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有些怕,可說還是要說的。」明沅知道紀舜英來了許多回,她雖不能出去,可還有個小耳報神灃哥兒在,紀氏雖禁了明沅的足,可沒說不許人來看她,他跟明漪兩個就見天兒的往明沅這裏跑。
原來沒被禁足的時候,灃哥兒明漪兩個也不定一天能來一回,明沅不得閒,他們也不得閒。灃哥兒雖是在假裏,也一樣要讀書寫文章,等開年上學去,還得給夫子評斷,明漪功課還要學女課,跟着宋嬤嬤行走坐臥,好容易節里歇下幾日,又要給紀氏做襪子,還打算給蘇姨娘明沅繡帕子,哪能成日介過來。
可明沅一被禁足,這兩個天天都要跑一回,或是說話解悶兒或是帶吃食玩物,怕她一個人呆在屋裏覺着無趣,灃哥兒還帶回只小貓崽子來逗明沅高興。
這隻貓崽子生得一身黃茸茸的毛,頭頂上一個小黑點兒,眼睛還沒張開,是紀舜英帶來送給明沅的,原是一嚮往院子裏來串門的老貓生下的,啣到他屋門口。
老貓一共生了兩隻小貓,一黑一黃,長福嬸留了一隻下來,等養大到好捉廚房裏夜遊的耗子,餘下一隻原說不養了,看看左右可有人要,叫紀舜英攔了,把這貓崽子捂在懷裏帶到了顏家,給了灃哥兒,讓灃哥兒給明沅送來。
一團雪上來嗅過它,知道是只小東西,倒沒把它轟出去,甩着尾巴走了,明沅就把這隻貓崽子給了柳芽兒養着,這會兒已經能睜眼打滾了。
柳芽兒為着逗明沅高興,時不時就抱了它出來,叫它在羅漢床上,翹着小尾巴趴着四條腿在洋紅毯子上頭拱來拱去,站得會子就立不住了,往床上一趴,輕輕喵嗚一聲,惹的明沅抱了它放在腿上,任它綣起來睡覺,自家就挨着引枕看書。
灃哥兒見姐姐除了不出院門,一切如常,漸漸也不憂心了,明漪卻嚇壞了,她沒吃過教訓,又一向知道紀氏待明沅很好,冷不丁看她受了罰,唬了一跳。
蘇姨娘確是想去求一求紀氏的,若是原來她已經去了,這會兒先派了明漪過來探問,明沅直認確是她錯了,叫蘇姨娘不必去求,明漪一張雪白的小臉滿是惶然,扯了她的袖子問她:「姐姐犯了什麼錯?」
明沅抱她坐到身邊:「姐姐說錯了話。」她嘴上認了錯,明漪便挽了她:「那我去求太太,叫太太別罰你了,你都認錯了。」
明漪長到這麼大,自來沒被罰過,偶有錯事,因着她年小,只要認下,蘇姨娘不過說她兩句,這回知道還要叫禁足,她小小年紀也知道要臉面了,怕明沅難受,帶了香糖果子來,還有蘇姨娘替明沅裁的衣裳打的首飾,全借了明漪的手送過來。
關了她幾天,倒收了一堆物事,這會聽見紀舜英問她,她還真垂眉想了一想,若是不看見那一屋子的繡件畫冊,怕真不會說,她將要出嫁,這時候鬧起來與她也沒好處,可那一刻她卻不能昧着良心裝作不知道。
紀舜英笑起來,看她垂目斂眉的模樣,又想伸手捏捏她,當着人不便說,只笑看她一眼,大伙兒坐下來吃茶,一屋子沒一個熱鬧的,還是紀氏說有送上來的獐子狍子,問她們要不要烤肉吃。
雪天裏不是烤肉就是涮鍋子,明芃不開口,倒是靜貞笑起來,她好容易不必陪着摸牌輸錢給袁氏了,面上一松笑起來:「我看就不必那煙熏火燎的了,不如就吃涮鍋子,起兩個大鍋,我記着五妹妹送了麻料來,倒想嘗嘗蜀地風味。」
靜貞嫁了人,好似變了個人似的,那能幹的勁頭越來越像程夫人了,說話做事滴水不漏,袁氏幾回想要挑她的刺,愣是找不出來,她進門頭幾日就給顏老太爺做了一身袍子,針針都是自己繡的,如今這半年多,老太爺身上的鞋子襖子皮袍子,都出自她手,明沅還笑着打趣,說她進門半年做的,比姐妹幾個一年替老太爺做的都多了。
出了嫁便不似閨中時說話作事都含羞,北府是正堂,她作東安排下來,莊上送了野雞兔子過來,因着這兩個不能同吃,她又各處問了要吃雞肉還是兔肉,灃哥兒官哥兒兩樣都饞,靜貞便笑:「今兒吃了野雞肉罷,兔肉叫掛着,明兒烤着吃就是了。」
大圓桌上擺滿了果盒肉食,青枝葡萄橙片楊梅春橘金豆,江米黃糕山楂丸子鵝油酥餅點,凍肉豆腐鹿脯野味,還有全雞全魚,圍着桌子坐了一溜。
真箇上了兩口大銅鍋子,一鍋是清湯,一鍋是麻椒湯,滿屋子都是鮮香味。這吃着不雅相,卻最是熱鬧不過,渾了坐在一處,明沅碗裏叫紀舜英堆得滿噹噹的涮魚片,她吃鍋子最愛這個,往湯里一滾就趕緊盛出來,不加醬料專吃魚肉鮮味。
明潼明湘自然都要回來拜歲,明潼跟鄭衍帶着慧哥兒先到了,鄭衍錦衣玉冠春風得意,他原來身上一個二等雲騎尉升成了一等,跟太子那一干人更是打得火熱,大年初一不過把明潼送過來,連飯也不及吃,竟要出去,說是跟幾個人約定要碰面。
顏連章坐在上首,聽着女婿的話音,拿眼看他一回,他在丈人跟前也不似原來那番恭敬,誇了海口:「上往上就叫我當統領了。」
顏連章此時無官在身,原來有官身也不比女婿身上這世襲的,自來只有降等,他還升了一升,見他得意忘形,也不露在面上,只拿眼兒掃一掃女兒,見她面上笑盈盈的,回房的時候特意叫了紀氏:「不該沾的,便不要沾。」
想着鄭家無事,只要不扯着旗子謀反,鄭家這塊牌子不論哪個上位都要高高掛起,別個有鐵帽子王,鄭家就是鐵帽子的侯爵,顏連章倒不擔心,只提點女兒心裏有數,別跟着一道腦子發熱發昏。
明湘是帶着程驥來的,進門的時候跟在程驥身後,程驥進了門伸手扶了她一把,她身後跟着的卻不是錦屏玉屏兩個,梳了婦人頭卻作丫環打扮,低眉順眼的在她身後站了,又問她要不要湯要不
要水。
程驥進了門就跟紀舜英坐到一處,不好十分往女眷裏頭看,只跟着紀舜英論詩文,可紀舜英的眼睛卻粘着明沅不放,見她臉色尚好,不住跟明漪對答,拿了一碟子松仁榛子,剝得果肉就擱在泥金小碟上,堆得滿了便叫灃哥兒給明沅送去。
明沅接了果仁沖他一笑,捏起一個來送進嘴裏,靜貞拿帕子掩了口笑她,明漪伸手也要抓,指尖還沒碰着就縮了手皺皺鼻子:「這都剝碎了。」
她指了身邊跟着的桃枝,桃枝果然剝的又快又好,皮子細細搓掉,果仁半點不破,靜貞揉了明漪的腦袋:「你姐姐吃的可不是品相。」
這頭說說笑笑,那一頭明湘一進來問過安,就尋了明芃,兩個人往後廳去坐,連白芍都叫打發出來,頭挨着頭說話。
明芃先問了她身上如何,再看她人還是瘦,身邊又跟着通房,便勸她一句:「不喜歡何必叫她跟着,這會子她還敢在你跟前現眼不成?」
明湘往帘子外頭看一眼:「就是這會兒不敢現眼才要帶着她。」不敢的久了,就變成不會了,垂頭笑一笑,拿了荷花酥托在帕子上遞給明芃吃。
明芃搖一搖頭,明湘自家吃了,就着茶咽盡了道:「我這兒收羅了好些石黃田黃,過一向都給你送了來,你以後離得遠了,也要給我送信。」說着低頭剝了個松仁,似原來一般托在手心送到明芃眼前去。
明芃卻不去接,也不看明湘的臉,只看着她單薄掌心裏那一顆松仁:「你不必預備這些了,我不嫁了。」
明芃在山間單只給明湘寫信,到她回來還是頭一回相見,明湘一怔,這同信里寫的可不一樣,心裏猜測她是知道了,細喘一口氣:「這是怎麼了?怎麼又改了主意?你原不是說,許了諾的,仙域志一出,就聽伯娘的,不拘挑個什麼樣的,都肯嫁了。」
明湘天人交戰了許久,梅季明死的時候她為着明芃痛哭,到梅季明活着回來了,她也為着明芃高興,她打小就看不慣他,等梅季明出門遊學,明湘更是對他厭惡到了十分,可就是這麼個叫人厭惡的人,卻是明芃心中寶。
她自然得過吩咐,一家人初時的驚惶過後就都有了默契,在明芃跟前守口如瓶,半個字都不能漏
出來,明湘也是一樣,為着她跟明芃更好些,紀氏派人去看她時還特意問她如今是不是還跟明芃通信。
明湘嫁都嫁出去了,便是娘家待她淡些她也不放在心上,可明芃的事她卻不能不放在心上,輾轉反側了幾夜,寫了信去探她的口風。
明芃接着信怎會不知,她自然提筆寬慰,打定了主意不改口,明湘接着信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心裏拉扯好幾個來回,咬牙把真話咽下肚。
梅季明不過是個風流浪蕩子,怎麼配得上明芃,若是能忘了他,就當他死了,嫁人生子豈不比嫁一個浪蕩的好上許多,便是成了婚,他一年出去個大半年,守着空房可是明芃。
明湘看着明芃,明芃也抬頭看向她,清泠泠的目光在明湘臉上打了個轉兒,明芃低下頭去,扯着嘴角勾出個笑來:「是,我改主意了。」
不能哭不能鬧,連再提起他都不行,下人丫頭小心翼翼,梅氏在她跟前如履薄冰,連仙域志也成了大笑話,她還給梅季明作了序,寫着這是三絕才子的絕筆,如今都成了一場笑話。
她原以為明湘最明白她,哪知道竟然不是,目光收回去,嘴角還含着笑意:「我還回棲霞山上去,不為着別人,為着我自個兒修行。」於是最先留言的妹子可以提一個問題
懷總會回答是或者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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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們都以為我昨天結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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