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龜公見李常衫提到「施獻玉」的名字,也不敢妄自拿主意,只能略施權宜之計,說道:「你們二人先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問問樓里的管事是否認得此人。」接着那龜公走向醉花樓的後門,不知去了哪裏。
盞茶功夫過後,從那後門走出兩人,一人還是那龜公,另一人則是一身披五綵綢緞妝容精緻的美貌婦人。
那龜公指着李常衫兩人說道:「稟告宋管事,正是這兩人要找施婆婆。」
「我知道了,你且去忙你的,此事我來處理。」那婦人說道,支開了龜公。接着那婦人問李常衫:「你們找施婆婆是有何事?」
李常衫聽到那婦人稱呼施獻玉為施婆婆,想來施婆婆就是指施獻玉,於是答道:「家師寫了一封信給施婆婆,我們是為送信而來。」
「你師父姓甚名誰?」
李常衫想了想,這問題竟真有些難以回答,這婦人顯然並非是修行之人,自然不會知道百劍道人的道號,報上「百劍道人」名號恐怕這婦人不會認識。最終,李常衫嘗試着回答了兩個字「真吾」。
聽到「真吾」二字,那婦人顯然被嚇了一跳,捂着櫻桃小嘴一臉震驚:「你們是那老神仙的徒弟?」
李常衫沒想到自己瞎貓碰上死耗子,情急之下報上師父的法名,竟還給蒙對了。李常衫也有些吃驚:「閣下當真知道在下師父的名號?」
那婦人也回過神來,溫婉施了一禮,說道:「沒想到是老神仙的兩位高徒來此,小女子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余常輝在一旁聽見這婦人將自己也當成了百劍道人的徒弟,呵呵一笑,也不解釋,沒想到百劍師叔的名頭在這如此管用,不蹭白不蹭。
「還請閣下帶我們去見施婆婆,好儘快將師父所寫之信交於施婆婆。」李常衫拱手說道。
「兩位,這邊請。」
那婦人說完,急忙在前頭帶路,帶着李常衫兩人從醉花樓後門走出,穿過兩條街道,來到一處離醉花樓不遠的幽靜宅子之中。李常衫看見這宅子門口掛着一塊牌匾,寫有「施宅」二字,愈發確信這美貌婦人沒有誆騙自己,真是帶着自己來找施獻玉本人了。
李常衫二人跟隨婦人走進施宅,來到廳堂之中,便看見一老嫗正坐在桌邊品茶,閉眼寧神,似乎沉浸在茶香之中。這老嫗衣衫華貴,頭扎銀簪,面部仍施有淡妝,掩蓋住些許皺紋。
那宋管事上前說道:「施婆婆,這二人自稱是老神仙的兩位弟子,說是老神仙給您寫了一封信,這二人便是為送信而來。」
「哦?信在何處?」那施婆婆睜開眼,儘量平靜地說道,神色間卻難掩激動。
李常衫見狀連忙取出百劍道人給的信箋,上前交到施婆婆手中,說道:「這便是家師所寫之信。」
施婆婆急忙接過信箋,打開一看,信上開頭一句便是「獻玉親啟」,接着緩緩讀來,讀完後,施婆婆愈加高興。施婆婆回味着這封信的內容,信中所寫之事歸納起來只有兩條,首先是百劍道人敘說了自己的思念之情,簡要敘述了這些年的忙碌,以至於多年沒來看望施婆婆,另一條則是介紹了李常衫和余常輝兩人,並拜託施婆婆照顧好兩人。
施婆婆先是打發宋管事在門外等候,接着向李餘二人各自問清姓名,然後邀請二人坐上茶桌,給二人各倒了一杯新沏的茶。李常衫只覺得這老嫗對待自己格外親切,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自己雖然不諳茶道,依然能感覺到茶的清香,喝完之後,口齒之間仍有餘甘。
「兩位小神仙,可否聽老婆子講一講當年之事?」施婆婆笑眯眯地問道,看着兩人愈發欣喜。
「自當認真聽講。」李常衫答道。
施婆婆抿了一口清茶,細細說來:「四十年前,老婆子入這風月行當十年,但那時風姿仍在,依然算是一所青樓的花魁,多有男人來青樓尋老婆子。有一回,你師父也是慕名而來,只一過眼,老婆子便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吵鬧着要替老婆子贖身。可那青樓主人如何能肯,離了老婆子,那青樓不知要少賺多少銀子。你師父當時聽說青樓主人不同意,勃然大怒,當夜便把那青樓拆了,把青樓主人一家揍了個遍,隨後丟下一箱銀子,便算是為老婆子贖了身,那青樓主人也只得服氣。當年你師父強行為老婆子贖身,其實老婆子心裏其實十分複雜,有些惱怒憎恨他的恣意妄為,又有些得了自由的欣喜。再後來,由於老婆子前半生都廝混在青樓之中,也沒什麼其它本事,只會賺男人口袋裏的銀子,於是在你師父支持之下開了這醉花樓,專門招收一些願意入行的女子,然後教授她們如何賺男人銀子。這醉花樓剛起步的時候,自然遭到了許多同行的抵制,又是你師父幫老婆子出頭,要麼打服,要麼收買,總之醉花樓最後總算是在這郢京城裏扎穩了跟,名氣也越來越大。隨着和你師父越待越久,間接了解了一些你們神仙中人的規矩,知曉你師父為了老婆子,也算是做了一回大魔頭,如此老婆子哪還能對他生氣得起來,終於是認了命,死心塌地跟了你師父。當年你師父曾多次要娶老婆子,求老婆子和他去齊雲山,可都被老婆子拒絕了,一來老婆子明白自己只是一介凡人,與你們神仙之間有着天壤之別,不敢高攀,二來老婆子這等風月中人,若是嫁給你師父,未免壞了他的名聲,三來老婆子也捨不得離開這郢京城,離開這醉花樓。於是成親之事只能作罷,老婆子只求你師父能多來看望老婆子便滿足了。再後來,你師父說他在齊雲山上修為越來越高,責任越來越大,再也不能隨便下山了,於是來看望老婆子的次數越來越少,上一次來已是十五年前了罷。如今見到這封信,你說如何讓老婆子不歡喜?」
李常衫仔細聽着眼前這施婆婆所說,看着施婆婆臉上表情先是自傲,再是惋惜,最後又變得高興,李常衫不禁深深陷入故事之中,暗自驚嘆百劍道人和施婆婆的緣分竟有如此之深。
「想不到施婆婆與家師竟有如此緣分。」李常衫感嘆道。
「叫施婆婆未免也太生疏了些,直接叫老婆子施大娘便是。」施婆婆假裝嗔怒。
「是,施娘。」李常衫說道,刻意忽略了施大娘中間一字。
施婆婆一聽李常衫喊自己施娘,簡直心花怒放,這施娘與施大娘雖只相差一字,可含義天差地別,施娘可不正是師娘嘛?
「你這小漢子,嘴也忒甜了些,將來不知要有多少女子遭殃在你蜜嘴兒之下哩。」施婆婆開心極了,不禁打趣道。
「施娘,那我也跟着常衫喊您施娘吧。」余常輝在一旁說道。余常輝眼見李常衫這一聲施娘如此奏效,心中頓時打起了小九九,既然這醉花樓是施婆婆所開,那麼只消將施婆婆哄開心了,這醉花樓還不是想逛就逛。想到這,余常輝不禁喜笑顏開。
「滾吧,小崽子,別想忽悠老婆子,真吾可都是在信里寫清楚了,你可不是他徒弟,乖乖叫老婆子施大娘吧。」施婆婆嗤笑道。
余常輝一臉泄氣,這下好了,在這最關鍵的人物上沒能蹭着師叔的名頭。
施婆婆好似看清了余常輝所想,說道:「今後你們二人大可將這醉花樓當做自己家,想來了直接來便是。」
「好好好。」余常輝率先答道,復又開心起來。
「你們在郢京城裏可有地方住?不如來這所宅子裏住,也好陪陪老婆子。」施婆婆問道。
這問題又弄得李餘二人糾結起來,這施宅離醉花樓如此之近,要逛時極為方便,而他們暫住的青鶴院離這裏不算近,走過來還得耗費一些時辰。
最終李常衫還是抑制住了醉花樓的誘惑,說道:「我們此次來郢京城還有兩位同伴,四人一起在城南租了一間院子居住,我們還是繼續住在那裏吧。今後一定會多來這裏看望施娘的。」
此時天色已晚,施婆婆招呼李餘二人在施宅里吃過晚飯後,李常衫提議告別,於是施婆婆便讓宋管事跟着李餘二人再送一程。
三人出了施宅,李常衫問道:「宋姐姐是如何知曉家師名號的?」
宋管事聽到李常衫稱呼自己姐姐,一陣心喜,笑着說道:「姐姐年幼時便被施婆婆收留,做了婢女,是以老神仙來看望施婆婆時,姐姐也經常在場,這才知道了老神仙名號。」
「宋姐姐,剛才施大娘說我們今後可以常來逛醉花樓。」余常輝打蛇隨棍上,學着李常衫喊了一聲宋姐姐。
「放心吧,兩位小神仙,姐姐剛才也聽到了,今後來醉花樓時先和姐姐知會一聲,這醉花樓中的女子任兩位弟弟挑選。」
至此,李餘二人心中再無疑惑,告別了宋管事,回到了青鶴院中。院子裏,只有韓文松一人正在庭院中喝茶。
「小和尚回來了嗎?」李常衫問韓文松。
「我和常衫今日可是找到了一個絕妙去處,正好要和你們分享。」余常輝得意地說道。
「小和尚去了靈隱寺,還未回來,也不知他講經順不順利。」韓文松答道。
就在這時,院中三人聽到一陣敲門聲音,余常輝上前打開院門,驚喜說道:「原來是你,傷勢可是完全痊癒了?」
李常衫和韓文松跟着看去,院門前儼然站着一人,上唇遍佈黑須,一身雍容之氣,正是那位專挑猛獸搏鬥的荒唐王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