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紅似火的紅色連衣裙好似夢魘一般,纏的他束手無策。若是平時,也就算了,他倒是不懼
的,只當修行了。偏偏恰逢寺中大選,自然是早清除的好。
當然這些他是不會告訴眼前這個一直微笑着的年輕催眠師的。
林祺抬眼,眸光清澈,笑容依舊:「那就開始吧。」
肅了聲音,不疾不徐,平靜自含韻律:「現在你走在法元寺山門的台階上」
空鏡面容平靜,倒是沒有什麼明顯的情緒。
嗯,看起來也不緊張,一般要想催眠這種心智堅韌的人……有些難度。
林祺決定放緩節奏:「周圍沒有人,你踏着台階一步一步向上」之所以選擇法元寺做介質,是想給他營造安全感,越是熟悉的環境潛意識牴觸越少,也更能激起他的記憶。
而且,林祺掃了眼催眠沙發上空鏡腕間的佛珠串,貌似這個空鏡在法元寺職位不低。
「一步一步……」
掃了眼空鏡微動的眉頭,林祺知道這是可以了,可以進行下一步了。林祺翹了嘴角,只要入了夢境,還是他自己的夢境,再不設防。
「推開寺門,你將回到記憶最深刻的地方」
「3……」
「2……」
「1……」
空鏡微皺的眉頭漸漸平了下去,恢復了平靜。
林祺肅了聲音:「能聽得到我嗎?」
「能」空鏡回答的短促而迅速,倒是出乎林祺的預料。
「你看見了什麼?」
「……師父,我和師父」不知道夢到了什麼,空鏡面部表情鮮活了起來,唇角的點點笑意雖然淺淡卻真實溫暖,眼角因為笑意還微微的起了褶紋。
「在哪?在做什麼?」短促的沒有波動的聲音被林祺連連丟了出來。
這次針對空鏡,林祺採用的是父式催眠。
「不知道在哪,是一條街道……街上很熱鬧」空鏡說着說着突然的停頓下來,嘴唇喃喃的貼合着,像是要說什麼,卻是沒發出聲音。那張平和的臉微微的皺着,因為閉着眼睛,林祺看不到空鏡的眼睛,一時,倒也確定不了到底是何種情緒。
「在做什麼?」林祺提了聲音,再次重複命令。
「打架,我打架,流血,師父……道歉」空鏡皺着眉頭,說的斷斷續續。
一知半解,林祺剛要追問,空鏡突然提了聲音像是自言自語:「不會了,不會了,師父,以後師父就是空鏡的阿爸。」
林祺挑了挑眉,雖然這句話的信息量很大,但是真正能確定下來的東西卻極其有限。不過,從空鏡隱約不安又篤定異常的語氣,倒是可以看出他和他師父的關係不錯,阿爸?不是父子更甚父子嗎?
一想到父子這個詞,林祺腦子裏突然浮現一個白色大褂的男人的背影,林祺嘴角微翹,眼裏漠然一閃而過,甩了甩頭,掃了眼空鏡,林祺很快的重新投入狀態。他想着接下來是不是應該提一提紅色連衣裙了。
他還沒開口,空鏡一直閉着的眼瞼動了,繼而,面部表情生動而鮮活。幾番變化,看的林祺愣了愣。
因為還是看不見空鏡的眼睛,林祺依舊未做推測。不過,從他第一眼見到空鏡開始,他就知道這個由內而外散發着平和氣息的青衣僧人,心境不俗。
現在看來,平和是真,不俗是真。但是,這種平和、不俗背後,有些耐人尋味。
林祺好奇:「你在幹什麼?」
「思過」
思過?呃,難道就因為思過,一番悔悟?所以表情紛呈,表情肌活躍?
「思過什麼?」林祺的聲音沒有絲毫改變,平靜而肅然。
空鏡面色緊繃,拳頭緊握:「我……犯了寺院戒律」。空白短暫停頓了一兩秒,他緊接着吐出後半句。
林祺加強了語氣,下了命令:「告訴我,怎麼回事?」
如果一句一句的問下來,也就是變相的引導。林祺有些不耐的加快了節奏。
……
空鏡眉頭皺成了川字,半晌沒有回音。
林祺見此反而扯了手邊兒的椅子靠坐下去。
他知道空鏡在回憶,再一遍的回憶曾經,不管這個曾經是因為什麼被塵封了,現在再來一遍,哪怕是在夢裏也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所犯寺院戒律第一條,第三條,第五條……最錯的是識人不明。」空鏡咬牙吐出的聲音遲緩而沉鬱。
林祺聽的坐直了身子,雖然不知道法元寺第一條,第三條,第五條戒律分別是什麼,不過重點應該在最後一點,識人不明上。
「識人不明?」林祺什麼都沒有多說,只挑了最後四字反問了回去。
「呵呵……哈哈……哈哈哈」空鏡並沒有回話,自顧自的笑了起來。漸起的笑聲張揚而愉悅,原本暗沉的眉眼隨着笑聲稍稍的舒展開了些。
林祺腦中閃過什麼,換了問題:「寺院戒律第一條,第三條,第五條分別是什麼?」
「不殺生,不非梵行,不飲酒」
林祺眸光沉了沉,快速而全面的打量了下依舊躺在催眠椅里的空鏡。不殺生?犯了戒律的意思是說殺生了?
腦子裏的信息快速的串了串,林祺注意到他忽略了一個極其重要的細節:「你的師父了?」
「……死了」遲了片刻,空鏡的聲音平靜而果決。
林祺眯了眯眼,佛教禪宗上講死亡即往生,又或者是「吾之大患為吾有身」?再怎麼也不會是這兩個字。
注意到空鏡半張開的手指又緊緊的握了起來,林祺正要追問下去,卻只見空鏡閉着的雙眼唰的一下睜開了,沒有絲毫預兆的清醒了過來。
不過片刻的時間,迷濛不在,清明歸來。
林祺愣了愣,站起身來,嘴角有了弧度,笑的很平淡:「空鏡師父,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
空鏡隨之坐了起來,搖了搖頭。
「被我催眠後自己醒過來的師父是第二位,不知道師父還記不記得夢裏發生的。」林祺的話委婉又直接。乍一聽上去像是在問空鏡是否記得剛剛做過的夢,可實際到底如何,兩個當事人心底都清清楚楚。
夢?什麼是夢?什麼又是現實?當夢和現實混淆的時候,可還能分辨或者剝離?
空鏡平靜的注視着依舊笑着的林祺,雙手合十微微顎首:「多謝,困惑已解。」說罷便要錯身而過。
催眠室並不大,空鏡邁着步子三兩步就到了門邊,戴着佛串的手搭在門把上,眼看着就要離開。
林祺漸漸斂了笑意。不緊不慢的吐了幾個字:「出了這門,佛珠就摘了吧。」
摘了就不再佩戴,或者再不佩戴,因為,即便是戴了,也沒戴。
空鏡的身子顫了顫,頓了片刻,像是想到什麼迅速回頭,看向林祺的眸子深沉又複雜。
林祺並沒有說什麼,臉上又掛了漫不經心的笑,眸光淡淡的似有若無的掃向空鏡腕間的佛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