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張比特百般哀求,白長生仍舊沒有給一個明確答覆,只是說等傷好了再說。
那裏是狗的修羅場,老白實在不想把張比特送到那裏,用滿身傷痕甚至是性命去換錢,對於一個人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而更殘忍的是,沒有這錢,張雲松的母親就很難活下來。
夜已深了,老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睡不着。去還是不去?或許這個決定不應該由自己來做。
入夢術!
現在入夢術雖然已經晉升至中級,但仍舊無法自由進出夢境,確切地說就是進去容易出來難,除非夢境破碎,否則無法主動離開。
這要是遇到個睡得死的,老白進去之後得溜溜等到天亮,遇到個長眠的還尼瑪出不來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老白實在不敢輕易動用,否則這項可以偷窺他人內心的秘術他早就玩嗨了。
城市的另一個地方,張雲松才剛剛收車。車開起來的時候還不覺得,等停好熄火之後,疲憊才像潮水一般的湧來。
肚子裏空着,好幾次路過燒烤攤他都忍住了,到家裏用開水泡了袋方便麵,麵餅剛剛有點軟他就稀里糊塗地都給吃了。滴滴司機端的軟件里,今日流水一欄有一個804的數字,這是他晚上八小時的收入,除去油費,應該有40左右。
一天40,一個月4200,還是不夠母親的醫療費用,不過沒關係,自己還可以多跑幾個小時,當年父親早上六點多出去晚上九十點才回來,工作十四五個小時,父親可以,自己也可以!
倦意湧來,張雲松放下手機,碗都沒刷,直接把自己扔到了床上,明早還要去醫院,得趕緊休息……
睡夢中,藍色的飛度在鄉間公路上行駛,天氣不錯,心情也不錯。雲松看着窗外的風景,感覺十分舒服。往車內看,原來自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開車的是父親。
父親不是已經走了嗎?
夢境裏,雲松的記憶開始混亂,他清楚地記得為父親料理後事的那些場景,初聞噩耗時是在學校,接到電話他飛奔前往出事地點,到了的時候,正好看見父親從車裏被抬出來。
父親面色鐵青,身體已經僵硬了,來處理的警察可能是勸他節哀順變,可是他能看見對方嘴動卻聽不見他說什麼。
足足有五分鐘,他才明白,父親已經不在了,眼淚在那一瞬間才崩出,和隨後趕來的母親抱成一團。
警方給出的死因是心梗,其實就是常說的「過勞死。」
沒了父親,家裏的天仿佛塌了一樣,張雲松渾渾噩噩地跟着操辦白事,靈堂擺在家裏,他作為長子身穿重孝,來弔唁的親友鞠躬拜祭,他跪在那裏陪着磕頭。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家屬答禮。」
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殯葬一條龍服務,事事都聽人家的安排,跪在靈車前,燒過紙的喪盆子高高舉起,跟着「大了」喊了一句:「爸爸,您安心地去吧!」瓦盆應聲落地,碎成數塊。
這些記憶還不算久遠,一幕幕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張雲松看着正在開車的父親,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爸,你是不放心我媽的病嗎?」雲松說着,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開着車的張德山微微一笑:「我都知道,沒關係,尿毒症沒那麼可怕,只要堅持用藥,做透析,康復好了一樣可以正常生活。」
「爸……」
張德山輕鬆一笑,「沒事,記住,兒子,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叫事!放寬心,還有爸爸在!」
張雲松已經發現到這個夢的不尋常,的確,爸爸在的時候什麼都不用擔心,父親就是一座山,站在山上看風景的時候不覺得山有多高大,只有天塌下來的時候,才知道那座山曾經為自己撐起了怎樣的一片天!
哪裏有什麼歲月靜好,只不過有人代你負重前行。
「爸,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我媽的。」雲松坐在副駕駛上,攥緊了拳頭。
「我兒子長大了。」張德山臉上滿是欣慰。
「爸……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這句話一問,張德山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是說情緒上不好,而是感覺一臉蛋疼,全然沒有了父親的威嚴或慈愛,仿佛逗逼附身。
「額……我是你爸爸,你要乖……」
也不知道為什麼,張雲松感覺自己好像被佔了便宜一樣,眼前開車的還是父親,在夢中面目沒那麼清晰,但他知道,那是父親沒錯,可是感覺畫風又不太對。
「爸……」
每次張雲松一張嘴叫爸,白長生都有點憋不住樂。
他也知道這樣不太厚道,不過就是忍不住。或許因為有了輪迴,有了來生,生死距離並沒有那麼遙遠,痛也不會太過強烈。
不用說,這場夢被白長生亂入了,為了成全張德山,他甚至用中級入夢術把他也帶了進來,父子兩人在前面的對話都沒有一點問題,不過因為雲松發現了不妥,讓張德山也亂了陣腳,無奈之下,只好老白頂上去,幫忙演了一會兒爸爸。
如果雲松回頭的話,他會發現,此刻的後排座椅上,蹲着條一隻耳朵的比特犬。
張德山畢竟已經投胎,而且魂力也不夠強大,在兒子的夢裏限制很多,一陣心神動搖,只能現出原形,而為了避免出現空窗,老白趕緊頂了上去,這才出現父親的角色前後不一致的問題。
「我呀,我在那邊還行,不過最近臉部受了點傷,丟了一隻耳朵,現在你爸變成一隻耳了!」
張雲松懵逼地看着父親,在副駕駛的位置,他只能看到一側,不過通過後視鏡,能看到另外一邊,父親兩隻耳朵都好好地長着呢。
「沒事,」張德山說話時故意加了個伸舌頭舔上嘴唇的動作,時不時還「哈拉哈拉」幾聲,搞得雲松更是莫名其妙。
「都是皮外傷,很快就好了,說起來現在你爸這身體可是健壯多了,頓頓牛肉,我跟你說,這炙熱地肱二頭肌亮起來,打你小子跟玩一樣!」
老白話里都是暗示,也不知道張雲松能聽進去多少。
而雲松並沒想那麼多,他很想帶父親去照個頭部的t。
「哦,對了,記得今天你第一個乘客不?是你同學吧?」
「你是說那小子?笑跟哭似的那個?」
老白很鬱悶,你妹啊,夢裏還吐槽。
「對,就是他,姓白吧?」
「嗯,叫白長生,這哥們名字最搞笑了,名字挺好,長生,聽着還有點仙氣,可是好巧不巧姓白——白長生,哈哈……」
老白各種怨念。
「兒子,叫聲爸爸,爸爸教你個乖。」
「爸……」
「記住了兒子,白長生是你的貴人,他找你幹什麼你都別推辭,你認他當個乾爹我都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