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員外你卻還這般忍氣吞聲的,簡直可以說是丟了咱們男人的臉面去。」盧少業「痛心疾首」道:「若是張員外不忍落下一個拋棄糟糠之妻的名聲的話,我倒是可以出面,替張員外出了這口氣去。」
「大人好心,草民心領了。」張意卿趕緊跪拜謝恩,隨後咚咚的磕了兩個響頭,起身之後卻是痛哭流涕道:「說起來這其中也是另有內情,內人最初也是賢良淑德,人人稱讚的,只是草民當年犯錯被貶官,加之父母相繼去世丁憂在家,家中事務繁多,內人又因跟着草民輾轉奔波,這才得了怪病。」
「這病平日裏瞧着與常人無異,但若是發起病來,整個人便如同發狂了一般,六親不認,打砸東西不說,見人更是打人,胡言亂語,甚至還會有了輕生的念頭。但這病症卻是無法醫治,草民遍尋良醫無果,甚至尋了西域的懂的巫術之人,也不曾有任何的結果。」
「草民當時也是不堪其擾,聽了一位雲遊的僧人建議,辭了官職,選了這麼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看看能否好轉。除外,草民想着能讓內人衣食無憂到終老,也不打擾了旁人去,也算是好事。只是內人狀況依舊是時好時壞,草民這些年來也是習慣了這事兒。」
「說起來,前些年夫人發病之時還曾四處瘋醃瘋語,說草民得了髒病,一時間這話傳的沸沸揚揚的,家中之人無人敢碰觸我,外頭的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就連家中人手不夠想着買些小廝丫鬟進來,尋常人家也都不願意賣進來,當真是……」
張意卿長嘆一口氣,道:「一言難盡。」
說罷之後,張意卿又趕緊拱手賠罪:「草民多言多語,擾了大人的清淨,還望大人海涵。」
「說這話便是客套了,我倒是唐突了,不曉得這其中竟是有這層緣故,方才還大放厥詞讓張員外休妻,慚愧慚愧。」盧少業端起石桌上的白瓷茶杯,沖張意卿略舉了舉,道:「此時無酒,便以茶代酒,一來為我方才唐突之詞陪個罪,二來呢,敬張員外這般重情重義。」
「不敢不敢。」張意卿連連作揖。
「哎,哪裏的話,張員外情深義重,令人佩服,這敬也是當得。」盧少業說着便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張意卿見狀,急忙親手過去添上。
「不過說起來,張員外從前便是聖上欽點的榜眼,又在翰林院為官,可以說是年輕有為,深的聖上賞識,怎麼的就忽的被貶官了呢?」盧少業笑問。
「說來慚愧,也是酒後誤事,當時年輕氣盛,酒後大放厥詞,無視朝綱法紀,被御史彈劾,按說當時罪名足以革職查辦,下了大獄,聖上仁慈,只貶官罷了,還叮囑草民為官任上務必要體恤百姓疾苦,做一名好官。只可惜草民家中事故頻出,辜負了聖上一片苦心,說來着實是慚愧,慚愧至極。」張意卿歉意道。
「張員外也是無可奈何,不必如此自責。」盧少業微微眯了眯眼睛,抬眼掃了一眼這院落,道:「張員外這些年生意貌似做的還是不差的。」
「上天眷顧,一直還算是順風順水的。」張意卿十分謙卑的答道:「倒是也有不如意賠錢的時候,卻也挺了過來,日子還算是過得去。」
「張員外做生意勢必也得走南闖北的,想必也是十分辛苦,需得四處看貨進貨的。」盧少業端起了方才張意卿為他倒上的那杯茶水。
「是,算是時常走一走。」
「既是這樣,沿途所見所聞勢必也不會少,不知道張員外可曾聽說過魯地駭人聽聞的有孕婦人頻繁被拐一事?」盧少業微微眯了眯眼睛,問道。
「此事,草民……」張意卿剛開了口。
卻是突然,一位青衣小廝急匆匆的便跑了過來,喊道:「老爺,老爺,不好了,夫人又犯病了,您趕快去瞧一瞧,丫鬟們都攔不住了,夫人直往牆上撞那。」
張意卿聞言臉色一沉,慌忙對盧少業拱手作揖:「大人,草民……」
「去吧去吧,夫人的事自然還是要緊,我這裏倒是無妨。待忙完了再來與我說話便好。」盧少業擺手道。
「大人見諒。」張意卿告辭後小跑着便跟着小廝去了。
盧少業瞧着主僕兩個人匆匆而去,嘴角便微微揚了揚,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一直站在一旁的友安,續上了一杯新茶。
「公子,這張意卿的話,倒是滴水不漏,瞧不出半分的破綻。」友安擰了眉,張意卿儼然一副重情重義老實人的模樣,問什麼都能回答的周全,這樣一來倒是很難抓住了把柄去,此事也就十分難調查了。
友安十分不安的看了盧少業一眼。
不曾想,盧少業卻是吃吃笑了一聲,放下把玩的茶杯,玩味的瞧着友安:「你覺得方才他的話,滴水不漏?」
這句話問的友安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方才張意卿有問必答,所說之言更是合情合理,挑不出半分的錯處來,可不是滴水不漏嗎?」
「非也,非也。」盧少業又笑了一會兒後,才收了嘴角的笑意,道:「就是這表面上的滴水不漏,更是顯得漏洞百出了。」
滴水不漏便是滴水不漏,又怎的變成了漏洞百出?
友安此時看着盧少業輕笑時,便越發的迷茫了。
盧少業便開口解釋道:「我方才不過是故意提了休妻一事,便是試探一二,看看這張意卿如何回答,若是尋常人,必定也就解釋一二,只說內人得了怪病,才有此事。畢竟得病一事並不光彩,尋常人大都想着家醜不可外揚,也只是旁人提及,礙於顏面回應一兩句,但也僅限於回應一兩句,若是旁人識趣便不會再問,若是碰到不識趣刨根問底的,才會再解釋一二。」
「可方才這張意卿,不等我仔細詢問,卻是將貶官,丁憂,得病,求醫,辭官,為何落地此處說的是一清二楚,甚至還提及了巫術,以及外頭有關張意卿花柳病一事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