑜挑了兩隻銀鐲子和兩款銀項圈,另有銀簪子無數。

    胡氏上了年紀,不喜歡太過鮮亮的顏色,但她如今貴為鎮長夫人,很多場合都不能失了體面,杜曉瑜就儘量挑一些款式新穎的銀首飾。

    買完首飾,又去看做衣裳的料子。

    今年因為天熱,布莊裏進了一些輕薄的緞子,光是摸起來就柔滑無比,還有些涼涼的感覺,掌柜的介紹說那是從京城來的,很多貴婦人都在用,杜曉瑜便挑了幾匹,又讓程錦繡挑她自己喜歡的花色。

    這一通買下來,馬車裏都快裝不下了。

    杜曉瑜摸了摸餓癟的肚子,對程錦繡道:「咱們去吃飯吧,我餓了。」

    程錦繡拉住她,「出門的時候,相公跟我說他曾經答應了要請你來縣城吃野味的,既然你要走了,他也該兌現自己的承諾,不過他來不了,讓我請你去吃。」

    「真的?」杜曉瑜眼睛亮了亮。

    「當然是真的。」程錦繡摸了摸錢袋,「他特地給了我不少銀錢讓我好生招待你呢!」

    「那我就不客氣了。」

    難得賀雲峰有這份心,杜曉瑜也不好拒絕,她知道去野味館吃上一頓要花不少銀錢,可是在這件事上,她確實不能拒絕,只能先把飯給吃了,等以後暗中多幫襯着仁濟堂就是了。

    兩人上了野味館的包廂,小二進來以後,一邊給二人倒茶一邊熱情地問:「兩位姑娘要點些什麼菜?」

    杜曉瑜問:「你們這兒都有些什麼?」

    小二道:「我們店裏可是專門雇了好幾個獵戶打獵的,從來不缺稀罕玩意兒,只要您想吃,熊心豹子膽都不是問題。」

    程錦繡二人聽得瞠目結舌。

    杜曉瑜問:「還真有啊?」

    「咱這可是正經八百的野味館。」小二自豪地說道:「您二位運氣好,今兒有熊掌,穿山甲和和狍子,要是喜歡,還有蛇羹和狼肉,都不敢吃的話,也可以點些尋常的野兔野雞和田雞肉,對了,還有一道特色菜,煨鹿筋,三天前就開始煨了,今天剛起鍋,多少客人盼着呢,兩位姑娘要想吃的話,我去問一問還能不能勻出一份來。」

    杜曉瑜聽着他說蛇羹和狼肉,有些反胃,再看程錦繡的臉色,早就煞白煞白的了,八成也是不敢吃那些新奇玩意兒的,猶豫片刻後說道:「給我們來一份煨鹿筋,一份醬燉野兔,乾鍋野雞,野豬肉也來一些。」

    「有鹿肉水餃,兩位姑娘要不要嘗嘗?」

    杜曉瑜搖頭,「已經有一份鹿筋了,姑娘家,少吃鹿肉。」

    小二這才反應過來什麼,紅着臉笑了笑,「參茸甲魚湯呢?要不要來一份?」

    「行吧!」杜曉瑜點頭,「就這幾道菜,另外再加一些開胃的小菜,你自己看着加就行了。」

    「好嘞!您二位請稍等。」小二應了聲,很快下樓傳菜。

    杜曉瑜看着對面的程錦繡,「姐姐是不是被嚇到了?」

    程錦繡不停地撫着胸口,眉頭緊擰,「這些人都什麼口味啊,蛇啊狼啊的都下得去口,還有他說的什麼熊心豹子膽,聽着就讓人覺得害怕。」

    杜曉瑜噗嗤笑出聲,「其實我跟你一樣,只會吃些常見的野兔野雞,本來我是想試試熊心豹子膽到底啥滋味兒的,又怕到時候做出來下不去口,白白浪費了銀錢,想想還是算了,等我哪天膽兒肥了再說。」

    程錦繡哭笑不得,「還別說,我連野雞野兔都沒吃過呢!」

    「野雞野兔味道都不錯。」杜曉瑜道:「這些是比較讓人容易接受的野味,你心裏別老作怪,把那些東西當成尋常的吃食就行了。」

    程錦繡也很想說服自己,可是等菜上來的時候,她老是去想那些動物的樣子,結果一口都吃不下去,湯是甲魚湯,她更不敢喝,端起茶碗的時候,問店小二,「這個茶總該不是野味了吧?」

    店小二被她逗樂了,「茶都是外頭山上採摘製成的,自然也是野味。」

    「啊?」程錦繡臉色更白了,急急忙忙把茶碗放回去,抿了抿乾澀的嘴唇。

    小二忙怕她生氣,忙歉意地說道:「姑娘放心喝吧,這茶可是上好的雨前龍井,杭州來的。」

    程錦繡氣惱地瞪他一眼,這才敢重新端起茶碗來。

    對面杜曉瑜倒是吃得自在。

    野雞野豬野兔這些肉,以前阿福哥哥和丁文章去打獵的時候她就吃過不少了,不過都是些家常做法,只能說還可以,遠遠談不上美味,野味館裏的這些,可是專門的野味做法,自然比家裏做出來的美味百倍。

    見程錦繡還是沒敢動筷子,杜曉瑜道:「你要是不吃,我可就一個人吃獨食了。」

    程錦繡顫聲道:「沒……沒關係的,妹妹只管吃,不夠了再點,我沒胃口。」

    「你呀!」杜曉瑜忍着笑,「不敢吃你還敢陪我來。」

    「誰讓你要走了呢?」程錦繡幽怨地嘟囔,「還這麼突然,我也是怕以後連請你吃飯的機會都沒有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杜曉瑜怕她餓,給了店小二一些跑腿費,請他去外頭買了一籠小籠包來給程錦繡。

    程錦繡這才敢動筷子。

    雖然點的都是些尋常獵物,但一頓飯還是花了二十兩。

    杜曉瑜想想都覺得肉疼。

    吃完飯,兩人又去外面逛了逛,傍晚的時候才回家。

    杜曉瑜親自把程錦繡送到仁濟堂,又跟賀雲峰說不用擔心她離開以後丸藥供應的問題,到時候她走了,還會留一批人在白頭村繼續為仁濟堂提供丸藥和其他新加進去的膏藥,不會耽誤他的生意。

    賀雲峰感激了一番,親自送她出門。

    杜曉瑜逛了一天實在太累,沒去鎮衙,直接回了白頭村,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提及要去鎮衙見丁大慶和胡氏的事。

    也是這個時候,杜曉瑜才知道杜曉駿之前帶來的那些禮品都不是送給她的,而是給丁家的。

    見杜曉瑜黑臉,杜曉駿樂道:「爹說了,橫豎你是要回家的,送給你還得帶着回去,白忙活,還不如什麼都不給你,等你回了家,你要什麼他再給你準備。」

    杜曉駿一邊說,一邊指揮着下人盤了一部分禮品去丁文章他們的屋裏,剩下的,他表示全部要送到鎮衙去。

    杜曉瑜覺得不妥,又從剩下的禮品裏面分出一些來,送去給這些年幫助過她的人家,有好幾家沒得,都是欺負過她不讓她好過的那幾家,包括李家在內。

    這一送,杜曉瑜親哥哥來接她回家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白頭村,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姑娘原來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一個個羨慕得不行。

    孟氏悔得捶胸頓足,好幾次貓着腰來宅子外面偷瞄,被橘白他們幾個發現,呵斥幾聲,訕訕地走了。

    之後橘白告訴了杜曉瑜,杜曉瑜連想都不用想就猜到孟氏什麼心思,無非是知道她的出身竟然如此不凡,想憑着那十年的「養育之恩」來要錢罷了。

    錢她有的是,但她寧願給吃不上飯的乞丐,也不給李家。

    要不是孟氏整天打罵,原主能死的那麼憋屈嗎?

    如今倒好意思上門來要錢,也不知道誰給她的臉。

    杜曉瑜就算沒辦法殺人放火真正給原主報了仇,也得出了這口惡氣才行。

    於是後面孟氏再來,她就親自出去「迎接」。

    都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對付孟氏這種人,你跟她講道理是沒用的,還得用鄉下人撒潑鬥狠的法子。

    擼擼袖子,杜曉瑜讓幾個護院退後,準備自己去幹仗。

    橘白嚇壞了,說道:「五姑娘要真想對付她,讓小的們來就是了,您又何必親自動手?」

    杜曉瑜道:「鄉下人都說,好男不跟女斗,一般兩家人打架,男人再心疼自個媳婦兒都是不能去打人家婆娘的,只能打男人。」

    橘白猶豫,「那咱們是不是去李家把那李老三給狠揍一頓?」

    「別去。」杜曉瑜制止道:「李老三也沒做過什麼大奸大惡的事,作惡的一直是孟氏這不要臉的潑婦,我今兒就親自會會她,打得她親爹親娘都認不出來。」

    孟氏在對面聽着,氣得五臟六腑都要炸了,可是一分錢沒要到,她不想就這麼回去,杜曉瑜一旦拍拍屁股走人,她以後就一個大子兒都別想討回來了。

    想到這裏,孟氏理直氣也壯了,叉着腰嚷嚷,「怎麼地,杜曉瑜你在我們家白吃白喝十多年,如今臨走了,還不許我這個做養母的來討錢?大伙兒都來看看啊,還有沒有說理的地方了?」

    身後急匆匆出來的廉氏大罵道:「好個沒臉皮的婆娘,當初我公爹當着村里那麼多人的面說得清清楚楚,只要我妹子一個月之內拿出十兩銀子賠給你,她就不再是你李家人了,你收了錢就不認賬,如今還跟個癩皮狗似的欺負到家門口來,你真當我們家沒人了是吧?」

    孟氏下巴揚得老高,「那十兩銀子,是你丁家給她還的,如今我要討的,是杜家的銀子。」

    眼見着杜曉駿出來,孟氏更是拔尖了聲音,「大伙兒都來聽聽,啥狗屁的千金大小姐,連十兩銀子都跟我這兒掰着手指頭的算,白瞎我養了她十年,吃了那麼多米糧花了那麼多銀錢,到頭來反是把她心肝給養黑了,有了親爹就不認養母,這不是白眼兒狼是啥?」

    杜曉駿聽到孟氏把杜曉瑜的爹娘祖宗都給翻出來罵,臉色難看到極點,皺着眉頭上前來,低聲對杜曉瑜道:「小妹你先進去,這件事我來解決。」

    「不成。」杜曉瑜寒着臉,「今天這事兒,誰來了都不好使,我非得親自了斷才行,在她家受了十年罪,這筆賬也是時候該清算清算了。」

    杜曉駿還想再說什麼,廉氏就勸道:「四少爺,這事兒您還真別插手,咱鄉下人跟你們城裏人不同,不興說理那一套,要不對眼了,直接干一仗再說,小魚兒忍孟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不是她今天上門來鬧,誰樂意找不痛快?」

    杜曉駿完全不認同她們解決問題的方式,眉頭皺得更難看,「這麼多人看着呢,要真打起來,那像個什麼話?」

    廉氏指了指一邊的鄉鄰們,「四少爺您聽聽,全都是贊同小魚兒去打孟氏一頓的,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孟氏出爾反爾,之前小魚兒離開她家的時候就說好了以後再無瓜葛的,還是當着全村大伙兒的面,可是她非要挑事,見不得小魚兒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放羊去啃我們家地里的玉米秧子,除了這些,背地裏還搞過不少的小動作,只不過妹子一直懶得跟她計較罷了。

    她倒好,沒個收斂,如今眼瞅着小魚兒搖身一變成了千金小姐,就想着來討錢,有她這麼做人的嗎?」

    杜曉駿氣憤不已,「簡直不可理喻,難道就沒有人管管?」

    廉氏道:「如今雖然是我二叔當村長,可那孟氏囂張跋扈,壓根不把我二叔放在眼裏,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干一仗,您別見怪,這都是鄉下人不成文的規定,不能說理就動拳頭,只要不鬧出人命,官府是不會過問的。」

    杜曉駿還是擔憂不已,「那孟氏又高又壯,小妹如何打得過她?」

    廉氏見識過杜曉瑜的拳頭,知道這丫頭深藏不露,彎了彎嘴角,「四少爺要是真不放心,就在一旁看着,等一會兒小魚兒真被打了,你就第一時間衝出去拉架。」

    杜曉駿滿臉寫着不情願。

    他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也是頭一回聽說打架沒人管的,心裏急得不行。

    杜曉瑜回頭,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笑容,讓他別擔心,然後往前走了幾步,看向周圍湊熱鬧的鄉鄰,「當初我是怎麼被孟氏打得渾身傷,又是怎麼離開李家的,各位叔伯爺奶想必都有聽說過見到過,如今我要回家了,孟氏出爾反爾鬧上門來,說要討杜家的銀子,我跟她沒什麼好說的,只能動手,還請你們做個見證,不是我不肯放過孟氏,是她自己要送上門來討打,那我就不客氣了。」

    孟氏早被銀錢沖昏了頭,罵罵咧咧的話就沒停過,知道今天就算自己不動手,丁家這邊的人也不會放過她,乾脆掄起拳頭就跑過來和杜曉瑜扭打成一團。

    杜曉瑜的格鬥術那都是有技巧的,孟氏只是個莊稼人,哪怕再高再壯也只會使蠻力,沒幾下就被打得哭天搶地。

    杜曉駿手心都急出汗來,目瞪口呆地望着這一幕。

    只見小妹身手敏捷,既能防得住孟氏雜亂無章的悶拳頭,又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擊,每一下都能打在孟氏要害。

    旁邊乾瞪眼的鄉鄰們頓時叫好,紛紛喊着,「打得好,打得好!」

    孟氏自己是個潑婦,平日裏只有她欺負別人,哪有別人欺負她的份,當下被打紅了眼,兩隻手往前一撲要去揪杜曉瑜的頭髮,杜曉瑜照着她面門就是一拳。

    「啊啊啊!打死人了啊!」孟氏被打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頭髮扯鬆了,衣裳也豁了好幾道口子,臉上青青紫紫,嘴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來。

    再看杜曉瑜,除了因為劇烈運動有些喘氣之外,哪裏有被打傷的樣子。

    杜曉瑜拍拍手,從荷包里摸了二十兩銀子扔在孟氏身上,「這錢是給你看大夫的,下次在敢來,我就直接打死你!」

    孟氏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被打斷了,疼得她連站都站不起來,可是被打一頓就有二十兩銀子,想想又覺得不虧,狼狽地爬起來,把二十兩銀子小心地揣進衣兜,一拍屁股走人。

    湊熱鬧的鄉鄰們也相繼散開。

    ------題外話------

    交代完村裏的事,下章就回京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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