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哭吧不是罪,女人也是。哭是一種情緒表達,在不開心的時候,沒必要強顏歡笑。沒有誰是聖人,而且即便是聖人,也未必不垂淚。
能哭的多放肆,就能笑得多真誠。
哭也好,笑也好,都是活生生的人,好過那些裝腔作勢的木頭千萬倍。
眼淚似乎可以流到心裏,縱然苦澀,淚水依然可以滋潤心田。
宮勝男是個善良的女孩子,她可以因為厭世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卻不會因為一己之私殺人。
「我好羨慕她……」女孩哭着說。
白長生也心有感觸,每句話都加持着魂力,似乎的確有了動人心魄的力量。
「你應該明白,那就是你,你也可以笑得那麼開心,笑得那麼燦爛。」
女孩止住悲聲,搖了搖頭,「我做不到。」
「試試,好不好?」
女孩抬起頭,「怎麼試?」
「給自己一點時間,揣摩忘忘的心態,就好像做一個演員,演好她的角色。」
勝男又看了一遍視頻,認真地觀察裏面忘忘的一顰一笑,可是感覺無論如何也學不到其中的神髓。
「我做不到。」
可以看得出來,宮勝男的確做了一番努力,可是兩種情緒涇渭分明,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她無論如何也學不出來的。
「大夫,繼續催眠我吧,如果這個忘忘是我的第二人格的話,讓她……替我活着。」說到這,女孩的淚水又一次流了下來。
白長生眉頭又一次皺了起來,「活着,對於你來說真的是那麼痛苦的事嗎?」
宮勝男滿眼熱淚,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微微點頭。
白長生神色黯淡,微微嘆了口氣道:「作為醫生,其實我的任務並不是阻止你自殺,我無法體會你的痛苦,所以也不能不負責任的勸你偷生,無論如何,我尊重你的選擇。」
這句話是出乎意料的,宮勝男有些震驚,睜開了眼睛。
眼前,年輕的醫生用手遮住了眼睛,露出的半張臉下面,兩滴眼淚偷偷落下。
「我尊重你的選擇,哪怕是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醫生顫着聲音道。
宮勝男震驚了,觸動她的不是在乎她的生死,而是在生死面前,仍然可以尊重她的選擇。
這種選擇的權力,她從生下來一直到歲,幾乎從來沒擁有過。
「只是……決定離開之前,和我告個別好嗎?」
「好。」
白長生捂着臉,喃喃自語:「忘忘很可愛,無憂無慮,單純善良,你已經看見了,可她是不完整的,憂慮、悲傷也是人生重要的一部分。其實她並不是所謂的第二人格,只是你失憶之後的樣子,忘記了自己是誰,卸下了所有包袱,就是那個樣子。」
那些快樂,是你,那些悲傷和絕望,也是你。快樂和悲傷所有一切的記憶才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人格,好在時間可以治癒許多,悲傷被治癒,快樂留下來,人生艱難,只能靠着遺忘苟活。
有人活得太認真,又拒絕遺忘,所以活得生不如死。
「你死了,忘忘無法存活,不過我知道,並不是你放棄了生命,你放棄的,是這整個操蛋的世界。」
醫生捂着額頭,眼淚簌簌地流淌,而對面的女孩同樣是淚流滿面,「謝謝你理解我,我就是這麼想的,告別就在現在吧,哭出來是感覺舒服了許多,可我並不喜歡。」
「你準備好了?」白長生擦了擦眼淚,問道。
女孩點頭,「嗯。」
「那就和這個世界告個別吧。」老白真誠地提議。
「好。」
白長生站起身,繞過辦公桌,過去拉住女孩的手,推門走了出去。這間辦公室在小白樓的二樓,老白拉着女孩,不由分說,直接來到樓下。
「來,這就是你刷洗過的老黃牛,它懷孕了,應該今晚上就會生,你給它餵點青草,權當告別吧。」
女孩點頭,牛棚旁拿過一束青草,遞了過去,老黃牛抬起頭,認出了女孩,伸舌頭把青草卷進了嘴裏,還舔了舔女孩的手心。
女孩愣了一下。
白長生把手放在嘴裏,一聲唿哨,四面八方,包括大門外,一百多條猛犬如奔馬一樣跑了過來,一個個衝着兩人伸着舌頭,等待主人的命令。
「和它們也告個別吧?昨天你還餵過它們,它們很喜歡你,因為你餵食的時候,總會多給它們一些。」
宮勝男過去,一個個撫摸它們的頭,身後老白則為她一一介紹。
「這隻最大個的高加索犬叫棕熊,它很喜歡你,你看它舔起你來就沒完!這個巨型比特是魔牙,比特犬對主人以外的人並不算親近,其實能忍受讓你摸它的頭就已經很給面子了!記得水母嗎?它就是錢小虎的奶媽,錢小虎你還抱過,一會兒我們去看它……」
相對於宮勝男,這些狗狗更有告別的感覺,它們眼睛直直地看着女孩,仿佛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
「好了,我們去找錢小虎,就是昨天你抱過那隻還沒睜開眼睛的白老虎。」
「老虎?你是心理醫生?」
「其實,我是一名獸醫。」
白色的小老虎托在手心,感覺心都要化了,宮勝男看着毛茸茸的小傢伙,好半天都捨不得放下來。小老虎也是調皮,虎頭探來探去,張着嘴在女孩的胸前找吃的。
「喜歡嗎?」白長生輕聲在女孩耳邊問道。
女孩身體一僵,然後黯然放下了小虎,並沒有回答老白的問題。
「那好,我們上樓。」
其實在院子裏轉這一大圈的時候,女孩都不曾察覺,小白樓的樓頂上,有個小腦袋趴在那一直瞧着。
「認得他吧?」
拉着女孩上到樓頂的露台,小蘇晉聽到聲音轉過身來,兩歲半的孩子,正是最可愛的時候。
「他和我說,姐姐的心是灰色的,去和他也告個別吧,他也是喜歡你,關心你的人之一。」
宮勝男擠出一絲微笑,上前兩步,蹲了下來,伸手想要去抱蘇晉,卻被孩子一下躲開了。
小孩倔強地撅着小嘴,眼睛含着淚,瞪眼喊道:「我不許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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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這幾章有些拖沓,可是忍不住,寫這段情節的時候,我的眼前仿佛有一個重度抑鬱症的患者,寫作的過程,仿佛也在和他對話,我不知道哪句話就能夠讓他好受一點,哪句話能讓他改變主意,索性就都說出來。
人生艱難,只能靠着遺忘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