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其實並沒有記錄你每天早飯吃了什麼,幾點鐘去了廁所,但查詢一個人此時此刻在什麼地方還是很容易做到的。系統給出了提示:醫大四院。
「哥們兒我掐指一算,他們現在在醫院,醫大四院,跟我走!」
對於老百姓來說,醫院可算不得是什麼好地方,老張聽後一皺眉,兒子病了?
哈雷再次開動,醫大四院離的也不算遠,一腳油,一人一犬到了醫院門口,把摩托存上,老白又犯了難,這麼大個醫院,可怎麼找?
醫院本來人流就大,而且對方也不是站着不動和你躲貓貓,哪怕走廊里迎面遇上也容易不留神錯過,十幾層樓高的住院部,加上門診大樓、急診部,這人來人往的,找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汪!」化身為比特犬的張德山竟然吠了一聲。
白長生低頭,順着老張的方向看去,停車場的柳樹下,一輛藍色的本田飛度停在那裏,正是老張生前開的那輛!
張比特幾步跑了過去,在駕駛位處聞了聞,又圍着車轉了幾圈,對白長生道:「我知道他們在哪了!」
張比特的傷大都在頭臉部,雖然失血過多,但底子好,行動能力還在,此刻竟然小步奔跑了起來,老白都得加緊步伐跟着。從停車場出來沒幾步,就見張雲松失魂落魄地從住院部走了出來,眼神空洞,就連迎面走過來的白長生也都沒看見。
張比特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的兒子,雖然只有一年的時間,但是已經經過了一個輪迴!
「兒子……」
白長生聽得見,可惜張雲松卻聽不見。
老張緩緩跟在兒子後面,眼神一刻都不願從兒子身上挪開。
白長生怕驚動了張雲松,遠遠地追在後面,看他打開車門上了車,卻不發動,一個人坐在駕駛室里發呆。
車裏,張雲松愣了好半天,這才想起把身上的錢都掏了出來,清點了一下,給媽交完住院費押金,手裏只剩下不到六千塊!
本來父親走的時候,留下了一筆錢,可是正趕上家裏動遷。張雲松琢磨着藉機會換個大一點的房子,也好讓老娘享享福。家裏僅有的積蓄堵完了這個窟窿也不剩下什麼了,本想着自己再有三年就畢業,工作後有一份固定收入也就緩過來了,沒想到偏偏這個時候,母親倒下了!
尿毒症。
學醫的他當然知道尿毒症意味着什麼,腎功能減退,導致血液中的毒素、垃圾無法過濾,如果不進行透析的話,病人很難存活。
母親剛剛做過一次血液透析,情況算是穩定了下來,但這種長達四個小時的透析,每周都要做兩到三次,還要配合其他藥物,一次血液透析的費用加起來要六百多,母親是農村戶口,沒有醫保,全要個人承擔。
一周兩到三次,一個月十次,手裏的六千塊只能維持一個月!算上繳納的住院押金,兩個月,兩個月之後怎麼辦?
20歲的大小伙子,趴在方向盤上,嗚嗚地哭出聲來。
「爸……」
這輛飛度,父親生前相當愛惜,每次出車前都要打掃的乾乾淨淨,哪怕開了五六年,依然看起來有個七成新。父親走後,張雲松也沒捨得把它賣了,這輛車停在樓下,父親仿佛還在一樣。
「爸……怎麼辦啊!」
說起來張雲松算是很懂事的孩子,在大學裏,勤工儉學,成績也不曾落下,吃吃喝喝,大手大腳的毛病他一樣也沒有。可是畢竟還沒走出校門,他就算再懂事,又能怎麼樣呢?尿毒症高昂的透析費用,即便是一個小康之家,也很難承受得起,又何況是他一個孩子?
「您留下那十來萬塊錢,動遷的時候我們加面積交了房款了,現在負責動遷的那個區長被查,回遷房遲遲不能動工,房子想賣都賣不了,我手裏就這六千多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以前張雲松沒把錢看得太重,有錢就多花點,沒錢就少花點,可是現在不行,沒錢,媽就沒了!
六千,只夠給媽續一個月的命!
「爸!兒子沒用啊……」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此刻,一米八多大小伙子,趴在方向盤上嗚嗚地哭。車外,一人一狗都聽得清清楚楚。
比特犬的尾巴不自禁地垂了下來,眼睛看着車裏的兒子,也是一臉悲傷。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裏的張雲松長出了一口氣,把身子直了起來,摸一把臉上的淚珠,滿臉都是堅毅之色。
「爸,你走了,家裏頂門立戶的就是我!有我在,這個家不會散的!」
這句話過後,車子發動,緩緩開出停車場,白長生心有所感,掏出手機,打開滴滴出行,發現身邊的快車多了一輛。
張比特蹲坐在地上,眼望着飛度離去的方向,久久凝視。白長生在它身邊,獸語術無需多言,也能夠感覺到它此刻的心情。
有悲傷,有心疼,更多的是驕傲。
孩子長大了。
良久,張比特這次抬起頭了,望向白長生道:「尊使,我想快些好起來。」
老白點了點頭,手上不停,在軟件上輸入目的地,點擊「叫車」。
訂單派給了一輛兩公里以外的豐田卡羅拉——取消。
重新呼叫,這次是一輛大眾帕薩特——取消。
再次叫車,本田飛度,藍色!司機:張師傅。
醫院門口,開出不遠的飛度又開了回來,白長生揮了揮手機,拉開車門,先讓張比特上車,然後自己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哥們兒,放心,這狗不咬人,車上帶寵物,車費我給雙倍行不行?」話說完,老白一扭頭,仿佛剛看見張雲松一般,「呦!雲松,是你啊?那不用說了,車費雙倍,你拒載我可投訴你!」
張雲松勉強一笑,想說不收錢,可是嘴張開三次,話都沒吐出來。
「走吧,胭粉街,沒想到你放假開滴滴了,我現在也不送外賣了,在寵物醫院兼職呢。」老白有一句每一句的和張雲松瞎扯,坐在後排的張比特看着自己的兒子,滿眼慈祥。
花個打車錢,一來給張雲松第一單開個彩頭,二來也能讓張德山和兒子在一起多待一會兒。
胭粉街到了,華燈初上,夜市已經開始上人了,怕進去車不好調頭,白長生和比特犬在路口就下了。
「雲松,我就住裏面,胭粉街3-2號,有空找我玩來啊——對了,你小子給我留個電話……」
幾句寒暄過後,那輛藍色的本田飛度再一次跑上了天陽市的街頭,為一個人,為一個家繼續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