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一番解釋下來,孤城在恍然大悟。原來確有修士成功提煉出獸族功法,並打入玉簡。奈何極重血脈的功法絕非修士能輕易習得,名門大派也需要層層篩選,最終確定傳授之人。可惜這些被稱為「獸術」的功法多數提煉得並不完全——有的可在瞬間功力大漲,卻時刻有着神識沸騰、氣海爆裂的危險;有得則會使修習者性情大變,或嗜血或狂暴,無法自制。
這喜夫人給予的法決,白狐推測不出源自哪個種族。但大無垠千鬼手就是這樣一種「不完整偽獸術」,其副作用極為詭秘:初習者或能熬過體內陰寒暴漲,但一旦劇烈拼鬥或境界大幅提升如築基時,氣海內按法決強行壓縮的「極寒陰焰」極不穩定有失控可能,輕則灼傷氣海境界一落千丈,重則當場殞命。
為何喜夫人明知千鬼手並不完善卻仍然交給自己修習?孤城在很是不解,思來想去琢磨不明。最後倒是白狐一語點破原因所在:「主人,或許是那喜夫人看你資質平庸,想斷了青竹等人的凡念吧……」
「那就要讓我重傷或者死?!」孤城在真是有點生氣了,「斷什麼凡念竟用這麼殘忍的法子,我看他們仙人也不過如此!」說着說着,想起當初老闆娘語重心長的那番話:「那裏不僅有大道成仙,更有血雨腥風……以你的性子,修仙這條路,能不走,就不走!」
腦中迴響着自己唯一親人最後交代的話,孤城在不免為青竹等人感到擔憂。正猶豫着是否不再壓制修為、突破六層飛升仙界看一看,那白狐卻瞧出孤城在的猶豫:「主人大可不必擔憂。芷柔姑娘繼承四相真訣,娜嫣兒血脈覺醒,李混兒特異刀靈根,樣樣都是修仙界不可求的好苗子。門派只怕所有資源堆上去都嫌不夠,定是重重保護,輕易不會有事。」
孤城在仔細一想覺得沒錯,只是慨嘆自己想得太多。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一眨眼已是第三個初春。盈門客棧的日子過得平淡,孤城在整日修煉,所汲取的靈氣八成由引靈訣倒灌識海,而原已應當化氣為液的氣海則有些空空蕩蕩。每逢如此修煉時,孤城在都是把自己關在屋中,讓白狐布下小幻陣,掩蓋自己撕心裂肺的痛呼聲。
偶有閒暇時,便瞧着曹大力與芷大方互相插科打諢;乏了疲了,溜達到妃子笑那邊聽聽瑤琴琵琶,日子過得倒也舒服自在。
這夜暖風習習,盈門客棧後院的幾株小樹梢頭,已是點綴了星星點點的綠,在略顯昏黃的燭光映照下時而點頭時而搖曳。初春的淡淡暖風自然無法逗得樹梢如此亂顫,卻是孤城在於後院呼呼舞起的巨靈拳引風吹樹,朦朧處一片光影斑駁。
練氣四層所凝結的拳罡自然淡的可憐。但前些日子,芷大方曾斜着眼睛瞧完孤城在一套巨靈拳使將出來,除了頻頻搖頭外,更是感慨自家女兒的「慧眼識珠」——仙人的拳法忒也簡單,說是大巧似拙也不是回事兒。自己瞧一瞧便能使出的拳法架子,這小子竟然連前六招都學不會……
以芷柔的姿色,居然瞧得上這麼一位愚笨的「半仙」。當即對着孤城在一通奚落,便扔下本發黃書卷,唉聲嘆氣的走了。
孤城在紅着臉拾起一瞧,端端正正的五個字:「大力金剛拳」。再一翻開,這側江湖罕見的孤本卻被芷大方畫滿了圈圈點點。
「小芷柔,爹爹出一趟遠門,你自己學着練。剛猛路數也適合你,既培力又鍛骨,要堅持……」第一頁就是這行字加只貓頭,孤城在瞧得一陣無語。
「小芷柔,爹爹覺得這裏你可能瞧不太明白,記得出拳切莫如杵,似矛似鞭,以巧帶鋼,以動制柔……」翻過幾頁,又是一串小字擠在字裏行間,一條細線引到書頁邊緣,幾個活靈活現的小人兒在做出各色姿勢。
「小芷柔,你練到這裏時,一定很想爹爹。但爹爹不會很想你。生氣?難過?練完這一招我才回來……」
孤城在看得心中一陣溫暖。這的確是一種幸福,怪不得芷柔小小年紀,便毅然踏上險惡江湖獨自尋找父親。念頭一轉又想到自己:母親走的早,自小便被丟在家裏與竹筐、鋤頭為伴,十歲那年父親一場重病不治,自己只得這般孤苦伶仃地熬了下來。哪曾有過如此看似隨意,實則用心良苦的關愛……
孤城在越想越難受,剛想抹幾把眼淚,忽地神識一緊,只見眼前空間驀然褶皺,形成淡淡漩渦,隨即從中擠出兩團小小白色光球,在半空飄飄蕩蕩。
孤城在一臉警惕地散出神識、環顧四周,卻並未察覺有何不妥。正擔憂是否又有築基後期的強者前來時,神識無意掠過光球,卻從中感知兩股極為熟悉的氣息,不由得伸手去捏。在堪堪觸碰的剎那,兩股神識猛地湧入識海,原來是飛升仙界、闊別三年之久的芷柔和李混兒終於發來的信息。
「小城城,想我嗎?嘻嘻……」識海中,芷柔的幻影正對孤城在俏皮地笑着,「這都三年多啦!院裏給了我好多靈石,好多靈丹妙藥,居然還有不少法器,我其實都偷偷藏着,等你來了給你用!」
孤城在聽得一陣感動。「修為呢倒是漲到了練氣八層,我想回來看你就去求院長。結果廢了半天勁,就給我擠出一顆傳訊界石,而且實在放不下許多話……我跟你說,修仙界太大了,青竹姐姐的那個西嶺王家真的很遠,隔着大山大河的,據說還有很多險惡之地。我還不會飛,就沒怎麼碰面。但她傳來靈蝶說自己當上了大師姐呢!李混兒也很好,據說隴山派的三宮爭着搶他當弟子,最後去了主掌殺伐的戰宮……」
才一炷香的時間,芷柔的幻影便已漸漸虛化,小姑娘仍然在那邊嘮嘮叨叨,催促孤城在努力修煉,到練氣六層一定來書院,並豪氣干雲地說絕對罩着小城城,不會被同門排擠、欺負……
芷柔身形散去,孤城在紅着一雙眼睛瞧向李混兒的幻影,卻發現這小子跪在地上,一上來又是三個響頭。隨即沒說半句問候的話,嘴皮一番,嘰里咕嚕地念叨:「李混兒在這邊略有所悟告知師父。靈氣也可用那尋常武林的疊力之法……切記靈力不可隨經脈而走,須得凝結筋骨處,由足跟發力,經腿、腰、胸、肩到手腕、手背、手指一一疊加,類似長江跌浪般依次卸七蓄三……雖威力奇大,但蓄力較久,不宜實戰。且首次用出我腕骨就承受不住爆開來,看來必須要有體修般的肉身方能承受如此大力……然而體修主淬體,跟靈修完全不是一個路數,因此徒兒覺得這疊力之法實在雞肋……我在這邊修行有一些啟悟現在告訴師父,首先修為的確不能說明一切,我之前把一個練氣十層的傢伙打得吐血,老頭子跟我講境界同樣重要,這個境界或許就是心境……其次……」
孤城邊聽邊感慨着。半路圖人家五虎斷門刀隨手撿回來,一路卻只顧打打殺殺,扔給金藏的鍛氣凝脈篇就算了事,着實沒教過李混兒什麼訣竅法門,關鍵自己也是個修仙盲。沒想到李混兒如此重情重義,入了修仙大派依然口口聲聲喊自己師父,還將修行所知的心得竹筒倒豆子一般告訴自己……
呆立良久,孤城在的那股難受勁兒漸漸平息,忽然想到青竹並未發來什麼界石傳訊,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難過。青竹剛剛離開的時候,每晚每晚都是那道身影闖入夢中——要麼修為大進對自己愛搭不理,要麼俏生生地站在銳金城頭,自己周遭卻是人山人海,廢了半天力氣也擠不過去……
頓時回憶如潮,孤城在終於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尋常修士若放聲大哭,那聲音莫過於寺廟撞鐘,振聾發聵。更別提已被引靈訣反覆淬鍊過的肉身的孤城在。頓時盈門客棧燈火大亮、人頭攢動,嚇得白狐急忙增幅幻陣屏蔽孤城在的鬼嚎。那邊芷大方和妃子笑已被驚醒,卻各自站在屋檐下瞧着,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一鶴、一犬、一大鼠的想法卻簡單得多——這是為自己開悟靈智的恩人,哭成這樣定需要安慰,便紛紛擠到孤城在身邊。白鶴伸出巨大的白色翅膀將孤城在裹住,一股清涼的血脈之氣漸漸沁入孤城在的識海;老犬猛搖尾巴,伸出舌頭對着瘦臉就一通舔。孤城在邊哭邊伸手推開,卻見那大鼠不知從那裏搞來一套雜耍玩意兒,在自己眼前騎獨輪、拿大頂……
孤城在瞧得稀罕,哭聲漸止。忽地感到一股微暖順滑,側頭一看卻是白狐正溫柔笑着,輕輕將毛茸茸的尾巴卷在自己脖頸處……
當曹大力提着金瓜巨錘風風火火地衝到後院時,只見孤城在窩在巨大的白色翅膀里,一旁老狗臥於腳下,大鼠在跟前翻着跟頭,白狐則在孤城肩頭昏昏睡去……
「大哥!剛才俺突然聽見一陣鬼嚎,瞬間就沒聲兒了……」曹大力蹬着牛眼,左顧右盼,「是不是來了什麼可惡精怪?咦,你沒事吧?」
很想狠狠扇曹大力一個巴掌。孤城在咬牙切齒地說:「嗯!精怪,我把它打跑了!」
「喔喔?大哥威武的不行。那俺回屋睡覺了……」曹大力轉身想走。
「大力你等下,明天起來收拾下包裹,跟我出趟遠門。」
「喔?咱們要做大事啦?」曹大力一臉激動。
「嗯!我想開個分店……」孤城在認真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