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氣高漲,高喊為了皇帝,悍不畏死的向那些流賊反擊,就是眼下官軍的真實寫照。
兩方打了大約有兩個時辰的功夫,且不說官軍這邊已經搖搖欲墜,就連流賊都是疲憊不堪,眼下這固關就像歷史上山海關之戰的翻版一樣。
歷史上,李自成和吳三桂在山海關外打了大半天,吳三桂也是苦苦支撐,眼見要玩完不行了,所有人都以為這場戰鬥即將結束的時候,奸詐的奴酋多爾袞突然帶着韃清軍隊殺了出來。
那個時候的韃清就和眼下禁軍一樣,根本不需要怎麼打,喊着口號這麼一衝,大順軍便是全面潰敗。
無論歷史上的山海關之戰,還是眼下這固關之戰,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自始至終大順軍的人數都是最多的,所謂兵敗如山倒,到了那個時候,就跟人數沒什麼關係了,完全是士氣在作怪。
戰場上突然出了一個巨大的變故,大順軍那邊精疲力盡,援軍卻是精神抖擻,再加上根本不知道對方人數,對方因為援軍和皇帝親自到來的種種原因變得士氣如虹,一下子就形成兩極反轉的情況。
這個時候,就算再疲憊的官兵,都要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畢竟對於許多人來說,為皇帝打仗原本只是口號,可皇帝就在後邊看着自己打仗,這可是人生中第一次。
再者說來,現在這禁軍可真是和原來的京營不一樣了,一出馬就擊潰了流賊,要是這時候不上去,這輩子都不用上了。
這時候固關上不少原本的官軍所用都是老式火繩鳥銃,打響一次之後想要再打下一次,需要很多十分繁瑣的過程,可戰場形勢不容等待,眼下正是爭奪軍功的時候,容不得再去搞什麼火銃。
大部分火銃兵打響一次之後,來不及上藥,直接就把手中火銃跨在肩上,隨便找來刀槍提在手上跟着禁軍大部隊狂奔,要趕到前面去,打死一個,就是一份軍功。
其實叫官兵如此奮勇的還不只是戰場形勢,許多人可都清楚的記得,崇禎皇帝在去年發過一次罪己詔,又發佈了與撤銷軍戶屯田制類似的旨意。
裏面明確說了,軍功要落實到每一個兵士頭上,而且每一個戰死的大明官兵,都有資格到京城的忠烈祠供奉,就算不為自己將來,也要為自己戰死的兄弟和家人賺一份名聲。
相比其它開始狂奔的官軍,禁軍則是不同,許多基層軍官一直都在喊着口令維持陣型,城頭觀戰的陳奇瑜發現,這支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上的禁軍,就算追擊,都是在呈陣列整齊推進。
看着身側崇禎皇帝臉上自信的笑容,陳奇瑜總算放下心來,就從眼下情形來看,這支禁軍與原本糜爛的京營真真切切是有着天壤之別。
為了不被對方抓到反擊的破綻,大部分軍官都是嚴格約束屬下,就算追擊,還是成批成批的追擊,這樣一來,就算有心反擊的流賊也根本成不了氣候。
其實這也是張世澤早就有的謀劃,早在前往固關之前的那天夜裏,張世澤就召集了吳啟華、常世隆、胡海龍三名禁軍總兵商量過各種打法。
商討完畢之後,三人各自回營,又告訴李世遙等十二名把總將官,李世遙等人再繼續向下,命令就這麼一級一級傳下去,由于禁軍建制分明,所以效率非常高。
三人中吳啟華是本就十團營的舊將,並且威望履歷都不低,其餘兩人則不然,都是提拔上來的新銳,常世隆之前是通州衛參將,胡海龍則是一名來自保定的副將。
說新銳,是因為他們從前根本沒有在京營供職,這是第一次被詔到禁軍序列為將,若說戰鬥經驗,兩人根本不比其它人差,不然也不可能被選中擔任總兵這等要職。
比如常世隆,常年在通州一帶留守,操訓新兵和老兵都得心應手,為人處事非常圓滑,懂得變通,並且沉穩冷靜,不會被局勢影響到心智。
就連十分不待見武夫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華,都不得不對崇禎任用常世隆為禁軍三大總兵之一心悅誠服,稱此為「利國利民,使兵安定」之舉。
至於胡海龍,為人心狠手辣,可作戰悍勇,對朝廷也忠心耿耿。
在任保定副將之前,胡海龍就因為戰功被提拔成游擊將軍,又跟隨總督楊文岳在各處援剿,武力過人,對流賊的打法非常熟悉,曾被楊文岳在奏疏中盛讚為「保定三府之內最勇」。
當時張世澤提出的擔憂是禁軍兵士以往並沒有上過戰場,打順風仗雖然都會,可如今流賊經過多年陣戰,早已非最初的模樣,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對方抓住機會翻盤。
胡海龍雖然兇悍,但並非沒有腦子,多年援剿與流賊的鏖戰生涯,自是對此深有體會。
崇禎前十年間他曾前往五省援剿,中原各路官軍戰鬥時直接擊潰流賊常有,但突然被殺個回馬槍導致失敗的事着實不少。
究其原因,便是官軍追擊之時往往篤定已經勝利,開始爭奪軍功與物資,忽略了流賊人數上的優勢,如今固關的官軍便是如此。
流賊眼見官軍由於追擊而陣勢大亂,回兵一衝,幾乎總能奏效,可眼下卻是不成,作為主力的禁軍並沒有亂象,緩步前進,似乎一點都不急。
兩相僵持之下,一些流賊老營忍不住率先反擊,可他們往往剛調轉回頭準備衝擊,還沒等坐騎邁開蹄子的時候,就被禁軍之中的遂發火槍陣列擊落下馬。
這支前來增援的明軍似乎與往常明軍有所不同,且不說從上到下面貌一新的盔甲和兵械,就連火器都變得銳利無比,百步左右,居然能直接擊透流賊老營馬隊的馬甲,造成重傷。
由于禁軍陣列齊整,火槍手身後就緊緊跟着穩步前進的步卒,這些縱橫中原的老營兵覺得衝上去也難以擊潰對方,又一次嘗到只能看着對方卻不能回擊的痛楚。
上一次他們嘗到這種痛苦,還是與孫傳庭秦軍車陣對戰的時候,此刻回想起來,秦軍的車陣簡直無懈可擊,四面八方都有火槍兵射擊,就像一處穩步前進的壁壘一樣,十分難纏。
若不是眼前這名皇帝不斷催促,使得孫傳庭倉促作戰,想要擊敗秦軍還得多花費些功夫才行。
眼下禁軍的遂發火槍比之秦軍火器甚至更利,老營兵的意志並不是鋼鐵,相反,他們比那些普通正兵更為圓滑。
面對這種只能被動被殺的局面,對方又陣列整齊,毫無反擊成功的可能,自然立馬就意識到自己才是案板上魚肉,等被對方步卒接近之後就連逃跑都不可能了。
流賊老營兵縱橫中原靠的不是韃清那般一味硬拼,這個時候,原先打着反擊主意的人放棄,根本不敢再打,紛紛調撥馬頭向後面狂奔。
這一次,他們是真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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