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懸起來的心落下去一半,看見大金鍊已經把東西捧在手心,奉若珍寶,小心翼翼地湊過去鼻子,很陶醉地嗅了嗅,心裏就忍不住想笑,差點沒憋住。
這孫子根本不知道,葛壯這一路都是把木疙瘩夾在毛蛋下面帶來的,也不知道他這麼聞來聞去,能不能嗅出幾分酸爽的感覺。
葛壯心眼直,沉不住氣,說你丫看來看去,到底看出名堂了沒有,到底值多少,倒是給個價啊!
大金鍊把手上的木頭疙瘩放下,走到我跟前,對我伸出了手。
這叫「估寶」,上世紀的生意人談價錢,一般是不會明着講的,由買主和賣方各伸一隻手,藏在袖子裏各自報價,比劃一下手指頭,就能把價格定下了,外人誰也瞧不見。
這都是老手藝人的講究。
我伸手與他相握,將手指頭藏在袖子裏,摸向大金鍊的手指,發現他五根手指頭閉了四根,食指伸出來,比劃一個「一」字。
一百塊?
我暗自皺眉,有些不高興,忙活半天,就值這點?
估價的時候兩隻手都藏在袖子裏,葛壯看不見,忙問我多少來着?
我把手縮回來,對葛壯說,「胖子,拿着東西走!」
葛壯二話不說,就伸手去抓那木頭疙瘩,大金鍊子忙把他按住了,估計是急了,嘴裏喊道,
「我說小哥,價錢不喜歡,你也別這麼急着走啊,這樣吧,一萬二,我出一萬二!這總行了吧?」
他語氣中多了幾分迫不及待,眼巴巴望着我。
「多少?」我嚇了一跳,感情他伸出一根手指,說的不是一百,而是一萬。
整整一萬啊!
我和葛壯都嚇得不敢說話,頭前撈屍,我倆差點沒把命都留在亂風坡,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屍身打撈起來,村長也才給出了五千個大洋。
大金鍊子打個哈欠就是一萬二,這是什麼路子?
幹這行的腦子都不好使嗎?
我不太敢答應,生怕這人腦子有問題,到時候家屬帶着警察找上小義莊,告我和葛壯詐、騙可就麻煩了。
見我沒說話,又閉緊了嘴巴,大金鍊很明顯是會錯了意,目光在茶几上掃了掃,咬牙跺腳,
「我說兩位,照實說了吧,我這店兩年都沒開張,原打算盤出去攢點路費,去沿海城市打拼打拼,這店價格還沒談好呢,身上現金實在不多,一萬五,這是底價了,還能再多一分,你們把我招牌砸了!」
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喉嚨滾了滾,試探道,「值一萬五?」
大金鍊拍着大腿說道,「我說兩位,別嫌我報價低啊,你們總得替我也留點口糧不是?大家都是敞亮人,我就照實話說吧。你這太歲成色很好,算得上極品,沒個千兒八百年長不出這個頭,市場價應該在五六萬之間。可它缺了一角啊!像是被人挖過,被磕壞了收藏價值就大大降低了,只剩藥用價值,一萬五,這算我咬着後槽牙的底線了!」
一萬五!
這數目着實嚇人得很,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
葛壯木愣愣地說了句,「這疙瘩能值一萬五,有啥功效?」
我趕緊瞪了葛壯一眼,怕他漏了底,葛壯自知失言,用手捂住了嘴,這動作太明顯,瞞不過大金鍊這種生意人,不過話說到這兒,他也不講究那些了,唾沫星子橫飛,跟我們講起了太歲的用處,
「太歲喜陰,生在在地里,或是隔絕氧氣的環境中,所以尋常並不多見,一般只在深山老林,或者上了年頭的棺木上才會生長,這東西其實就是一種菌體,但是能夠中和屍氣,吸收屍體的養分來成長,兩位,大家都是敞亮人,我也就實話說了,這東西來歷恐怕不正吧?」
葛壯說你瞎講什麼呢,胖爺可是清清白白的人,紅二代,根正苗紅!
大金鍊笑笑,不置可否,繼續說道,「你們帶來的太歲濕氣重,上面明顯有股淡淡的屍氣,我這鼻子很靈,別想瞞過我,我要是沒猜錯,肯定是從水棺里打撈出的,對不對?」
行家人一開口,我就知道瞞不過去,點頭說是的,我和胖子守在江邊釣魚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棺材。
大金鍊哈哧着嘴,又笑了,說小哥,我不拿你當外人,你怎麼處處防着我?從你倆一進門,我就嗅到水腥氣兒了,憑我的經驗,你們是水中憋寶、撈屍那一脈的手藝人吧?
我沉了一口氣,這大金鍊看着挺猥瑣,感情精得跟猴兒一樣,什麼都瞞不過啊!
我聽出這話里還有別的意思,冷笑說那又怎麼樣,你打算報警抓我們?
大金鍊趕緊擺着手說,「大家都是討生活,都不容易,哪個沒事難為哪個?我沒事去招條子幹什麼,我吃擰啊我!」
「那你把話說敞亮,你到底想咋辦吧?」葛壯眯着眼角,露出一臉兇狠相。
身上沒點煞氣,也壓不住水裏的邪,我和葛壯都是守法公民,但也不是怕事的主!
大金鍊陪笑道,「我說兩位,這大門一關,就剩我跟你們,你們人多,我吃飽了撐得敢招惹你們?我的意思,是除了這太歲之外,還想再跟你們談筆生意。」
我謹慎道,「什麼生意?」
大金鍊捧着茶杯,坐回椅子,又翹起了二郎腿,「行里人不說行外話,我祖上三代也是憋寶的人,這太歲出土的地方,必然還有別的寶貝,兩位就不動心?」
我咂摸出這話里的意思,就說你想盜墓?
大金牙說道,「小哥,怎麼說話?這不叫盜墓,是和萬惡的封建毒瘤做鬥爭!你想想啊,凡是大墓,那墓穴主人哪個不是非富即貴,靠着壓榨民脂民膏發家生財的?咱們憋了他的寶,總比讓寶貝沉睡在地底,永遠不見天日要好得多,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我沉默了幾秒鐘,說這事以後再講,東西你要不要,不要我們找下家!
從大金鍊那裏拿着錢出來,我和葛壯去了儲蓄所,將錢都分了,存進存摺,除了儲蓄所大門,葛壯咧着大耳根子問我,
「小南瓜,大金鍊的話你考慮怎麼樣了?」
我說胖子,這事別再提了,誰提我跟誰急,咱倆這趟算是順手牽羊,發了筆不義的小財,既不害人也不害己,跟大金鍊說的不是一回事,盜墓那是掘人祖墳,要斷子絕孫的!
盜墓毀三代,久後絕人丁!
成天鑽地洞、和屍體打交道的人會沾上屍氣和晦氣,霉晦纏身,日子能有好嗎?
有人可能或說,你們撈屍的不也成天跟屍體打交道?
性質不一樣,撈屍做的是善舉,幫人脫離苦海,免受無限的陰風洗滌,流落黃泉做個下場悲慘的水鬼,可盜墓,卻是打擾死人清淨,孽果很重。
八九十年代,大家都信因果報應,我這話講完,葛壯也沒敢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