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歷9459年,光之月,祈頌1日
光之都,曙光大禮拜堂,千光蒼穹
「路加!」
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來的曙光聖女夏蓮·竹葉仿佛一陣颶風般『刮』了進來,猛地抱住了那個已經沉睡了整整兩年,終於在自己不知道幾萬次的禱告下恢復意識,正坐在床上犯迷糊的金髮男子。
「呃?!」
剛滿十九歲不久,因為在床上躺了將近八百天而有些消瘦,面色也稍顯病態的青年當即就是一愣,目光凝滯了兩秒鐘左右才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略帶刻意的調侃道:「雖然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很讓人滿意,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被更加豐滿的大姐姐緊緊抱在懷……」
撲通!
意料之中的,他並沒有把話說完,就被惱羞成怒的聖女殿下一把推出了兩米多,狼狽不堪地與千光穹頂那光滑的地面摩擦。
「就憑你也配救我的命?」
夏蓮沒好氣地站起身來,抿着嘴狠狠瞪了一眼正坐在地上沖自己傻樂的提菲羅,過了好一會兒才面色微紅地移開視線:「我那時明明是假裝不敵準備找機會給那個傻辶黑暗騎士長一個脆的,誰叫你小子來多管閒事了?」
提菲羅眨了眨眼,滿臉無辜地說道:「我也不想啊,我當時只是因為活捉了黑暗聖女所以想找個地方快活快活,誰想到走着走着就看到你差點被對面那個騎士長砍死啊?我倒是想見死不救,那還不是怕女神降神罰劈我嘛。」
【那句『你竟然想把她弄死在這花一般的年紀』是誰說的啊……】
夏蓮氣鼓鼓地嘟起了嘴,過了好一會兒才猛地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地說道:「反正你醒了就行,這段時間就好好休養吧,哦對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聖殿騎士團已經沒有你的編制了,在新的任命下來之前,你就老老實實地留在光之都吧。」
提菲羅立刻高舉雙手,震聲道:「那我想去戰鬥修女院當助……」
「做夢。」
猛地頓住了腳步的夏蓮毫不猶豫地駁回了這個提議,並在短暫地沉默後哼道:「不過要是你求我的話,我倒是可以讓你陪我每天佈道。」
「做夢。」
提菲羅同樣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反應。
「你去死好了。」
夏蓮惡狠狠地對提菲羅做了個粗暴的手勢,隨即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千光穹頂。
然後——
「好看嗎?」
提菲羅一邊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一邊淡淡地問了這麼一句。
「我不好說。」
半秒鐘後,伴隨着一陣扭曲的朧光,曙光教派的當代教皇,相貌樸素且有些謝頂的聖·涅瓦·法奧出現在了提菲羅身後不遠處,表情微妙地說道:「畢竟一個是小時候打過我的聖女姐姐,一個是從小屁孩年代就被我收養的教子,我現在的感覺除了胃疼就是肝疼。」
轉頭瞥了眼身後這位跟自己一樣是個根正苗紅的純血人類,雖然身體還算健康但多半已經沒有幾十年好活的教父,提菲羅輕咳了一聲,乾笑道:「還真別說,帶入您的角度想想,好像是挺蛋疼的。」
「我剛才說的是胃疼和肝疼,孩子。」
法奧冕下緩步走到提菲羅身旁,對這位身高已經超過自己的年輕人笑道:「不過其實也還好,夏蓮心態一直很年輕,雖然我小時候拿她當大姐姐,但早在二十幾年前就開始下意識地拿她當晚輩了,呵,可能精靈都是這樣吧,不僅老得慢,心態也是真年輕。」
提菲羅兩眼一瞪,哼道:「您很煩哎。」
「實話實說而已,並沒有在擠兌你。」
法奧露出了一個淳樸的微笑,然後便隨口轉移了話題:「所以你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糟透了。」
提菲羅聳了聳肩,緊接着竟然突然抬手指向自己教父的臉:「滅!」
「嗯……」
法奧皺了下眉,過了好一會兒才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尖,好奇道:「你是打算給我刮鼻毛嗎?」
「很可惜並不是。」
提菲羅攤開雙手,無奈道:「雖然避免了最壞的結果,但我還是在跟【曙光之心】的對弈中付出了巨大代價,這會兒只剩下中階水平的力量了。」
法奧微微頷首:「可以理解,那你之後打算怎麼做呢?是回聖殿騎士團繼續做隨軍牧師?是回家在我和你教母的照顧下好好休息半年?還是……聽夏蓮的,讓你在她身邊呆一段時間?」
「你這個問法……」
提菲羅虛起雙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就好像已經篤定了我會選擇在那個女人旁邊一樣啊。」
法奧呵呵一笑,莞爾道:「有什麼不好麼?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就算兩年之前她還把你當做一個惹人厭的小鬼,但現在……」
「我哪個都不選。」
提菲羅並沒有讓法奧說完,只是平靜地說出了自己從之前那個擁抱中回過神來後便做出的決定:「我要離開光之都……不,準確的說是離開聖域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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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奧有些訝異地看着自己的教子,遲疑道:「你要在這個節骨眼出去遊歷?」
「有問題麼?」
提菲羅挑了挑眉,好奇道:「現在是什麼節骨眼?是太陽的少數派轉正了?財富那邊忍不住插手奴隸貿易了?還是公正終於成為文明公敵了?」
法奧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提菲羅的眉心,淡淡地說道:「比起詛咒別人家不得安寧,我希望你仔細考慮一下自己的狀態,我不相信你猜不到自己已經在無主之地一役後名聲大噪,而你甦醒的消息又不可能瞞住所有人,在這種情況下外出遊歷,且不說暗夜教派之類的麻煩,就連聯合內部的某些人都會想要對你不利。」
提菲羅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說道:「所以您不會覺得我連這種事都沒考慮到吧?」
「你當然會考慮到,但我需要你把自己的考量以及應對手段仔仔細細、一字不落地告訴我。」
法奧一本正經地看着提菲羅,沉聲道:「否則我沒辦法跟你教母解釋為什麼她的心肝寶貝剛從昏迷中醒來就立刻要離開光之都遊歷,如果不解釋清楚的話,那個女人會殺了我的。」
「好吧,我在昏迷前掌握了無貌之光。」
「掌握了什麼?」
「無貌之光。」
「那是啥?」
「您……除了律令玩的溜之外,真是個鐵廢物啊。」
「有你這麼說自家教父的?」
「您真是個鐵廢物啊。」
「我是讓你把誇我的內容省略掉嗎!?」
「總之,那是能讓我不被任何人找到的實用生活小技巧。」
「你確定?」
「我確定。」
「多久回來?」
「三年五載吧。」
「記得多寫信回來。」
「好。」
……
聖歷9459年,光之月,祈頌9日
曙光大禮拜堂,教皇間
「法奧!」
夏蓮氣急敗壞地瞪着桌後那位苦笑不已的老人,大怒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唉,我剛跟卡蘿拉解釋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你就也過來要解釋。」
涅瓦·法奧冕下深深地嘆了口氣,沒好氣地敲了敲桌子:「我再說一遍,那個小鬼並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只是留了封信就跑掉了!」
「信呢?」
「我看完就自燃了。」
「上面寫了什麼?」
「他要去遊歷個三年五載,讓我和她教母別太想他。」
「有提到我麼?」
「沒有。」
「……法奧。」
「怎麼?」
「跟我說實話,好嗎?」
「……」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就是……很難受,很不舒服……」
「……」
「他真的,沒提到我麼……」
「信里沒有。」
「.…..好吧,謝謝你,法奧。」
「我的意思是,『信里』沒有。」
「法奧?」
「那小子心思比你重太多了,之所以會離開,恐怕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吧。」
「我,我要去找他,用之前那個夏瑪爾的身份也行!」
「可以,但我覺得你多半是找不到的。」
「為什麼?」
「因為那孩子恐怕早就猜到了,我會因為不忍心看你難過把真相告訴你吧。」
「……」
……
聖歷9463年,歌之月,詠唱6日
東南大陸,紫羅蘭帝國馬紹爾領,水晶城公館
「所以說,路加你小子真就不打算接着幹了?」
有着一頭栗色長髮,戴着純黑寬檐帽的年輕人將手中那被葡萄酒一飲而盡,轉頭對同樣靠在欄杆上的隊友問道:「根據我的預言,最多半年,咱們小隊絕對可以飛黃騰達!這次能救下馬紹爾大公家的小少爺就是開始!看看這公館、看看這大陽台、看看樓下那些個一支舞都得三位數起的貓族半獸人舞姬,你身為一個男人,對這種生活難道就沒有半點嚮往嗎?」
始終用【無貌之光】隱藏着自己的真面目,在外人眼裏只是一個普通金髮牧師的路加·提菲羅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簡直不要太嚮往。」
「那你還說什麼過段時間打算離隊回老家?」
對方一把攬住了路加的肩膀,熱切地說道:「我不是都說了麼,根據我的預言,最多半年……」
「問題就在這裏,諾特達姆。」
提菲羅面無表情地轉頭看着對方,淡淡地說道:「你只是一個藥劑師而已,或許我會無條件相信你對任何一株植物的解釋,但對於你那精準度堪稱離譜的『業餘愛好』,我一個字都不打算信。」
同為【石拳】冒險者小隊的成員,藥劑師諾特達姆很是沮喪地垂下肩膀,對路加抱怨道:「你不能這麼對待自己的朋友,路加。」
提菲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即便語氣輕快地轉移了話題:「卡爾、豪力和瓦妮莎呢?」
「都回房間睡覺了。」
諾特達姆聳了聳肩,笑道:「他們仨什麼時候見過今晚這陣仗,早就喝到昏天黑地回房間跟床鋪抵死纏綿了,唉,卡爾和豪力那兩個憨貨也是傻,那幾個貓人舞娘明顯想跟咱們這幫『關係戶』進一步發展一下,他倆但凡能鼓起勇氣拉回屋一個,可能就能從『雛兒』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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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菲羅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緊接着忽然抬起右手搭在諾特達姆的頸側,淡淡地問道:「那麼,如果方便的話,你能否解釋一下昨天發生的事呢?」
「昨天?」
諾特達姆眨了眨眼,好奇道:「昨天咋了?」
「昨天我們救下了馬紹爾家族的勞爾少爺。」
提菲羅將目光投向遠處某座燈火通明的宅邸,輕聲道:「但如果不是我稍微動用了一點特殊手段的話,那場營救其實應該是失敗的。」
諾特達姆還是一臉莫名其妙的模樣,好奇道:「所以你的特殊手段是啥?」
「我的特殊手段是啥可以晚些再說。」
提菲羅隨口帶過了夥伴的提問,繼續說道:「但據我所知,那場本該營救的失敗本來是可以成功的,而且毫無難度。」
「你說『本該失敗』的營救『本該成功』?」
諾特達姆一臉蛋疼地看着提菲羅,表情微妙地問道:「說真的,兄弟,我原來一直以為你酒量還不錯來着,現在看來……」
「我說『本該成功』,是指如果沒有你暗中作梗的情況下『本該成功』。」
提菲羅的嘴角微微翹起,對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自己身側,正蹲在天台對面欄杆上吹風的諾特達姆笑道:「開誠佈公一點吧,我可以不在乎馬紹爾家那位小少爺的死活,但卻不能在乎你這位『好朋友』深藏了半年多的秘密啊。」
蹲在天台另一邊的諾特達姆轉頭看向提菲羅,抽了抽嘴角後沒好氣地說道:「所以你對待好朋友的方式,就是把你那隻威力無窮的手放在對方脖子旁邊,準備一言不合就炸飛掉我的頭??」
「瞧你說的。」
提菲羅呵呵一笑,將自己那隻閃爍着和煦柔光的右手收到背後,滿臉陽光明媚地說道:「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嘛。」
「我覺得你可太是了。」
「所以你剛才是怎麼從我旁邊跑掉的?」
「星靈位移。」
「那是什麼?」
「一種占星學小技巧。」
第一千九百二十四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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