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曉禾就乘坐越野車,去了村里。和他一同去的還有秦明生,兩人主要是去檢查鞋墊生產復工情況。
雖然那天所謂的有企業要來,只是李曉禾臨時起意的說法,但也得做的像那麼回事,而且那天並非隨口說起,他自有目的。
從上月下旬開始,各村的鞋墊生產就已經停止,而且已經有人開始處理手裏的原材料了。雖然準備這些原材料並不太難,但卻代表着一种放棄的態度,這個苗頭一開,用不了幾天,鞋墊生產者就會十減六、七。要是真那樣的話,就相當於宣告這件事徹底失敗了。以現在的形式來看,找到經銷合作商才是最佳選擇,儘管這條路很難,儘管李曉禾已經不那麼堅定,但他還不想放棄。因此他也要把自己思想貫穿給村幹部,貫穿給那些生產者,最起碼不讓他們做出徹底放棄的決定。
和那次檢查鞋墊質量一樣,李曉禾把本次第一站選在了於家營村。所不同的是,上次有眾多男女迎接,而這次村口空無一人。看到這種境況,李曉禾心情不禁複雜起來,有失落,也有難堪,還有些許無奈。當然他不是因為沒人迎接這事本身,而是感受到了人們的心態變化,人們對鞋墊生產已經沒興趣,甚至厭倦了。他心情之所以複雜,也與上次的檢查有關,覺着有些愧疚與難為情。當時村民那麼熱情歡迎自己,而自己卻另有小算盤,以檢查質量為名,行停止生產諸多產品之實。
就在汽車停在村委會門口,李、秦二人剛剛下車的時候,於金貴急匆匆從院裏迎出來:「鄉長,這麼早呀,我以為你還得一會兒呢。」
「你們村是第一家,所以早點兒,今天要轉好幾個村呢。」說到這裏,李曉禾話題一轉,「於主任,咱們先不到村委會,直接去村民家吧。」
「也好,也好。那就先到她家吧。」於金貴應答着,右手示意了一下。
前邊房子不遠,李、秦二人跟着於金貴,直接步行走去。
來在院外,打開街門,三人魚貫走了進去。
「鄉長來了呀,真是稀罕客人。」一個女人迎了出來。這女人正是李曉禾說過的五名鞋墊工藝大師之一——陳雨。
「陳大姐,打擾了。」李曉禾微笑的打着招呼。
「鄉長能來我們這小家家,是我們的榮幸,快請進!」說着話,陳雨掀起了門帘。
簡單謙讓了一下,李曉禾、秦明生、於金貴依次走進屋子。
在陳雨的引領下,三人到了東屋。
「鄉長,你們先坐,我給弄茶。」說着,陳雨就去拿暖瓶。
李曉禾趕忙阻止:「陳大姐,不用客氣,咱們還是先看看鞋墊,也聽聽村裏的整體情況。走完於家營以後,我還得再去其它幾個村子。」
「好。」答了一聲,陳雨又把三人引向西屋。
走到外屋地的時候,西屋撞出一個虎着臉的男人。男人與李曉禾擦肩而過,到了院裏,腳步聲漸行漸遠,顯然去街上了。
指着屋外方向,陳雨歉意的說:「鄉長,我們家那口子就是悶葫蘆,見人不愛說話。跟他說過多少次了,也沒改。」
「沒事,沒事,大哥一看就是實誠人。」嘴上雖然這麼說,其實李曉禾心裏明鏡似的,陳雨男人根本不是不愛說,而是不想看自己,不想讓自己忽悠他老婆做鞋墊。
走進西屋,李曉禾發現,這簡直就是一個鞋墊生產小車間。屋子不大,但擺佈的很整潔,也很有層次。鞋墊成品都按照圖案、花色分類擺放,每個類別區標示着大類名稱,每款成品下又標着小類名字。半成品專門放在一個區域,也按照打底樣、未打底樣進行了區分放置。鞋墊墊坯大都掛在牆上,也按照整張、半張、小半張等予以區分。另外,彩色絲線、剪刀、錐子、各類針等,也有專門的放置區域和放置工具。
不排除刻意進行過擺放,但也足以說明主人的認真和重視,也體現了主人的嚴謹態度和精細化想法。
拿過相關物件,李曉禾進行了詢問、請教,還與陳雨進行了個別探討,都得到了對方的積極回應。
放下半成品,李曉禾道:「陳大姐,你一直協助督促村里鞋墊生產工作,現在的情況是怎樣的?」
「不太好。」陳雨語氣略顯沉重,「三十號早上,於主任把我們幾個叫到村委會,向我們傳達了鄉長的要求。然後我們幾個就挨家挨戶的進行傳達,也做工作,讓她們恢復生產。可是人們問的最多的是『做這麼多有什麼用』、『什麼時候能賣出去』,有人更是說『做的越多,賠的越多』。費了好大勁,有人說是儘快就做,有人說是還沒忙完。反正這幾天我就一直跟着這事,一家一家的督促,一家一家的看。
夜後晌我看了一下,又再做鞋墊的人,占村里整個做鞋墊人的三成。這裏邊肯定還有一部分是應付差事的,而且還都做的挺慢。所好的是,前些天有人要處理手裏的彩線,還有人要把工具也弄沒了,經過這麼一說,暫時還都在各家手裏。不過我估計人們耐心有限,就怕過幾天又不幹了,還有人肯定也會再處理手裏的東西。到那時候,就是想攔也攔不住了。」
李曉禾停了一下,才說:「現在有人能做,也多虧了陳大姐你們幾位,謝謝了!咱們挑幾家看看去。」
「好。」應答一聲,陳雨帶着眾人離開家裏,去往下一戶人家。
……
「突突突」
「突突突」
小袁一次次扭動着鑰匙門,汽車則一次次的以這種聲音回應着,可每次都是短短的幾聲,隨即就沒了動靜。
「到底行不行?磨磨蹭蹭的。」董定方一邊擦汗,一邊質問着。
小袁顧不得擦去鼻翼的汗珠,邊打火邊說:「以前熄火的時候,只要這麼弄就行了,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
「以前就這樣,那為什麼不徹底修好?」董定方「哼」道,「從打給我開以後,成天你就嘟嚕個臉,就跟誰欠你似的。我告訴你,你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小袁急忙解釋着:「書記,我明白,也時刻不敢忘記自己的工作職責。平時開車的時候,我都基本不說話,生怕走神。以前給趙書記開車都是那樣,給李鄉長開那幾天也……」..
本來就心頭火起,這傢伙竟然提起了姓李的,這不是故意跟老子做對嗎?董定方火氣更甚,直接爆了粗口:「他媽*的,還拿這個那個壓老子,你把老子當成什麼了?你現在是給老子開車。」
聽到這些侮辱性的詞彙,小袁真想大耳刮子抽那麻子臉,但他只是心裏想想,那敢那麼做?除非自己不想幹了。他也知道,死麻子之所以火氣這麼大,也不僅僅因為壞車本身。自從李鄉長那車回來後,麻子已經不止一次拿汽車說事了。於是忍着氣,小袁說了聲「我再看看」,跳下汽車,轉到了掀起的機器蓋處。
正像小袁猜測的那樣,董定方看似沖小袁發火,其實心裏罵的卻是李曉禾:老子現在流汗、吃土,姓李的卻乾乾淨淨吹着空調,太他媽不公平了。姓李的,老子跟你沒完。
……
看着面前女人,李曉禾由衷的說:「謝謝尚大姐!多半天走下來,轉了這麼多村,就數你們村還在做的人最多,這裏邊有您的功勞呀。」
女人靦腆一笑:「鄉長,可別這麼說。鄉里給我們想發財門路,我們自個也得提點兒氣,不能都指望着鄉里。我尚小苗也沒本事,就是能做幾副鞋墊,跟村里姐妹也熟悉一點兒。我真的沒做什麼,就是跟大家說的實話多一點,人們也都給點面子。」
「謝謝尚大姐,以後還少不了麻煩您,我們先回鄉里了,拜託大姐和主任多操點心。」李曉禾由衷的表態。
「鄉長,這是我應該做的。」村主任搶先回應。
尚小苗則很是擔憂:「鄉長,讓考察企業儘快來吧,要不用不了幾天,現在做的這些人也不幹了。」
李曉禾點點頭:「嗯,我們再催一下。」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起。
看了眼來電顯示,與村主任和尚小苗打過招呼,李曉禾、秦明生上了越野車。
手機依舊還在響着,李曉禾按下綠色鍵,問道:「周主任,有事?」
「鄉長,有女同志找。」周良的聲音傳了過來。
「女同志找?是……」話到半截,李曉禾停了下來,因為裏面已經沒了動靜。
看看沒有光亮的屏幕,李曉禾搖搖頭,罵了一聲:「媽的,剛才就摔了那麼一下,還壞了。」
「真是的,咋就壞了。鄉長拿我電話回一個。」說着,秦明生遞過了手機。
李曉禾擺擺手:「不用,半個多小時就回去了。」
「你不問問是誰?」秦明生依舊沒有收回右手。
「還能有誰?不可能是鞋墊合作商吧。」李曉禾一笑,「是誰也沒事。」
「鄉長,要不先躲躲,我聽周主任說過,說是那個劉鳳可難纏了。」秦明生提着建議。
「沒事,早晚有這麼一遭。」李曉禾說的很是輕鬆。