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輕舞的表情,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美麗而明亮的鳳目就這樣望着方正直,不言一語。
這就讓方正直有些尷尬了。
雲輕舞不說話,也不慌亂,他也不可能再把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吧?再說一次,月光好大好圓啊,我要開始對你做點該做的事情啦!
怎麼看,都有點不太合適。
所以,方正直覺得自己應該等,等雲輕舞表現出害怕和驚恐,然後,自己再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
可在等了足足一刻鐘後……
方正直便放棄了這樣的想法,因為,雲輕舞明顯並沒有繼續剛才方正直的話題的意思,只是靜靜的望着他。
那種感覺似乎也是在等。
兩個人一起等,這就必然有一個人需要妥協。
「你來北山村,是來找我的嗎?」方正直的耐心終究比不過雲輕舞,所以,他最終還是坐了下來,坐在了雲輕舞的對面,坐在了翠綠的草地上。
「嗯。」雲輕舞點了點頭,收回了目光,接着,又指了指身邊放置的一盒點心和一疊瓜果:「山裏面摘的,已經洗淨了。」
「一個魔族少主跑到山裏來摘野果?」方正直也不客氣,直接就伸手拿過一塊瓜果,丟入口中,感受着入口那甘甜的清爽,不由眼睛微眯:「來找我,有什麼事?」
「當然是來報南域之仇了。」雲輕舞一臉理所當然的回答道,只是,那語氣聽着實在是太過於平靜和淡然。
「呵呵……原來你是來報仇的,那你身邊放的應該是刀,而不是點心吧?」方正直輕輕一笑,一臉的輕鬆無比。
開什麼玩笑?雲輕舞來找自己報仇,而且,還是單獨一個來找自己報仇?這特麼能報得了?
「聽說你能活的時間,不長了。」雲輕舞這一次並沒有馬上回答方正直的問題,而是與方正直一樣拿起一塊瓜果放到口中。
不得不說雲輕舞吃東西時的動作確實是優雅到幾近完美,無論是拿,還是咀嚼,都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也許吧。」方正直並沒有否認這一點,畢竟,這件事情在炎京城一戰後,便已經流傳開來。
「半年時間進入聖境,難如登天。」
「是挺難。」
「想不想再聽首曲子?」
「****會彈嗎?」
「不會。」
「那就來首『高山流水』吧。」
「好。」
琴音再起,在夜空中傳播開來,為山野的寂靜添上了抹淡然的雅致,就如同一幅人間仙境一般。
很詭異的一幕。
兩個絕對談不上朋友,甚至可以說是敵人的人,相對坐立。
一個人口裏說着,不怕我殺了你嗎?
而另一個口裏則是回應,我就是來找你報仇的。
這樣的兩個人,應該要廝殺在一起,或者,最少也應該互生警惕,但是,偏偏眼前的兩個人,卻一人彈琴,一人閉目,享受着山野間的夜風,還有月光的沐浴。
一曲終。
方正直的眼睛卻並沒有睜開,而是將身體直接倒在了草地上,一隻手撐着腦袋,一隻手再次捻起一塊點心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淡淡的清香,溢滿口腔。
「會不會彈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雲輕舞的眼睛緩緩看向面前一臉慵懶模樣的方正直,等待着方正直繼續說下去。
可是,方正直卻並沒有再說,而是輕輕的哼唱起來。
「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這首歌叫笑傲江湖?」
良久,直接方正直哼唱完,雲輕舞才終於開口,明亮的鳳目望着方正直,明顯的多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不,這首歌叫笑紅塵。」
「笑紅塵?你剛才說的不是笑傲江湖嗎?」
「呵呵,具體的來說,笑傲江湖其實是一個故事,而笑紅塵則是這個故事中的一首插曲,除了笑紅塵之外,其實還有一首歌也挺好聽的。」
「叫什麼?」
「滄海一聲笑!」
「滄海一聲笑?嗯,不錯的名字,能唱給我聽嗎?」
「如果你能跳個舞什麼的,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好!」雲輕舞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便答應了下來,接着,又將放在膝上的古琴小心翼翼的放置到一邊。
月光下,歌聲響起。
一襲白裙,緩緩飛舞,潔白如雪的長裙在翠綠的草地上移動,一雙蓮足,以一種美妙絕倫的步伐在地上輕點。
極美的一幕。
方正直微張着眼睛,望着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的雲輕舞,某一瞬間,他有一種看到月中嫦娥的錯覺。
「這妞……果然挺能裝!」
……
不知道過了多久,月已高掛,星辰也越發的明亮,銀白色的月光灑落下來,照耀在兩個躺在草地上的人影上。
「你說笑傲江湖是一個故事,能給我講講嗎?」
「這可不行,那玩意兒是有版權的。」
「版權?」
「嗯,大概的意思就是,沒有得到別人的允許,就不能拿來講的意思。」方正直微眯着雙目,隨口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那我和你講個故事好了。」
「什麼故事?」
「關於魔族起源的故事。」
「好,但我有一個疑問想先問一下,難道,你們自己也稱自己為魔嗎?」
「魔不好嗎?」
「相比什麼聖啊,神啊來說,似乎並不太好。」
「那只是你們人類這樣認為,在我們的心裏,魔並沒有什麼不好,反而我們會認為人字並不太好。」
「原來是這樣,倒是漲了點姿勢。」方正直點了點頭,這是一種思想,同樣也是一種從小到大的認知。
「姿勢?你非要這麼無恥嗎?」雲輕舞輕罵一句。
「呃……我只是很純潔的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方正直口裏狡辯,但是,老臉卻有些微紅,這是一種被抓了現形的感覺,在他的心裏,他覺得一般來說,自己說出這句暗語時,對方應該會認為自己說的是「知識」才對吧?
為什麼雲輕舞這妞能一下子就猜出自己在說姿勢?
好吧,這妞果然太過於聰慧。
知道自己不可能太過於正經的談論知識,所以,即使並沒有聽過這樣的暗語,也能立即明白其中的意思。
「其實,魔族的起源是早過人類的……」
「每一個種族,在談論自己的起源時,似乎都會說自己是最早的。」方正直隨意的撇了撇嘴,並沒有認可雲輕舞話的意思。
而雲輕舞也似乎並沒有因為方正直的話而生氣的意思,只是繼續說道:「原本這個世界只有魔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人類開始降臨……」
「在強大的魔族面前,人類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們被魔族統治,驅使,成為魔族的奴隸……」
「……」
天際,一抹淡淡的白光升起,預示着一夜即將過去。
雲輕舞的故事早已停止,但是,兩人卻依舊躺在草地上,微眯着眼睛,任由着輕風吹動着衣襟和秀髮。
緩緩的,朝陽從山間露出,紅色的光耀染紅了天際,星光已經不見,但是,卻又多了一抹朝陽的紅潤。
方正直的眼睛終於睜開。
望着初升而起的朝陽,還有那在雲霧中的蒼嶺山,感受着身邊雲輕舞那平穩而輕微的呼吸聲,他的心裏和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
可很快的……
這些念頭都被他一個一個否定。
「我要走了,你也應該回你的魔族血影城,而不應該繼續待在北山村的村外,因為,北山村中有着幾百御林軍,還有賢王林雲!」方正直慢慢的坐草地上坐起,又再次看了一眼面前那絕美的臉龐。
「那你走吧。」雲輕舞並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輕輕的動了動嘴唇,發出一個輕微而動聽的聲音。
「如果我死不了,以後有機會,我還會去聽你的琴聲。」方正直點了點頭,接着,也直接翻身站了起來。
看了看已經漸漸升起的朝陽,深深的吸一口山野間清新的空氣,再緩緩的吐出來,這是一種新生的感覺。
雲輕舞沒有再說話。
而方正直也沒有等待雲輕舞回答或者同意的意思,一轉身,便直接朝着北山村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沒有殺雲輕舞,雲輕舞也沒有對他動手。
兩個本應該是相對仇敵的人,卻在一塊翠綠的草地上靜靜的過了一夜,沒有輕薄的舉動,只是隨意的聊着天。
雲輕舞彈琴,方正直便聽琴。
方正直唱歌,雲輕舞便聽歌。
雲輕舞談魔族起源,方正直便聽魔族起源。
一切都有那麼的自然,那麼的和諧,就像是兩個相熟已久的老朋友,在一起敘述着心中的故事。
方正直走了,沒有回頭。
雲輕舞同樣沒有去送方正直的意思,依舊躺在翠綠的草地上,微閉着眼睛,任由着朝陽灑落在她的臉龐。
可不知道為什麼……
方正直又回來。
在他的面前,再次看到了雲輕舞,還是躺在草地上,草地依舊是那樣的翠綠,身邊的那盒點心,依舊是那盒點心。
「臥槽!」與剛才的悠然和輕鬆不一樣,這一刻,當方正直看到躺到面前的雲輕舞時,口裏不自覺的便罵了出來。
雲輕舞沒有說話。
她甚至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不過,當耳邊傳來方正直的這句罵聲後,她的嘴角卻是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仿佛……
冰冷的雪蓮突然盛開,那是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美。
如果是在前一刻鐘,方正直一定會有有心情來欣賞這種冰雪融化般的美,但是,現在的他,卻並沒有這樣的心情。
因為,他在離開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打算回頭,事實上,他也確實沒有回頭,可是,事實就是,他轉了回來。
什麼原因?
當然不可能是方正直心有不舍。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昨天晚上,當自己一步穿過那棵大樹,踏入到雲輕舞身邊的時候,便踩進了一個「圈套」之中。
「這次布的是什麼陣?」方正直的目光看向雲輕舞,眼睛微眯,到了這一刻,他終於有些明白,什麼叫女人了。
「你猜猜看。」雲輕舞不緊不慢的說道,並沒有直接回答方正直的話,但是,卻等同於承認。
方正直的目光掃向四周。
一點一點掃過,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都一直在觀看着四周的環境,可是,山依舊是山,水依舊是水,根本沒有一絲異樣。
沒有任何的變動。
甚至,連樹下的碎石看起來都是毫無規律。
這是什麼陣?
方正直沒看明白,事實上,他如果真的能一眼看明白,也不可能直到現在才真正的確定自己中了雲輕舞的圈套。
「八卦?不像!」
「七星也不是,周圍一點跡象都沒有!」
方正直在極為用心的又看了一遍周圍的環境後,終於選擇了放棄。
看不出陣法的規律,問,也不可能問出什麼東西,畢竟,雲輕舞不可能真的傻到告訴自己她所佈陣法的名字和奧秘。
那麼……
問題來了。
要怎麼出去?
這是一個幾近無解的題目,但是,方正直卻在無解中抓住了最後的一絲希望,那就是「陣眼」。
要破陣,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找到規律,順着規律出陣。
而另一種……
則是毀掉陣眼!
這是最直接,也是最快速的方法,適合於在武力值遠遠輾壓對手的時候使用,而且,一勞永逸。
方正直當然不可能知道陣眼在哪裏。
畢竟,他連周圍布了什麼陣,規律是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找到陣眼?這種時候,他同樣有兩個選擇。
一種是用怪力亂轟,一通發泄,說不定就碰運氣般的找到了陣眼也說不定,另外一種,就是……
抓住雲輕舞!
多麼簡單而又明了的方法。
當一個懂得陣法,也知道陣眼在哪裏的弱女子躺在自己面前,口口聲聲的喊着,你中了我的計,你踩進了我的陣法里。
這種選擇簡直是不要太容易。
沒有太多猶豫的,方正直直接就動手了,身形一動,便朝着躺在地上的雲輕舞撲了過去,同時,嘴有也勾起一抹男人都懂的笑容:「雲輕舞,你以為太陽出來了,我就不能對你怎麼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