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李常衫、余常輝和韓文松三人正在一路邊涼亭中歇息,忽然傳來一陣吵雜聲音,三人循聲望去,只見從涼亭旁的一座無名山上走來一老一少兩個和尚,兩個和尚一路推推嚷嚷,口中兀自爭吵個不停。
李常衫修行多年,耳清目明,要比身旁兩人看得更為清楚,那老和尚法相莊嚴,身穿金黃袈裟,下巴上還留了一綹白須,而那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小和尚則樸素得多,雖然身上也穿有袈裟,可這袈裟樣式老舊,細看之下,裙角處還有一塊補丁,不過小和尚到底年輕,雙目炯炯有神,腦袋上颳得鋥亮,一看便極有活力。
老和尚大喊:「無聰師弟,此次靈隱寺講經,應當你去。」
小和尚亦是高聲回道:「了智師兄,這次講經,你才是應當要去。」
那兩個和尚顯然也發現了在涼亭中歇息的三人,徑直朝着涼亭走來。
人還未至,那老和尚便率先喊道:「三位施主,還請評評理。」話一說完,老和尚和小和尚爭相搶進涼亭之中。
亭中三人連忙起身向兩位和尚還了一禮。
李常衫禮問道:「兩位高僧不知因何故爭吵?」
老和尚先道了聲阿彌陀佛,接着說道:「三位施主,這事可得幫我們評評理。貧僧法號了智,這位是我師弟無聰,我們本一同在靜禪寺中清修,前幾日剛收到靈隱寺的信箋,邀請我倆去靈隱寺中講經,可如今貧僧已經年邁,實在難以承受舟車勞頓之苦,靈隱寺的邀請又不能拒絕,於是苦心勸說師弟獨自前往,哪知他絲毫不體貼貧僧,死活不曾同意。」
小和尚在一旁說道:「這次講經了智師兄也必須要去,了智師兄佛法精深,名氣遠播,倘若他也去靈隱寺,保管靈隱寺里的老頭個個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老和尚反駁道:「雖然貧僧佛法高深不假,名頭大也不假,可貧僧這一大把年紀了,怎能經受得住車馬勞頓,再者說,世間都說養兒防老,貧僧自幼出家,自然沒有子女,好歹還是將你這個笨師弟拉扯大,兄長如父,總該體諒體諒貧僧這個做師兄的才是。」
李常衫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兩個和尚口中所說的講經一事,而是這一老一少兩個和尚年齡之間差了足足兩個輩分,李常衫本以為二人是師徒關係,可這兩個和尚竟互相稱作師兄師弟,當真讓李常衫大吃一驚,於是問道:「兩位高僧竟是師兄弟?」
老和尚答道:「這笨和尚正是貧僧師弟。」
小和尚雙掌合十,施了一禮,也答道:「阿彌陀佛,這老頭正是小僧師兄。」
余常輝來了興趣,圍繞着兩人不住打量,嘖嘖稱奇:「你們這師兄弟也真是奇怪,不知你們師父可有名號?」
老和尚呵呵一笑:「貧僧自幼隨佛祖修佛,恩師名號自然是大日如來。」
「嘖嘖,你這老和尚口氣比這書生還大,居然敢自稱佛祖徒弟,你可知這書生號稱什麼?」余常輝怪叫道。
「在下並無什麼特殊名號,只是讀遍了天下所有書籍而已,佛教諸多佛經也曾拜讀過一遍。」韓文松波瀾不驚。
「還請原諒老僧眼拙,沒能看出施主竟有如此學識。」那老和尚居然還一臉正經地和韓文松寒暄起來。
余常輝興致愈發高昂,向着小和尚問道:「小和尚,你既然稱老和尚為師兄,那你師父自然也是佛祖嘍,你可曾見過佛祖?」
「實不相瞞,小僧還未見過師父。」小和尚老實答道。
「那你是如何成為佛祖徒弟的?」李常衫亦是感興趣地問道。
「了智師兄總說,凡是入了佛門,哪個和尚不是佛祖弟子。我想我應該也是如此。」小和尚一臉天真。
亭中三人均一臉錯愕,雖然這答案不無道理,可未免也太隨便了些,看起來就像是小和尚聽信了老和尚的忽悠,這才將自己認作佛祖徒弟。
那老和尚見氣氛不對,急忙咳嗽一聲,說道:「諸位還請聽貧僧解釋,貧僧師父確實是佛祖不假,而師弟無聰則是貧僧替佛祖收為徒弟。多年前貧僧剛遇到無聰師弟時,本打算收其為徒,只因這小和尚在佛道一途上的天賦實在是令貧僧嘆為觀止,將來道行必定遠在貧僧之上,要是將其收為徒弟貧僧恐怕糟踐了他的才能,於是貧僧想出一策,代佛祖將無聰師弟收入座下,我倆以師兄弟相稱。」
三人聽完老和尚的解釋,有些明白過來,余常輝問小和尚:「那這麼說,小和尚,你也算是得道高僧嘍?」
「應該是吧,小僧至今還沒遇到過講經能說得過小僧的。」這話聽着像自吹自擂,可偏偏從這小和尚一臉真誠的臉上說出,讓人不忍懷疑。
余常輝聽完小和尚的回答,一臉欽佩,顯然信以為真,真的將這小和尚看做了一個天賦異稟的高僧。
「那靈隱寺為何要邀請你們過去講經?」韓文松疑惑問到。
「貧僧和師弟兩人這些年講經辯贏了好些和尚,逐漸有了一些名氣,想來是靈隱寺中有人不太服氣,這才邀請我倆去靈隱寺講經,恐怕是想和我倆辯上一回。」老和尚答道。
「這靈隱寺在何方?」余常輝好奇問道。
「靈隱寺就在郢京城外靈隱山上,當朝皇帝將這靈隱寺尊為國寺,曾多次上山向寺中高僧請教。」韓文松解釋道。
「了智高僧不願去倒也罷了,畢竟路途遙遠,小和尚,為何你也不願去?你不是說論講經沒人能說得過你嗎?」李常衫聽罷,向小和尚問到。
「小僧倒是願意去靈隱寺和那裏的老和尚較量一番,只是倘若了智師兄不去,小僧只能只身前往,萬一路上遇着土匪強盜,他們雖然傷不到小僧,可小僧也不願傷了他們。」
「你這小和尚自稱得道高僧,竟如此膽小,既然如此,小和尚你可有膽量隨我們一起去那郢京城?」余常輝問到,一臉灑脫,竟想拉小和尚入伙。對此,李常衫和韓文松兩人倒是沒有什麼異議,多帶一個小和尚,這旅途還能增添不少趣味。
「小僧看三位不似惡人,既然有心帶小僧一程,小僧怎敢拒絕?」那小和尚開心回答。
「既然這樣,你們在此稍候片刻,我替無聰師弟把行李拿來。」那老和尚看起來比小和尚還要開心,跑出涼亭,一路小跑着跑回山上,這精神頭實在不像是一位古稀之人。
「看你師兄模樣,不想是經受不住車馬勞頓之人啊。」李常衫感嘆道。
「了智師兄身體一向健旺,小僧理解了智師兄想法,他不願去靈隱寺只是不想離開這裏罷了。畢竟靜禪寺中只有我和了智師兄兩人,倘若他陪我去了靈隱寺,這寺中可就空無一人了。只是小僧實在是不敢一人遠行,這才多次哀求了智師兄陪同。」小和尚解釋道。
「原來如此。」
「其實從進了涼亭起,小僧就有一事憋在懷裏,不知當問不當問?」無聰小和尚對着李常衫說道。
「直說無妨。」李常衫回答。
「不知施主腰間這是何物?」小和尚伸手一指李常衫腰間徑直問到。
李常衫從腰帶上取下藏虛棒,輕笑着說:「小和尚問的可是這個?不過是一根短棒罷了。」
不等李常衫說完,余常輝便跟着說道:「你這小和尚真有眼光,這短棒可是一件難得的法寶,號稱三寸藏虛棒,是我那神通廣大的師叔用槐樹枝煉製而成,你可是看上了這物?」余常輝心裏總是藏不住事,生怕小和尚不知道這藏虛棒的珍貴搶着解釋,惹來李常衫一陣白眼。
「不是,是藏在裏頭的東西。」
李常衫一驚,瞪大着眼問到:「小和尚,你能看到裏頭的東西?」
「看不詳細,只能隱約感覺到,但應該不是活物。不知施主可否放出裏頭的東西讓小僧看個分明?」無聰小和尚雙手合十,再施一禮,鄭重問道。
李常衫不清楚小和尚有何意圖,只能放出小女鬼辛紅,再來看這古怪的小和尚想做什麼。莫非是想阻止自己養陰物,李常衫暗自揣測。
伴隨着一陣青煙,小女鬼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涼亭之中,施施然坐在凳子之上。余常輝自不必說,韓文松也早已見過小女鬼,這幾天小女鬼仍會時不時飛到韓文松跟前詢問他是否喜歡女鬼,因此韓文松對這小女鬼現身也不感到十分驚奇。
小和尚看見女鬼現身,驟然間雙目放光,仿佛看到了什麼百年難得一遇的寶貝,激動地問小女鬼:「女施主,可願皈依我佛?」
這句話倒是把李常衫逗樂了,原來這小和尚不是要阻止自己養陰物,而是想將這小女鬼搶過去哩。
「沒勁,臭和尚,老娘才不願去做尼姑呢。」小女鬼辛紅喝罵一聲,又在眨眼間消失不見,飛回了藏虛棒中,留給小和尚一臉失落。
「你這小和尚真有意思,看見女鬼不問這女鬼是怎麼來的,也不問我們為何要帶着這女鬼,只想讓這女鬼皈依佛門。這世間哪有女鬼修佛的道理,你看這便吃癟了吧。」余常輝哈哈笑道。
「正是因為世間未曾有過女鬼修佛,幾位施主不妨想想看,倘若我能度化這位女施主,讓她一心向佛,這該是多麼大的功德。」小和尚一臉憧憬。
李常衫搖頭笑道:「好了,小和尚,再大的功德也和你沒關係了,小紅剛才可是已經親口拒絕了你。小紅雖為鬼魂,但生性善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也不願將其斬殺,多年前就已經跟着我們在齊雲山修行,已算是入了道門,小和尚你以後就別想再打她的注意了。」
小和尚心裏不住地可惜小女鬼不肯向佛,嘴上悵然道:「可惜可惜,這位女施主不願修佛,實在是我佛門一大遺憾。」
這小和尚稚嫩面龐上流露出的惋惜神色,着實不似少年,反倒更像是一位修佛多年的老和尚,看着這怪異光景,亭中三人不禁大笑起來。
盞茶功夫過後,了智老和尚又是一路小跑的向着涼亭跑來,也不進涼亭,遠遠地將一個棉布包裹拋給小和尚,大喊:「無聰師弟,你快快跟着他們走吧,東西都給你收拾好了,這些日子被你吵得心煩意亂,記得在郢京多待些時日,讓老頭我清靜一會。我那無聰師弟就拜託幾位了。」喊完,老和尚掉頭就跑,這情形活似老和尚強行把小和尚塞給了李常衫三人一般。
小和尚一臉鬱悶,一副剛被大人從家門口丟出的委屈神情,看着三人說道:「阿彌陀佛,小僧今後只能麻煩三位施主了。」
余常輝一把摟起小和尚,說道:「放心吧小和尚,我輩修士自當行俠仗義,將你捎帶些路程,這都不算事。」
於是,原先李常衫和余常輝的兩人隊伍增加至四人,先前多了一個舉人韓文松,如今又多一個小和尚無聰,再算上那身處藏虛棒中的小女鬼辛紅,四人一鬼一同向着楚國國都郢京趕去,一路順風順水,再無波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