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應?」這鬼老爺子的一句話把白長生給干懵了,今天來接引的這位尹醫生是個不折不扣的善人啊,怎麼會被人嫉恨成這個樣子?
一旁那個鬼大媽的嘴裏也不饒人,手指着尹林,嘴唇都哆嗦,「老天有眼啊!今天讓你也嘗嘗這個滋味!試試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白微微皺眉,隱隱約約的,似乎猜到了什麼。
「幾位,」老白現身走到病床前,對七人的魂魄道:「什麼深仇大恨啊?人家都這樣了還不放過?說說?」
老白的身份能瞞人卻瞞不了鬼,幾位老人一見老白,就跟見到親人了一樣。
剛剛說話的那乾瘦的老者上前半步,雙手合十,見禮道:「白爺,您不知道啊,我們幾個,都是死在他手上的!」
老白一驚,隨即釋然,剛剛也大致猜到了,這幾名亡魂應該都是病床上尹醫生的病人,醫生治病卻治不了命,不過要說死在了他手上,還是有些言過其實了。
一大媽也往前湊,解釋道:「白尊使,我們……我們委屈啊!」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說起了自己的情況,其實另外幾位也大致差不多。
原來,這些人活着的時候都是晚期癌症的患者,先是開刀動手術進行腫瘤的切除,之後是幾個周期的化療放療,折騰時間長的有半年多,短的也有幾個月,可是最終無一例外,人都沒能留住。
其實現代醫學就是這樣,偶爾治癒……
這老太太說起生前的傷心事,一次次的抹眼淚,「尊使,這大夫喪盡天良啊!就為了多賺我們幾個錢,這個折騰我們……那滋味,生不如死啊!我熬着撐了四個來月,結果也沒得個好,家裏為了給我治病,花了十好幾萬!」
身旁,另外一個老頭也是義憤填膺,插言道:「可不嘛?十幾萬花了,我多活了幾天?挨了一刀不說,化療那是什麼滋味?我花錢買的活罪受啊!今天,這個大夫也得了癌症,這不是報應是什麼?老天有眼啊!」
說到這,其餘幾位的情緒也跟着被帶動起來了,又是對着尹林一陣指指點點,那樣子似乎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肉!
老白聽他們說完,眉頭緊皺,緩緩道:「幾位,這麼恨他嗎?」
乾瘦的老頭毫不猶豫的點頭:「嗯!你不知道啊尊使,他是怎麼折磨我們的啊,因為點錢,良心都不要了!」
其餘人(鬼)也是紛紛附和。
老白冷笑一聲:「是他讓你們得了癌症?」
「呃……」幾人同時語塞。
「尊使,我們得了這個病,怨不得別人,可是他作為一個醫生,你能治就治,治不了就說治不了,別為了掙點錢那麼折騰我們啊?我們幾位,說是善終,其實哪個臨了的時候不是被折騰的死去活來?我們……」
「對對對!」剛剛說話的老太太接過話茬來,繼續道:「我們得了癌症,發現就是晚期,治不了我們不怪別人,可是最後我們不是病死的,是被他活活治死的!我要是不開刀,恐怕還能再活幾個月也說不定!現在的醫生啊,為了點錢,醫德都不要了,你看這怎麼樣?報應來得多快?」
「我們都要死了,還要在我們身上扒一層皮,你說他可惡不可惡?知道他得了這個病,我們馬上就來了,看他這樣子,和我們當時一樣,解恨啊!」
老白嘆了口氣,面色悽苦,道:「如果他給你們動手術真的是為了賺錢,那他自己病了之後,為什麼還選擇開刀呢?手術,化療,該受得罪他一樣都沒少,如果他當初的目的是想坑你們的錢的話,那現在,他是在坑自己嗎?」
幾個人(鬼)為之愕然。
偶爾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
現代醫學是有局限性的,醫生並不是神仙,他們不是無所不能,他們只能在現有的醫療技術水平之下,為你提供非常有限的幫助,尤其是這種醫學還沒能攻克的絕症。
或許,他們沒能救得了你,但是請相信,他們一定是盡了力的。
白長生雖然學的是動物醫學,但畢竟就讀於醫學院校,這些道理他還是清楚的。想到這心裏似乎感覺到很壓抑,看着一臉茫然的幾名患者(鬼),心中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不說什麼因果,也不考慮病因,你們覺得不公平,覺得受到了委屈,沒關係,可是,無論如何也怪不到他一個小小的醫生身上,不是嗎?」
為首那個乾瘦的老頭聽罷,低頭看了看病床上的尹林,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
搶話的大娘也是如此,表情複雜,幾次欲言又止。
其餘幾位也頗覺無趣,白長生說的在理,雖然這位尹醫生沒有治好他們,可是癌症晚期,本身就是絕症,怪不得人家大夫。
iu病房內,幾個鬼魂之間的交流,病人、醫生是看不見的。此刻,病床上的尹林並不知道自己被圍觀了,他正在和負責自己的主刀醫生唐旭說話。
唐旭是腫瘤外科的主任,五十多歲了,兩人同事近20年,和尹林算是半師半友的關係。
「小尹,轉到普通病房吧,好歹也能和爹娘說說話。」
尹林輕閉了兩下眼睛,算是點頭同意,唐旭剛要起身,卻被尹林的手拉住了衣角。
「唐主任,等等。」尹林現在說話很吃力,不過仍然吐字清楚。
唐旭面帶疑惑,再次坐了下來,「怎麼?」
「探討一下病情,我這次拿到的是第一手的資料,很珍貴!」尹林甚至還笑了一下。
「我的情況比較嚴重,做的是全胃切除,術前我也參與了會診,如果是我主刀也會這麼做,畢竟我們身為醫生,首先考慮的是要把腫瘤切除乾淨,避免二次復發。」
幾句話,耗費了尹林不少的精力,他休息了一下,才繼續道:
「不過,全胃切除帶來的副作用也值得重視,不僅僅是吃飯,還有術後返流的問題,病人太痛苦,所以我覺得,今後再治療胃癌的患者時,能不全切最好不要全切,哪怕只留一點點,避免返流的問題,病人就沒有那麼痛苦了。」
唐旭聽着,腦子裏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其實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一方面是病人的痛苦,一方面是復發的概率。
「我現在是有發言權的,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比如全切除我能多活一年,但要承受着返流的痛苦,而部分切除會導致復發,我只能活半年,卻因為不那麼痛苦而保有一定的生存質量,我寧願選擇後者。」
「我們當醫生,不應該把目光局限在疾病上,而應該更多的着眼於得病的人啊!」
尹林緊緊攥着唐醫生的手,艱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