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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丘縣衙東廂。
房間裏寂靜無聲,杜如晦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自羅成闖入縣城,抓走了兩個捕快三十多個幫閒揚長而去後,杜如晦就一直坐在這裏了,已經幾個時辰了。
寂靜長夜裏,外面傳來了幾聲梆子。
已經三更天了。
可杜如晦卻依然一動不動。
人沒有動,可心裏卻始終平靜不下來。
今天,羅成的這一頓亂拳,把他錘的不輕。他到任之後,花費了這麼多時間好不容易在章丘縣城建立起來的一點官威,徹底的被擊垮了。
還是太大意了。
本以為羅成只是個能打能沖的莽夫,被他一陣鈍刀子後,只能無奈離開。
可誰能想到,羅成一退再退之後,還會有如此猛烈的還擊呢,而縣儀張儀臣這次也同樣反擊的迅速,根本不再留半點餘地。
大意了啊。
「公子,吃點東西吧!」
從大興城跟隨來的長隨提着食盒進來。
「剛做好的湯餅,公子好歹吃點,就算再氣,也不能不顧身體啊。」
杜如晦終於動了,他扭了扭頭,「徐伯,多謝了。」
一碗熱乎的湯餅下肚,杜如晦感覺似乎氣順了一些。
「公子,那羅成太過份了,還有張儀臣,他們兩個一唱一喝,完全不給公子半分臉面啊。」
「哎,是我以前行事太急躁了些,你說我是不是太年輕了?」
「公子的本事才氣那是大興城裏也數一數二的。」長隨道。「只是公子有時太傲氣了些,老僕斗膽就說一句,公子新來乍到,又是縣尉,就算想做事,可也不能無視張儀臣,他畢竟是縣令是主官。而那羅成雖說是農家子,可也確實是有些本事的,他是張儀臣的心腹,還是郡丞的門生,要動他,並不容易。就算要動,也得先等一等,如今縣尉根基未穩,操之過急,未免就容易出差子。」
傲氣,這是世家子弟的通病。
而杜如晦既年輕氣盛,又是名門子弟,以往還才名遠揚,因此來了之後未免有些瞧不上羅成這些人,可今天的事實卻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
「徐伯,那你說我該如何做?」
「要老僕說,乾脆回京城算了,跟這些人玩沒意思。就算贏了,也沒什麼值得稱讚的。」
「不,我不可能因為這麼點挫敗就回京城,真這樣回去了,那以後我還有何顏面再在仕途?」
「如果公子不願意就此回京城,那麼就只有兩個選擇了,要麼把張儀臣調走,要麼再調個幫手來。」
這倒也確實是個辦法。
張儀臣畢竟是上官,而且他在這裏幾年,如今有羅成這樣的幫手在,對章丘縣城的掌握可不是他這個新來的縣尉能比的。羅成敢跟他做對,除了是張須陀的門生外,最關鍵的還是有張儀臣這個縣令的支持。
如果調走張儀臣,換個縣令,那麼情況又會不一樣了。
當然還有另一個辦法,如今縣丞和主簿都空缺,如果能夠跟大興那邊說下,調個自己人來做主簿或縣丞,那情況也能不一樣。
只是這種想法,剛冒了點頭,又被他自己否決了。
他堂堂名門子弟,大興城才子杜如晦,難道還需要找幫手?如果他這樣做了,那就是承認自己徹底失敗了。
徐伯看着杜如晦沉思不語,他跟隨公子也多年了,知道這位公子的傲氣。
「公子,老僕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徐伯你有話就直說。」
「公子,你名門貴族子弟,本來可直接門蔭入仕,可公子卻偏偏要參加科舉考試,還考的是去歲最難的進士科,為何?」
「因為我雖出身名門,但我不想讓人說我是憑父輩門蔭,我想證明我自己的本事。」
「公子有志氣,也確實有才氣,科舉考試一舉考得進士。吏部考試,又是成績最佳。高侍郎也說了,其實僅以公子的才能,就足夠留在部寺或者是在大興任職了,一個七品是跑不掉的。」
「可是高侍郎最後卻建議讓公子來章丘做個從八品的縣尉,公子可以不來,但公子卻來了,又是為何?」
「因為我想來歷練,想離開父輩的蔭庇,靠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功績來。」
徐伯點點頭,「那麼公子此來,就是為了做出些業績來,證明自己的能力了?」
「沒錯。」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覺得公子其實到這裏後,一開始就走錯了路,選錯了方向。」
「怎麼講?」
「公子,要做事是對的,想出政績也沒錯,可並不是說,要出政績就要跟張儀臣對着幹,也不一定就非要趕羅成走。」
「可我不想受到掣肘,更不願意被架空。」
「公子啊,那要看具體情況啊。其實老僕覺得,完全還可以有另一種辦法的,可以合作啊。張儀臣也是士族名門出身,才氣也是有的,而羅成雖出自草莽,但本事挺強。公子若是不以他們為敵,而是以他們為幫手,那就不會有今日的結果了。」
杜如晦愣了一下。
他是世族子弟,出京時就被人告誡過,到了地方一定要小心下面的胥吏蒙蔽,要當心被他們欺瞞和架空。
而來了之後,他了解了下章丘的情況後,覺得以前程縣丞和費主簿正是被下面胥吏蒙蔽和架空的,他也看不上張儀臣,覺得他在章丘幾年,卻讓這裏烏煙障氣,甚至還出了反賊。加之在京時,高侍郎說羅成不過十六歲少年,卻被張須陀請縣尉之官,便先有了成見。
於是來了後,便想甩脫這兩人,一人努力干出政績來。
可誰能料到,如今會在這二人面前栽個大跟頭呢。
「其實以老僕看來,公子與張儀臣和羅成有今日之衝突,關結還在於公子一來便與他們不和。只要公子肯放下架子,願意結納他們。老僕相信,以公子這身世和才氣,他們肯定也願意化干戈為玉帛的。若是能重修於好,以後章丘縣城不再內鬥,那麼衙門內有公子外有羅成,這章丘縣何愁不出政績呢?就算這政績有張儀臣和羅成一份,那又如何?如果張儀臣是程縣丞費主簿那樣的草包,自然是不能留着。如果羅成是樊虎劉守義那樣的蛀蟲,肯定要趕走。但既然如今公子也發現,這兩人其實很有才幹,那就不能只想着趕人,而是想着如何合力辦好事情了。」
「重修於好?」
杜如晦陷入了沉思,這是要他妥協了。他杜如晦要向一個鄉下子低頭妥協?可不妥協,那就只能承認徹底失敗了。現在妥協也是承認失敗,但不同之處在於,承認失敗後還能再在章丘縣站起來,而現在回去了,就徹底的是打上失敗烙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