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夏新這邊寧靜溫馨的夜晚不同,在這同一片天空下,另一邊的殺戮與浮躁,還在繼續。
夏夜就這麼閉着眼睛,埋首在膝蓋窩裏安靜的休息着,只有黑暗與寂靜陪伴着她。
她的精神已經相當的疲勞了,其實不僅僅是精神,她的身體也相當疲勞了。
沒有人知道,她要承受多大的負擔,來使用自己身體。
夏夜身體只有一半的基因,這不僅僅是為了限制她身體的能力,同時也加大了她使用身體一些特別的能力的負擔,比如眼睛,耳朵,聲音,手腳,她的身體看上去與常人無二,但其靈敏度,各種能力,卻是完全不同的。
只是,看起來一樣而已。
身體的負擔,可以通過讓身體的休息,緩慢的緩解,恢復,但精神上的疲勞就相當嚴重了。
她根本沒有可以徹底安心休息的地方。
哪怕,有另外一個人格替代她下也好,也可以讓她緩解下,但……
正是因為精神的過度疲勞,讓她幾乎一坐下,精神就開始恍惚,不自禁的就回憶起過去的情景。
她莫名的回憶起了在那片屍橫遍野的雪山中,皚皚白雪覆蓋了所有的視線。
那是一切結束的地方,也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她被劍刺中了胸口,但,並沒有刺中心臟,那對她來說,還不算是致命傷。
她躺在雪地與血泊之中,感受着積雪,在自己血液下,緩緩融化的溫度。
那是冰冷的讓人窒息的溫度。
同時,她的身體還在發着高燒,身體熱的幾乎要融化掉了。
連呼吸都吃力,更別說站起來,或者說話了。
身體的傷很重,十分的重。
發燒高溫,加失血過多。
但,身體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還在發揮着作用。
即使在如此的傷勢下,她也能感受到,身體的傷口在迅速癒合,強大的造血基因在身體裏發揮着作用,身體在自主的用着最少的能量消耗,來進行自我彌補,修復。
而且很幸運的是,大家都在逃跑,也沒有人有空來管她,這讓她可以安靜的等待身體自我修復完成。
其實,跟強大的精神損傷比起來,身體的傷,反而不算重,拖着這副身體,她的精神負荷太大了,尤其是因為缺少另一半的基因,身體的免疫力異常的低下,很容易得病。
她躺在床上時,不止一次的聽見媽媽哭泣着,跟爸爸抱怨過,為什麼,當初只敢用了一半的基因,讓孩子活的這麼辛苦。
這樣的話,還不如不要出生呢。
但,小小的夏夜其實並不這麼認為。
她覺得自己能來到這世上,是爸爸媽媽的恩賜,她很感激。
媽媽一直都很愛她,爸爸雖然少言寡語,但也很疼她,不管她做錯了什麼,也從來不會責怪她一句,爸爸只會溫柔的摸着她的頭,那種慈愛眼神告訴她,不管小夏夜做錯了什麼,爸爸也只會自責,他從來都只會怪他自己。
當然,這是對小夏夜的要求,而對於當時那小夏新的要求,就要嚴苛的多了,大部分夏夜的錯,也需要夏新來承擔。
到最後,導致家裏的矛盾爆發……
那時候的夏夜,是很感激爸媽的,雖然身體很難受,每一天都很辛苦,但她覺得很幸運,能來到這個世上,能有這麼愛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有雖然有點傻,但不管多久,都會等着自己,哪裏都會帶着自己,從來不會嫌自己麻煩的哥哥。
夏夜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感受到了世界的繁華,感受到了這個世上的美好,她覺得很幸運。
是啊,那是……小時候的夏夜。
她努力的振作起來,努力的想讓自己的身體好起來,不給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添麻煩,但,身體還是那麼的差,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總是被苦痛折磨着。
但超強的自愈能力,又總是支撐着她的身體好轉。
然後再被病魔,或者病毒纏身,然後繼續好轉。
一次又一次,重複經歷着那無止盡的痛苦。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覺得痛苦,因為有陪着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有一直陪着自己,教導自己的哥哥,小小的夏夜覺得自己很幸福……
這就夠了,這樣就足夠了。
她努力的學習東西,努力學習人世間的常識,努力的不給大家添麻煩,她儘量的讓自己多懂一些,這樣,就不會給大家添麻煩了,只是在這「學習過程」中,弄死了哥哥養的小鳥,倉鼠,弄壞了哥哥的課本,還有發生了一些別的事,惹哥哥生氣了。
但,第二天,他就會忘記了,又會跑過來找自己了。
小小的夏夜真心覺得自己很幸福……
不過,那也只到雪山的那一天為止了。
那是一切終結的地方,也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夏夜忽然耳朵微動,敏銳的察覺到了點不一樣的風聲。
靈敏的直覺,感受到了生命的危機,把她並未熟睡的精神,從意識的深海中喚醒了。
如果再晚一點,夏夜可能就要沉浸其中,睡過去了。
夏夜渾身一顫,緩緩的醒轉過來,然後撥開洞口的樹葉,走了出來。
一走出洞口,就更明顯的感覺到周圍環境的變化了,這原本寂靜的森林中,明顯多了一絲肅殺之氣。
有大批人馬在接近。
夏夜也不跑,就這麼安靜的站在原地等待着。
該來的總會來,她不會再去躲避,膽敢向自己露出獠牙的,既然想殺人,自然也要有被殺的覺悟。
她在等待着。
等待一場即將到來的殺戮的洗禮。
「愚蠢的傢伙。」
夏夜小聲的嘀咕了句,然後再次抬頭想看看這美麗的星空,可惜,還是什麼也沒能看到。
天空被茂密的樹葉覆蓋了。
她孤獨而嬌小,靜靜在林中等待的身影,看起來是那麼的落寞而無助。
然後……夏夜身體猛的一顫,感受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息。
從風中飄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當然,她早已習慣了血腥味。
只是這股味道有點不一樣,這是略帶幾分熟悉的味道。
也是,她在雪山里聞過一次的味道……
「夏新!」
夏夜的身體動了,他稍微往旁邊繞了下,避開了來追擊的人的位置,然後循着風向,往上游飛快的跑出。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大概只能看到一個影子在林子裏飛快的略過。
接近2公里的距離,她只需要1分多鐘就趕到了。
那是在一處公路旁邊的空地上,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
轎車的車門已經被砍掉了,散落兩地,其中一個60來歲的老人,派自睜着不敢置信的目光,躺在了車的後蓋上,脖子處有個血洞。
而另外一個面目粗獷的男人,一手握着軍匕,渾身沐血的,還在努力的支撐着,而他的另外一隻手,已經被砍掉了。
就掉到了旁邊的地上。
當然,這兩人都不足以引起夏夜的注意,真正讓她凝視的,是面目粗獷的男人身前,那一身挺拔英姿,手持一把長劍,戴着黑色面紗的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並沒有回頭,而是就這麼背對夏夜,望着面目粗獷的男人輕聲說道,「引來了,麻煩的人呢,看來,得快點結束才行了,……能令我受傷,這也值得你驕傲一輩子了,你的一生已經不望,安心下地獄去吧。」
面目粗獷的男人艱難的喘息着,一手握着軍匕防守,一邊死死盯着黑衣男人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從沒聽過有你這麼恐怖身手的傢伙?」
僅僅是割破對方的手臂,就讓他付出了一隻手的代價。
「……這不是你該問的東西,你該死而無憾了。」
在最後一個「西」字出口的瞬間,黑衣男人猛的邁前了一步,猶如一道疾馳而過的流星般,一閃即逝。
在面目粗獷的男人反應過來,迅速的拿刀回防反擊的時候,已經晚了。
黑衣男人在他身旁掠過的同時,那冰冷的長劍,划過一道縹緲的弧線,也帶走了粗獷男人他生命的火種,讓他睜大了眼睛,緩緩的後仰,倒在了地上。
黑衣男人握劍負後,這才緩緩的轉過身,望向了夏夜。
兩人的目光隔空對視着。
黑衣男人輕笑道,「來的真快,比我預想的,要稍微早了那麼兩分鐘。」
夏夜並沒有說話,她的目光移到了男人被划過點皮的手臂處,那裏的衣服被劃破了,有點點鮮血順着手臂,滴落到了地上。
然後「滋啦」一聲,那滴落的血滴,在地上沸騰了,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夏夜視線微抬,重新望向了黑衣男人,眼睛微眯道,「原來,不是那個懦弱的夏新,只是個……偷東西的小偷而已。」
「……」
黑衣男人的眼睛也眯了起來,死死的盯着夏夜,在片刻沉寂之後,倏的睜大,眼神中閃過一道怒意,然後右手一轉,把已經負後的劍,重新轉到了前方,淡淡的說道,「話說,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你強,還是我更強呢?」
對此,夏夜只是下巴微抬,眼神輕蔑的回道,「你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